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军没有火药了?只能坚守不敢野战?”相芒果失听到汪渭的密报,不敢怠慢,立刻将汪渭送到云南王的主力大营。

    第二天,汪渭就见到了云南王也先帖木儿。

    “哈哈哈,李洛没有火药了,难怪他像一只怯懦的乌龟那样不敢出战。他那厉害的火器不能再用,无法抗衡我十万铁骑啊!”云南王大笑。

    “汪渭,你是个好奴才,好好做,本王不会少了你的功劳。”

    汪渭扑通一声跪下,神色兴奋的说道:“奴才谢大王抬举!奴才一定忠于大王,忠于大元,肝脑涂地,戴罪立功!”

    李庭和博罗欢也早就听说叛军火器很是犀利,对骑兵威胁很大,本来也心有顾忌。可是此时得知叛军缺了火药,高兴的同时也有些怀疑。

    但他们反复追问试探汪渭,也确定汪渭不是诈降,而是真降。汪渭是统领五千人的将领,相当于副万户,级别不低了,他打探的消息应该不会错。

    不过两人都是智将,老成持重,也不敢断定叛军一定没了火药。

    汪渭讨好的说道:“大王,李洛火器之所以厉害,是因为火药和大元火药不同。听说李洛的火药制作不易,产量不高。这贼子暗中积攒了几年火药,前几次打仗全部用光了。一时半会,他根本积攒不了火药。”

    “这也是他为何占了东南后没有开疆拓土的原因。要是他有火药,凭着厉害的火器,早就对萧贼和赵贼动手了,怎么还会搞什么结盟?”

    这些话,当然是有心人故意泄露给他的,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深信不疑。

    听了汪渭的话,这次就连李庭和博罗欢也不住点头。

    是啊,李洛这样的叛臣野心狼,之前连接大败完哲都,张弘范,忽都帖木儿,一时无人敢撄其锋。

    如此嚣张之下,竟然没有乘机吞并萧贼和赵贼,而是蜷曲东南,闭门自守。这根本就是信心不足的表现。

    他占了东南,兵力大涨,为何反而信心不足了?这岂非咄咄怪事?

    原来,根子就是他没了火药。

    这也不怪两人误判。因为他们想不到,李洛是后世人,心里民族意识极重,不会主动对同为反元义军的宋梁二国大打出手。

    也想不到李洛那么体恤百姓,仅仅因为赈济粮食不足就不敢再开疆拓土。

    换了是他们,哪里会管那么多?早就趁着大胜之威和宋梁虚弱,一统三国了。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两国休养生息?怎么可能让两国堵住东边和南边的扩张之路?

    那不是傻吗?李洛不可能傻,那就只能是有心无力:没火药了。

    李洛这种后世民族青年的想法,根本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大王,叛军没了火药,火器不能用,不敢和大元铁骑野战。可他们一直坚持不出,我军也很头疼啊。”李庭说道。

    博罗欢也道:“叛军虽说兵力分散,可占据各处城池关隘,我军也无法一战灭了他们。眼下是雪天,南边来的蛮军怕冷,日子长了可不成。干脆,一口气攻下酃县,破了叛军防线,直入江西!”

    云南王道:“既然李洛兵力分散,我们也分兵。传令,再分出两万兵马给相芒果失,令他五日内攻下酃县!”

    “传令,再调三万兵马给也速迭儿,让他尽快攻下宝庆,直入潭州!如此一来,李洛就必败无疑了!”

    李庭和博罗欢一起点头。只要拿下宝庆和酃县,叛军就地利皆失,被困死在衡阳。而大元铁骑却能长驱直入,捣乱李洛和萧梁的老巢,收复两江和湖广。

    那么衡州的叛军就是坐困愁城的无水之鱼,迟早败亡。

    “报!大王,吕文焕将军在归州(秭归)大败萧隐,斩杀数万贼军!萧贼退守江陵,吕文焕将军已经追到江陵!”忽然探马来报。

    “好!吕文焕干的不错!”也先帖木儿大笑,“等吕文焕拿下江陵,衡阳的萧梁贼兵军心大乱,就更好对付了!”

