第二天,颜隼来到辛苦面前,他的笑容如同这秋日的阳光。“苦儿,主人答应了,自今日起,你调进官邸内宅,当主人内书房丫鬟,你再也不用做花童了。”

    真的?辛苦装出又惊又喜的样子,“颜隼哥哥真好!奴奴就知道,只有颜隼哥哥能帮奴奴,只有颜隼哥哥愿帮奴奴!”

    颜隼也装模作样的说道:“苦儿妹妹,看到你,我就像看到了妹妹,当然不忍心看你吃苦,总要帮你谋个轻松体面的差事才好。主人别看做着好大的官人,其实为人最是仁慈和善。”

    “只要你好生伺候,安守本分,主人一定不会亏待你的。主人的书房很重要,都是朝廷公文,涉及到朝廷大事,倘若不是你年幼乖巧,内书房丫鬟也轮不到你。”

    辛苦的表情更乖巧了,很感激的说道:“颜隼哥哥,真是谢谢你,奴奴一定好好伺候,安守本分,不给哥哥丢脸。”

    她口上这么说,心里却腹诽道:“哼,看你人模狗样,年纪轻轻,也是个汉人,却甘心为鞑子大官当鹰犬,真是有奶便是娘。还让老娘安守本分,真真岂有此理。”

    颜隼当然知道这小奸细心里不会感激自己。但他却想不到,小东西不但暗自骂他,还自称老娘。

    很快,辛苦就跟着颜隼进入官邸内宅,在内书房见到了李洛。

    “奴奴苦儿,拜见主人,拜见恩公!”苦儿一见到李洛立刻就含羞带怯的下跪,小脑袋在地板上狠狠磕了几下,“主人没爹没娘,孤苦伶仃,要不是主人好心搭救,奴奴早就饿死了,主人就是奴奴的再生父母!”

    李洛很温和的笑起来,不像是个元廷大官,倒像是个大哥哥。

    “苦儿,可怜的孩子,快起来罢,看你磕的。”李洛一个眼神,颜隼立刻将满脸感激之情的辛苦扶起来。

    “奴奴谢过恩公主人。奴奴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主人恩情。”小东西章口就莱。

    李洛点点头,指着墙上的一张“静”字,忽然问道:“这是什么字?”

    辛苦看了看,茫然的摇摇脑袋,捏着衣角,小脸涨的通红,嚅嚅说道:“主人,奴奴…不识字。奴奴…好没用。”

    与此同时,她心里冷笑,这个字谁不认识?老娘能认识几千字,古书都读过好几本,这算什么?笑话。

    李洛哈哈一笑,很大度的摆摆手:“无妨无妨,不认字最好不过。嗯,本堂不在书房时,你就收拾书房,看守书房。”

    辛苦心道,果然如此。倘若这狗官知道自己识字,就不会让自己收拾书房了。不识字,才合他心意。

    “嗯嗯,主人放心,奴奴省得了。”辛苦很乖巧的点头。

    李洛算是领教这小东西的狡诈鬼马了。他自己十二岁时,都不如辛苦有心眼。

    李洛难道不怕辛苦发现自己的秘密吗?

    不怕。

    关于他的真实身份,关于海东的一切,都不会在书房里留下丝毫痕迹。这书房里的公文的确很重要,但那都是元廷的事。

    元廷的任何事情,李洛都愿意泄露给暗中反元的白莲教。

    比如,朝中有人上书建议承认白莲教之事,就是真实情报。白莲教在忽必烈死后,的确合法化了,甚至很多官员都开始信奉白莲教。

    白莲教乘机大肆扩张势力,实力急遽增长,引起了元廷忌惮,再次被取缔。

    白莲教在元代,曾经两次被承认合法,又两次被取缔。但大部分时间,是处于被取缔的非法状态,因为白莲教造反的宗旨始终不变。

    接下来,这个辛弃疾的玄孙,就成了李洛的书房丫鬟。

    当然,李洛在书房的的时候,她就不能在书房。原因很简单,辛苦人小鬼大,不是个善茬。辛弃疾那么虎,他这后代很有些肖祖,难保不会把李洛当鞑子暗算了。

    如此对待辛苦,一方面当然是通过她利用白莲教。同时,李洛是看辛弃疾面子,不想让辛苦和白莲教混在一起。

    …………

    李洛回到泉州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谋划罢免河南江北行省平章蒙罟歹,让萨普勒接任。