    “传令给吕文焕,让他攻下江陵后即刻率军东征,攻打江西!”

    “喳!”

    然而云南王还没有高兴完,下午的时候又传来一个好消息。

    “禀报大王,田谨贤将军在南海县击败伪宋林桂芳十万大军,已经合围广州城!”

    云南王再次大笑:“好个田谨贤,这蛮子没让本王失望!传令给田谨贤,让他不要攻打广州城!伪宋已不足为虑,让他们直接东进,攻打李洛叛军的福建!”

    “喳!奴才领命!”

    云南王对博罗欢和李庭说道:“两位认为,本王做的可有差错?”

    博罗欢和李庭一起点头,“大王做的对。攻下广州需要不少功夫,不如直接攻入福建,端了李洛的老巢。”

    福建是李洛的地盘,一旦十几家土司的蛮兵攻入福建,李洛后院起火,就覆亡在即了。

    云南王虽然年轻,但也是一个难得的将才了。他的很多决定,两人都挑不出大的毛病,顶多修改完善而已。

    …………

    衡州的李洛也得到了情报。

    “好消息是,也先帖木儿相信了寡人的示弱之计,他已经再次分兵了。他的大营,只剩下十五万兵马。接下来,我军可以实施合围反击,各个击破之策了。”

    李洛一边说一边皱着眉头,并无高兴之色,“可坏消息…实在令人堪忧。”他看向萧焱和罗谡,“刚得到的消息,梁军在秭…在归州大败,吕文焕已在攻打江陵。”

    “什么!”萧焱大惊失色,父皇败了?

    哎呀,他早就劝过父皇,让他不要亲征和吕文焕大战,只要坚守城池即刻,可父皇为何不听啊!

    知父莫若子,他哪里不知道父亲的军略才能?那是决计比不过名将吕文焕的,不败才奇怪。

    奈何父皇如今很是自信,原来越固执,希望亲自打败吕文焕,谁劝也没用。

    “赵王莫要惊慌!”李洛安慰道,“吕文焕虽是名将,但江陵坚固,完全可以坚守一段时日。寡人部将武岩,已经亲率五万兵马去救援了。”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秭归一战萧隐败得很惨,十万大军死的死,散的散,降的降,只剩下两三万人逃回江陵。而吕文焕的兵力不降反增,纳降之后已经有十二三万大军,兵锋很锐。

    局势已经很危险了。

    一旦吕文焕占领湖广之北,则可以东进攻入防守空虚的东南。

    希望萧隐能在武岩赶到之前,守住军事重地江陵。只要江陵在,吕文焕就不敢绕过江陵来攻打东南,那样做太危险了。

    萧焱听说已经有五万唐军去增援,这才略微放心。如今唇亡齿寒,他相信李洛在这个节骨眼上不会见死不救。

    “大将军放心,此是事我会保密,不让梁军将士知道。”萧焱说道。

    李洛点点头,萧焱还没糊涂,这也是他想叮嘱的。

    衡阳有十几万梁军,军心可不能乱。

    李洛又看向罗谡,“罗将军,也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林桂芳在南海阻击田谨贤,被土司骑兵大败……”

    罗谡神色一变,颤声道:“那广州危矣!”

    李洛摇摇头,“探马说,广州暂时无虞。因为也先帖木儿下令,让十几家土司的联军全部去攻打福建,放弃攻打广州。”

    “大王放心。”文天祥道,“福建有査尹南和尚铸等人防守,还有五万兵马,加上罗昱的一万多水师,暂时无虞。土司联军虽然有十几万人,但他们还要顾及广州的宋军夹击他们。”

    李洛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如今西路和南路皆败,我军已经没有功夫继续消耗元军锐气了。立刻按照计划实施!”

    文天祥道:“正是如此!只要灭了也先帖木儿,大局还在我军之手!”

    萧焱和罗谡也猛然站起来,“那就先灭也先帖木儿!”

    之后,一封封加密过的军令,就通过之前设定好的路线,传向百里方圆内的所有联军驻地。

    趁着也先帖木儿大胆分兵之际,各地联军准备同时出兵,合围已经进驻在祁阳的也先帖木儿。

    李洛的计划是,趁元军分兵,也先身边只有十五万兵马时,调集三十万大军合围,剩下十万大军用来阻击酃县和宝庆的元军回援。

    然后,先集中主力歼灭也先帖木儿,再回过头来解决酃县元军,最后解决攻打宝庆的元军。

    在也先帖木儿认定他不敢出城决战的时候,突然主动决战!

    这就是后世那位伟人运动战的精髓。

    命令下达之后的当天夜里,李洛把自己关在房间,点亮油灯,然后从衣服里面摸出一个火机,以及一个烟盒。

    火机很漂亮,是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东西,他从来没有舍得用。这是后世工业时代杰作,哪怕在后世也是奢侈品。

    他打开烟盒,只剩下五根烟了。

    这是一盒限量版的黄鹤楼,来到这个时代时,他就再也没有抽过一支。

    他舍不得。

    可是现在,这男人伸出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抽出一支烟,在油灯下细细的看,轻轻的嗅。

    好香啊。

    虽然放的时间太久,可这烟也被时光润泽,多了一种之前没有的香味,令人想起儿时秋后的夕阳。

    李洛的目中,慢慢泛起一丝久违的迷恋。

    这几年,他遇见过很多有分量的敌人,打过很多仗。面对北条时宗,陈日燏,张弘范…他也没有抽过哪怕一支。

    可是今晚,他想抽一支。

    因为,接下来的敌人太强大了,这一战也太重要了。

    输了,他的王图霸业,恢复中原的梦想就会破灭,甚至兵败身死。赢了,他的梦想将会实现。

    李洛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潮水般的心情,“啪”的一声打燃了火机。

    这火机就是好啊,这么久不用,也能一下子打燃。

    李洛点燃香烟,贪婪的吸了一口,有些陈旧的烟气顿时把这男人呛到了。

    “咳咳…”李洛一边咳一边笑。

    烟老了,又长时间不抽,有点顶不住啊。

    李洛穿着一身盔甲抽着黄鹤楼,似乎又回到当年当雅盗时的日子。

    那时,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舒适惬意的、而又提心吊胆老鼠,游走在光明和黑暗之中。

    李洛在烟雾中追忆了一些恍惚如梦的往事,那些人和事似乎随着烟丝慢慢化为灰烬,变得更加漫漶虚幻。

    后世仍然让他感到真实的人,唯有…秀宁。

    男人有点不舍的掐灭无法再抽的烟头,揉碎。然后,他拿起纸笔,写到:“亲爱的秀宁警官,见信如面…”

    凡事都有万一,别说事关生死存亡的决战了。他必须要做出一些安排,给爱妻一个交代。

    万一他兵败身死,这就是遗书。

    …………

    腊月二十五,酃县守卫战已经进行了五天,更远的宝庆保卫战已经进行了四天。

    两个地方打的热火朝天,元军却仍然没有攻下攻克城池。

    正在局部战场战局胶着之际,忽然驻扎在各城池关隘的联军,却全部半夜出动,目标都是驻扎在祁阳的也先帖木儿所部。

    与此同时,李洛亲率衡州城大军,直扑祁阳!

    就连驻扎在衡山大营的朱颔,也率领三万大军星夜南下!

    陈淑桢、杨序、萧北、杨青雀、都烈、虎古等各路方面大将的兵马,纷纷向李洛靠拢,如同众溪流汇集,唐军、梁军、宋军共三十万大军,迅速合流!