    如今福建的移民已经进入尾声,尝到甜头的萨普勒,倘若升任河南江北行省平章,一定会继续主持“贩卖奴隶”。

    几个月前,特察局就制定了针对河南平章蒙罟歹的方案,经过数月努力,终于查到了蒙罟歹的罪证。

    元廷大员,有几个经得起查的?特察局查到了蒙罟歹很多罪证,比如贪污税款,私占牧场,盐场,侵吞汉军军饷等等。

    蒙罟歹是从伯颜灭宋有功的蒙古贵族,又官居平章节堂,这些罪名根本扳不倒他这个封疆大吏。

    但是,还有一件罪名,却是蒙罟歹承受不了的。

    就是勾结已经被破棺戮尸的宰相阿合马,行巫蛊之事,居心叵测。

    元廷大员并没有什么反谍意识,对于这种已成过往的阴私之事,也缺乏保密措施,终于让特察局的特务知道。

    特察局的特务,在海东总部的指挥下,利用河南右丞巴彦和蒙罟歹的矛盾,将蒙罟歹的罪行故意泄露给巴彦。

    然而巴彦不知道的,他自己的不法之事,同样被特务故意泄露给蒙罟歹。

    右丞巴彦也是蒙古贵族,因为和蒙罟歹有私人恩怨,一直被蒙罟歹打压,早就伺机报复。历史上,也是巴彦接替蒙罟歹,做了河南江北行省平章,还不忘攻讦前任蒙罟歹。

    如今,巴彦得知蒙罟歹勾结阿合马,行巫蛊之事的的罪行,哪里会放过机会?当下一道弹劾奏本飞到大都,揭发蒙罟歹五大罪状。

    特务立刻就将此事泄露给蒙罟歹。蒙罟歹得知巴彦竟然弹劾自己,惊怒之下也上奏本弹劾巴彦不法之事,甚至动用职权暂停了巴彦的职务。

    忽必烈接到河南江北行省平章和右丞两人相互弹劾的奏章,顿时勃然大怒。尤其是阿合马和厌胜巫蛊之事,现在是皇帝的逆鳞,谁与此沾边,谁就是奸党,谋逆。

    忽必烈在朝会上说道:“蒙罟歹乃阿合马一党,着撤职查办,锁拿进京,交御史台和刑部议处。一旦查实,立即处死!”

    “巴彦虽揭发蒙罟歹,但他自己也不干净,不是一个诚实可信的奴才。着即押解进京,与蒙罟歹对质。倘若诬告,罚为奴隶。”

    御史大夫脱不合出列道:“奴才遵旨。”