    紧接着,两万联军占据越城关,掐断宝庆元军的回援之路。另两万联军占据驼山,掐断酃县元军的回援之路。

    而驻扎在常宁的两万联军,则是直接扑潇贺古道的莫邪关,扼守了元军退入永州的后路。

    一切有条不紊,按照计划顺利推进。

    为了让笨重的十斤弹大炮快速移动,李洛动用了唐军仅有的一些大象,用大象拉着大炮奔驰。

    这都是早就准备好的。唐军本来就擅长急行军,又是联军主力,所以联军一夜之间行军近百里,堪称神速。

    骄狂的也先帖木儿万万没想到,没了火药畏惧大元铁骑的敌军,竟突然倾巢而出,主动决战!

    等到他反应过来,三十万联军已经迅速合兵一处向他扑来,距离不到四十里。

    事实上,近四十万元军已经在李洛诱导之下分为三部,三部之间的联系被掐断。

    倘若此时也先帖木儿抛下步兵和辎重,率领十万骑兵撤退,那就不会给李洛机会。可问题是,他怎么可能撤退。

    “来的好!”云南王不但毫不畏惧,反而战意沸腾,“他们既然敢出来拼命,那就一次干掉他们!”

    任何一个拥有十万铁骑的男人,都不会畏惧敌军。哪怕敌军是自己的两倍,三倍。

    “李洛,应该是得知梁贼和赵贼大败,他不敢再守,也不能再守,只能拼命决战了!”也先帖木儿判断道。

    这个判断也是合理的。在吕文焕和田谨贤大胜的情况下,李洛的确没了退路,只能拼死一战。

    李洛的时机选择的刚刚好,看起来像是被逼着孤注一掷的决战。就连两位老将博罗欢和李庭,都没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李洛诱导他们分兵的陷阱。

    说起来,还是太自信了。

    “那就等李洛来,毕其功于一役!”

    腊月二十七,三十万汇集起来的联军,与十五万元军对峙于祁阳城外的原野。

    两军相隔只有十里。

    云南王选择此处扎营,当然是这里足够空旷平坦,有利于骑兵驰骋。

    现在,此地旌旗如林,人马铺天盖地,似乎没有止境。

    元军全部出营,虽然只有十五万战兵,却还有大量的奴隶,战马,大象,排出来的阵势甚至比联军更雄壮。

    双方大军排出了方圆二十里,恢宏无比,如诗如画。

    就是附近的山峦和城池,在这大海般壮阔的军势面前,似乎也变得渺小起来。

    双方人喊马嘶的声音沸反盈天,上干云霄,下震大地,充斥了整片空间。

    元军中的蒙古色目骑兵,大理骑兵,土司骑兵并没有上马,而是用雪擦拭马的身子,给战马喂食豆饼草料。

    而联军则是排兵布阵。李洛战力最强的唐军全部放在外围,组成三个品字形的大阵,每个大阵又分为九个万人小阵。

    每个大阵间隔两里,每个小阵间隔十丈。

    三万五千唐军骑兵,全部配备在李洛的中央大阵。而左前方大阵是文天祥指挥,右前方大阵是陈淑桢指挥。李洛的中央大阵,则是在中央靠后的位置。

    而联军中的大量军奴,也在紧张的安营扎寨,布置障碍,尤其是在联军后方挖拒马壕沟。

    元军骑兵为何要给联军从容布置的机会?

    因为元军也有大量步兵和奴隶,而联军也有骑兵。而且联军行军时的队伍很严密,始终保持了一定的阵型。

    更重要的是,由于联军来的突然,也出乎元军意料,元军自己也没准备好。

    元军中军之中,也先帖木儿一身白色的盔甲,身后树立着高大的苍狼战旗和黑马尾苏鲁锭。

    喇嘛们的诵经声,以及萨满们的法铃声响成一片,为元军祈福。

    也先帖木儿看着联军巨大的阵势,脸色铁青一片,他下撇的嘴角抿的紧紧的,野狼般的眸子满是杀意。

    叛军和反贼竟然已经如此势大了。这次要不把他们灭掉,那还得了?

    大理军的段庆和段正父子,看到联军威势,也不由心中发寒。

    不过,他们仍然坚信,最后赢的一定是自己元军。

    因为这边有十万骑兵,光重骑兵就有两万。

    没有火药的叛军,怎么抗衡?

    这一仗虽然不好打,但也没有悬念了。

    直到现在,他们还坚信汪渭带来的情报。特别是看见联军阵前布置了大量和石炮和床弩以及盾车之后,他们就更加坚信唐军没火药了。

    不然带这么石炮,床弩,盾车干什么?

    他们哪里知道,唐军的火器就藏在军阵中,伪装成了粮草辎重?

    就是元军探马,也没有发现唐军带了火炮。

    叛军连火炮都没带,当然是没火药了。

    联军大阵周围,是豺狼一般的元军探马,上空是盘旋的海东青。

    没过多久,也先帖木儿等人终于搞清楚联军的大概数量。

    李庭说道:“贼军的品字犄角阵,乃是常用的防守型大阵,这说明李洛的确信心不足。此阵虽然不错,但也有闲置兵力的缺点。”

    “贼兵虽然比我军多,但骑兵比我们少得多,他们又没了火药,这一仗就用老办法!”云南王说道。

    “两翼,正面,后面各派轻骑围攻削皮,重骑兵和步兵缓缓压上。等到贼军大阵不支,再用重骑兵破阵!”

    李庭道:“贼军有三个大阵,互为犄角,我军先攻那个阵?无论攻打那个大阵,其他两个大阵都会靠拢压缩我军骑兵。”

    博罗欢也道:“没错,所以不能四面围攻其中一个阵,而是三阵齐攻,只攻每阵一面,让三阵无法各自为战,无法相互支援。”

    云南王顿时明白了,觉得自己想的简单了些。

    “好!那就一军攻打贼军中央后阵,一军攻打左阵正面,一军攻打右军右侧!”

    博罗欢笑道:“大王如此打法,让贼军首尾难以兼顾,相互难以支援,好得很!”

    李庭补充道:“等轻骑缠上贼军,就用大象突击,重骑兵跟在大象之后破阵。贼军也有一些大象,却是拉辎重的驮象,不足为虑。”

    元军这次带了数百头战象,但战象用来破阵效果其实不好,因为大像胆小,不敢冲击布满长矛的盾车。往往会被盾车挡住,被盾车后面的守兵放火箭吓走。

    叛臣李洛曾经征讨国安南,屡破象兵,他不可能不知道这点。贼军带着这么多盾车,战象要想破阵就很难了。

    可要是敌阵在轻骑打击下凌乱,战象就能趁机冲阵了,然后重骑兵压上。

    如此一来万无一失。贼军根本没有法子破解,只能被动的列阵防守,直到崩溃。

    三人商量了一下,就定下了这个战策。平心而论,这个打法的确是最好的,既能充分发挥骑兵优势,又能利用战象破阵,而联军虽然兵多,却很难有力反击。

    因为很多联军士卒根本无法接触到元军,只能呆在阵中,眼睁睁看着外围的士卒苦战,他们就是想帮忙,也无法打击到元军。

    等于说元军士卒几乎都能输出打击,而联军士卒大部分处在闲置状态,空有兵力优势。

    问题是,这本来就是李洛想要的。他和文天祥等人商议了很久,才想到故意摆出这个阵法,来诱导元军采用这种战术。

    为啥要这么干?