    八月底,河南江北行省的一把手和二把手,一起落马。

    而早有准备的李洛,推荐福建右丞萨普勒出任江南行省的奏章,也由快马送往大都。李洛在奏章中说,萨普勒极有才干,忠心用事,实乃大元能吏,国之干城,可为行省平章。

    与此同时,收到李洛之信的真金太子和张三丰,也推举萨普勒。

    由于李洛之前分润了萨普勒不少功劳,说过萨普勒的好话,忽必烈对萨普勒也是有好感的。

    而且萨普勒做了好几年左丞,资历完全够了,又是色目贵族,加上三个有分量的推荐者,所以忽必烈没怎么犹豫,就点了萨普勒为河南江北行省平章政事。

    九月中旬,就在最后一批福建流民出海之后几天,大都就来了升任萨普勒为河南江北行省平章政事的圣旨。

    二把手萨普勒,终于熬成了一把手。

    为了感谢李洛,萨普勒请李洛到右丞官邸,设了酒宴招待李洛,酒足饭饱之后,又请李洛到书房说话。

    “平章官人,本堂还要多谢你举荐啊。不是平章官人,本堂也不能这么快做了河南平章。”萨普勒有点大舌头的说到,因为高兴,他的酒有点喝高了,不禁有点得意忘形。

    李洛心中冷笑。这么快就改口称呼我为平章官人了?之前不是中堂大人的么?还没上任,就自称本堂?你可真行啊,萨普勒。

    很显然,随着萨普勒正式升为行省平章,和李洛平起平坐,他已经没有之前的恭敬之心了。官场,就是这么现实。

    当然,李洛也无所谓。今年福建移民,萨普勒作为主持者,分了上百万两“卖奴银”,赚的盘满钵满,大发横财。这些银子,可都是李洛的钱!

    哼,你就开开心心去河南江北上任吧,继续“贩卖”流民,继续赚我的银子。等到拿下中原,你全部要给我乖乖吐出来。我的银子,那么好拿么?

    李洛笑道:“平章官人本就是能吏,大汗英明,怎会忘记你?即便没有本堂推荐,你迟早也能出任平章。”

    萨普勒呵呵一笑:“平章官人客气了,无论如何,本堂感激不尽。你我今后一南一北,相互还要多多关照啊。”

    李洛道:“本堂和平章官人同僚一场,自然要相互扶持。”

    两人都是自称本堂,气氛不禁有点怪异。

    两人说了一些没营养的话,李洛就心中暗笑的离开,留下兀自得意的萨普勒。

    第二天,萨普勒就满载着大车小车的行礼,离开泉州,去北方上任。李洛当然率领大小官吏送行。

    萨普勒端坐马上,矜持的对李洛抚胸行礼,淡淡笑道:“平章官人,请勿再送,本堂愧不敢当!改日平章官人北上,一定要去扬州平章府,你我把酒言欢!”

    李洛也淡淡笑着回礼道:“一路顺风,后会有期,本堂就不送了。”

    李洛目送着萨普勒离去的队伍,心中说道:萨普勒啊萨普勒,下次见面,会是何种情形呢?我很期待啊。

    他很清楚,萨普勒到了河南江北行省,一定会继续故技重施的贩卖流民。李洛手下冒充奴隶商人的穆萨丁,早就和萨普勒成为“朋友”了。

    萨普勒永远也想不到,李洛动用特察局的力量,费尽心机帮他谋取平章之位,竟是把自己当成移民的工具。

    萨普勒虽然势利,却还是精明能干的,又是资深政客,贩卖流民的套路也都熟稔了,李洛相信他能办好差事。

    办成了这件大事,李洛也轻松了很多。嗯,接下来就是为自己谋取第二任征南大将军的职务了。

    十月秋税上京,他要亲自押送,去大都述职,给忽必烈敲敲边鼓。

    几场秋雨之后,转眼间就来到了十月。

    十月初,李洛回到海东,立刻就有了一个惊喜。崔秀宁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她又怀孕了,已经有一个多月。产期估计在明年六月。

    “我希望这次是个女儿。但是,唐国肯定希望还是个儿子。”崔秀宁有点无奈的说道,摸着还很平坦的肚子。

    李洛笑道:“我和你想的一样,但是为了大局,最好还是儿子。”

    摇篮里的雍州牧李征,听到父母的话,突然就号哭起来。

    崔秀宁赶紧抱起来哄,“就算生个弟弟,也不会抢你的位子,还能陪你玩儿,你哭啥子。”

    李洛笑骂,“你还听不懂人话,就这德行!”接过李征,举行抱儿子的仪式。

    等到雍州牧哭累了喝足了睡下,两人又开始探讨大事。

    “现在我们的人口,已经有九十万了。我又招募了一万五千新兵,新兵老兵共有十四万人。但不能再招募了,不然粮食压力太大,农业生产不足。而且,也没有好兵源了。再招募就会质量下降。”