    因为能让元军将攻击力量最大限度的压上。元军一次压上的兵马越多,他给元军的首次打击就越重。等到元军发现他有大量火药,已经遭到重创了。

    特察局强大的情报能力,加上李洛本身的奸诈性格,足以让他把几个元军名将送进精心策划的战略战术圈套。

    但让李洛焦虑的是,虽然他张网以待,但元军并没有进攻。

    “大王勿忧,元军依仗十万铁骑,骄横自大,一定会进攻。”文天祥道,指指地面,“就是现在的雪有些深,元军应该是等雪化了些再战。”

    雪太深的话影响骑兵速度。

    文天祥没有猜错,元军虽然拟定好了战术,也恨不得立刻进攻,可还是想等天晴雪化。根据经验,天晴就是这两天。

    李洛没有办法,因为元军以骑兵为主,掌握进攻主动权。元军不攻,他也不好进攻。

    果然,到黄昏的时候,元军干脆撤入了后方的大营。

    李洛也只能下令撤入后方大营。

    晚上,一匹快马突然来到联军大营,带来崔秀宁的亲笔信。

    “大王,王后大人已经亲率五万乡勇到了临安。”来人禀报道。

    什么?秀宁率五万乡勇回临安了?

    他已经在之前的信中得知崔秀宁在苦训乡勇,可他想不到崔秀宁直接率领乡勇来临安。

    她应该是不放心,怕兵力不够用。

    李洛打开崔秀宁的信,看到崔秀宁的怀疑,越看越不对劲。

    秀宁说,她觉得乃颜等部在河南大肆征粮很古怪。

    乃颜所部全部是骑兵,按照蒙古军队的出征和饮食习惯,为了机动性,一般是不会携带粮食的,他们主要是携带羊群和牛群。

    塞外种族本来就是出色的牧人,他们驱赶羊群牛群赶路,就像汉人农民种地那么简单,根本不怕畜群逃走。

    史书记载,蒙古军队一次西征,就带着百万只规模的羊群,能吃光几十里范围的草。蒙古军队除了用牛羊做粮食,必须的时候还驱赶畜群殿后阻挡敌军追击。

    畜群就是蒙古大军会移动的军粮,奶和肉全部解决了。一支纯粹由塞外种族组成的兵马,为何多此一举的携带粮食长途跋涉?

    他们本来就带了很多畜群啊,不就是杀了吃的?

    崔秀宁说,她觉得奇怪。但是,她得不出结论,不知道为什么。

    李洛看到这里,忽然心中一跳,一身冷汗就出来了。

    他之前忽略了李扬情报中的细节。可崔秀宁发现了疑点,却得不出结论。李洛没有发现疑点,却能根据崔秀宁发现的疑点得出结论。

    因为,他的史学知识远超崔秀宁!

    “请文先生来!”李洛说道,他虽然得出了结论,却不敢断定,只能请文天祥来参详一下。

    等文天祥进来,李洛把这个疑点说了一遍,“寡人想到一个可能,想听听先生是不是也这么认为。”

    文天祥思索了一会儿,脸色也变了,“大王想到的,是不是当年忽必烈革囊渡江攻灭大理的旧事?大王担忧忽必烈会再用这招横渡长江?”

    李洛点点头,“寡人担心的就是这个。先生觉得,有无可能?”

    他和文天祥都想到了结论,但他还是觉得忽必烈此举太大胆了。

    当年忽必烈灭大理,要渡过金沙江,没有船。忽必烈就令十万元军宰杀牛羊,剥下皮吹成大大的气囊,让十万大军一下子渡过金沙江,出其不意的攻到羊苴咩城。

    这件事,其实知道的人并不多,又过去了三十多年,更不会有多少人知道了。

    文天祥道:“长江可不比金沙江啊。臣虽然没去过金沙江,却也知道金沙江远没有长江宽广。不过,长江却没有金沙江湍急。要说革囊渡过长江,也不是不可能。臣认为,此举虽然风险很大,但不是不可能实现。”

    “大王,长江虽然被我军封锁,可水师对付敌船容易,对付浮在水里的人,就不容易了。”

    长江上有两三万唐军水师,由韩韶统带,大小战船上千艘,几乎每隔一里多,就有水师战船巡弋,将宜昌到松江的江面封锁的严严实实。

    元军一艘小船,都难以过江。

    可问题是,毕竟还有一里多的空隙,倘若元军再来一次“革囊渡江”,水师战船还真未必能拦截的住。

    别忘了,南下的十几万骑兵,很多是水达达,骨鬼等渔猎民族,真正的蒙古兵反而很少。

    这些部族生活在黑龙江,松花江,鸭绿江,西拉木伦河等一带,真的是“水中如獭”啊。

    而且他们是苦寒地带出来的,根本不怕冷啊。这天气在长江游泳,根本不是考验。

    就是后世那位伟人,不也在七十高龄游过长江对岸么?