    “还有,如今海东的最大最肥沃的平原,已经没有太多移民空间了。我算过,只能再移民三四十万,再多,就没有土地分配了。”崔秀宁道。

    李洛点头:“可惜其他地方不好管理,不然能养活两百万人。”

    为何只将海东西部最大的平原作为移民区?海东东边,还有不少小平原啊。原因很简单,移民区要是太大,就无法有效禁海。

    几万水师,当然能将西岸封锁的铁通一般,可要封锁整个海东,却根本做不到,一旦有变节者叛逃出海,就危险了。

    所以,只能在最大的平原地带开发,便于水师封锁。

    李洛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一两年内,咱们一定要起兵。十几万兵马天天苦练,却迟迟不起兵,恐怕日久生变。”

    “明年年底,我们能有多少火枪,多少门火炮,多少玄甲?”

    崔秀宁扳着指头算了算,“水力锻锤应用后,每月最多可产火铳一千八支,三斤弹小炮六十多门,六斤弹轻炮各四十门。明年底,火铳应有两万支,轻炮小炮一千二百门。可以武装三万火器兵。”

    “十斤中炮,还没有出样品,正式生产起码要到明天初。十五斤弹的大炮,我已经尽力,只有这个能力,还不知道能不能造,就算能造,也要到明天夏天。如果一切顺利,明年底或许能有十门大炮。”

    李洛沉吟道:“那就是起码能武装三万火器兵,差不多够了。玄甲呢?”

    崔秀宁不假思索的说:“从现在算起,到时最多六万副玄甲。要是没有水力锻锤,两万都没有。”

    李洛道:“我算算哈,咱们现在有各种盔甲七万多副,再加六万,就是十三万副,嗯,着甲率到时能达到八成。”

    崔秀宁摇头:“你别忘了,一旦打下东南,招兵买马的话,新兵的盔甲从哪来?”

    “就算到时扩军一倍,咱们唐军仍然有四成披甲率,也不算低了。”李洛很乐观的说道。

    …………

    至元十九年十月初三,元廷终于下诏征讨安南,言陈氏父子不臣,必要锁拿大都治罪。

    比历史上的时间提前了两年。

    忽必烈命中书右丞,都元帅唆都为征南大将军,抽调各地大军二十万人,到广西两江道宣慰司集结,从思明路进攻安南升龙府。

    并严令,各军必于本月下旬之前集结于两江道宣慰司,十一月初攻打安南。

    鉴于元军如今水师羸弱,缺乏战船,此次摒弃了海路,完全从陆路进攻。

    几天后,李洛和崔秀宁终于接到征南大将军唆都出征的消息。

    李洛也赶紧回到泉州,写了奏章准备亲自押解福建赋税去大都,在忽必烈面前刷存在感,接任征南大将军。

    现在,就是等唆都大败的消息了。

    唆都会大败么?

    特察局已经将所有军事情报送到了安南,安南也提前几个月准备,而且占据地利人和,倘若不能打败唆都,那就是废物,亡国活该。

    十月初八,李洛走海路,在罗昱的水师护送下,亲自押运赋税进京。

    十月十七,李洛率领的押运队伍,才进入大都城。在户部办完了交接手续,李洛回到驿馆,等忽必烈召见。

    他的奏章应该早到了忽必烈的手里,按照规矩,他只能在驿馆侯旨。

    直到十月二十,一个中官才来到驿馆,宣李洛觐见。然而,此次觐见不在大内,竟然在大都郊外的“下马飞放泊”猎场,也就是后世的南苑。

    “李平章,请换了猎装,跟俺走吧。”中官说道。

    李洛苦笑道:“中贵人见谅,在下并未携带猎装啊。”他哪里知道忽必烈大叔会在猎场召见?

    中官道:“无碍的,李平章过虑了。这就去吧。”

    李洛身穿紫色质孙服,腰横玉带,就这身打扮跟着中官出了大都南门,望“下马飞放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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