    何况这些人还利用了革囊?

    李洛看看地图,“就算再来一次革囊过江,那么战马呢?马虽然天生会游泳,可游泳距离有限,最多也就一里,根本游不过来。”

    马是靠强大的心肺功能游泳。因为马的密度比人体大,所以会沉入水中,在水中游。它们能一次性吸足了氧气入水,却最多只能坚持十分钟时间。这点时间,不可能游过长江。

    后世澳洲有一匹叫RR的马,能在海里游一个小时,但那毕竟是个例。绝大部分的马根本做不到。

    文天祥道:“倘若马也用革囊呢?那就能过江了。据说大宋高宗,当年就是一匹马驮着游过长江的。”

    泥马渡康王!

    李洛眼皮子一跳,他眼前忽然出现一幅画面:宽阔的长江上,数以万计的蛮族骑着马在江上游,马的两侧绑着两个革囊,只露出马头。他们还像在陆地上那样,骑在马背上弯弓搭箭,射杀船上的唐军水兵。

    这一幕是不是太荒谬了?

    可是,难道当年的大理君臣,听到蒙古大军革囊渡江的消息,就不觉得荒谬吗?

    然而,大理国亡了。

    可是,为何当年忽必烈征宋,没有使用这招?金国南征为何也没有使用这招?

    李洛现在明白了。征宋之所以没有用这招,是因为宋军在江岸上布置了大量沿江军镇,江岸守军数十万。北军就算革囊渡江成功,也无法登陆,会被岸上的守军堵在江中。

    而金沙江岸,当年并没有大理军重兵防守。倘若有,蒙古军就是渡过来,也会被岸上的大理军击杀在水中。

    革囊渡江,只不过是丧失水师后的无奈之举罢了。

    “看来,应该就是如此了。”李洛脸色阴沉的说道,“忽必烈选择了一个很好的时机,他知道我军南下决战,长江南岸空虚,根本没有陆师防守,这才冒险。”

    李洛说到这里,赶紧写了一份书信,交给一个侍卫,“六百里加急,送到临安给王后!”

    “诺!”侍卫飞奔而出,离开大营。

    文天祥看到信送出,也松了口气,“幸亏王后心细,发现了古怪之处。不然,就危险了。难怪乃颜要征粮,因为他带的牛羊根本不能提前杀,只能吃粮食。”

    提前大量宰杀牛羊,疑点太明显了,容易让唐国想到。可是要征粮,这疑点就很不明显了。

    “但愿,还来得及。”李洛道,“武岩的五万兵马去了湖广堵住吕文焕。江南很是空虚,只有两万兵马留守,还很分散。主要靠王后的五万乡勇了。”

    文天祥道:“如今两军对峙,我军无法撤军回援江南。就是派偏师都不行,而且也来不及了。”

    为何派出偏师救援江南也不行?因为对面就是元军骑兵主力。任何一支唐军偏师撤离战场,都会受到元军骑兵追击。

    竟是骑虎难下之势!

    “大王放心,王后女中豪杰,收到信后起码能做出准备,不让江南被偷袭到。等打败也先帖木儿,再派骑兵回援。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江南陷入战火罢了。有王后在,乃颜不可能攻下临安。”

    李洛点点头,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媳妇儿,你一定要小心,哪怕江南丢了,你也不能有事。

    他在信中说的很明白,真要是发现大量元军革囊渡江,事不可为时就果断带孩子和重要人员出海,不要坚守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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