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可是要出关了?”

    “不知老祖有何吩咐?”

    “三十年之期未满,老祖莫非是顿悟了什么玄机?”

    几名气息强横的龙君匍匐于铺满珊瑚珠宝的地上,神态毕恭毕敬。

    洞府中的老祖沉吟片刻,随后传出沧桑古拙的声音。

    “出关之机尚未到来。不过,吾已看到妙法玄机。”

    不等几名龙君恭贺,老祖悠然道:“今次唤你等前来,只有一件事。

    龙女小九的那桩婚事,从今日起,就此作废。”

    闻言,众南江龙君无不愕然震惊。

    “老祖何出此言?”

    “这场联姻,可是老祖当初为保南方亿万生灵,亲口定下的啊。”

    “孙儿还记得老祖当年受伤前,最后一次推演天机,卜算出即将出世的小九血统纯正,日后或有天龙之命,可却需得泾河水府真命之龙相助,那真命之龙也就是如今的泾河小龙……”

    一声低咳将众龙君打断。

    “天机之变,变幻莫测,岂有常法。”

    洞府中的老祖并没有作过多解释,若说出真相,岂不代表自己当年推演出了失误?

    可事实上,自己向那转瞬即逝的天道所求箴法并未出错,错只错在自己之后的解读……全都领会错了意啊。

    “尔等即刻派遣使者,前往泾河水府,传达此事。”

    众龙君不敢忤逆,纷纷应道。

    不多时便有龙君施术查探出了骑仙峡前发生之事。

    “这泾河水族真是越来越狂妄了,为了染指人间仲裁,竟不顾禁令,插手术道门派之争!”

    “大胆!那泾河小龙竟敢口出狂言,羞辱我南江龙族,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哼,孙儿这就飞过去,拿下泾河小龙,带回江府剥皮行刑。”

    洞府中响起老祖怒不可遏的呵斥:“不可!传令下去,南庭江府上下都不得因此事为难泾河小龙观海,亦不可对它无礼!它若有半点差池,本老祖绝不轻饶!不过那泾河水府倒是可以徐徐图之了,从前的岁月里,给予它们的方便实在太多,以至于日渐张狂,都忘了自己的出身与来历。”

    几名龙君眼底皆浮起古怪之色,虽觉无比矛盾,却都默契地没有多问。

    趁着老祖难得出关。

    众龙君纷纷抓紧时间,询问起一些修行上的疑难问题。

    还没问上几句,洞府中的老祖忽然想起什么。

    “你们可知广元郡一带的一位荡魔法师?”

    众龙君或微微点头,或面露困惑。

    龙族老祖也没多言,只是淡淡留下一句:“若有机缘,可请这位大能来我南庭做客。吾要闭关了。”

    从洞府深处传来一阵悠长过一阵的呼吸声,不多时已经变成了呼噜声。

    少顷,忽传一声巨响,似能拆天裂地,龙庭摆簸,云烟沸涌。

    就见一条紫色的龙影长近千丈,电目血舌,朱鳞火鬃,引动千雷万霆,霰雪雨雹,激绕其身,眨眼间便已洞穿江波,飞上青天云霄,也不知去往了何处。

    老祖闭关,肉身沉眠休憩,神魂飞游千里之外,食朝霞晚露,饮五运六气,不入凡间,何等玄妙非凡。

    纵然如此,二十多年前那场不为人知恶战中所留下的伤势,依旧未能调理休复。

    众龙君稽首膜拜,有仰慕,有感慨,也有惋惜。

    ……

    骑仙峡上。

    二龙敖清和九龙李九娘,也在朝南方虔诚叩拜。

    那阵只有他二人能听见的老祖龙吟声落下没多久,来自南庭江府的敕令传音便已经到来。

    “小九即刻回府,有要事宣布。”

    李九娘双颊微红,强忍着激动,淡淡传音回问:“莫非是关于我的婚事?”

    南庭江府那边沉默了片刻,传音道:“如是,可遂你愿。”

    李九娘笑了。

    她没有朝着南庭江府,而是转身面向十里外的江船孤影,那个被黑龙守护于身后的白袍僧人。

    笑靥如花,万里冰破。

    半空中,一朵赤焰如火的莲花迎风怒放,流风与江潮凝聚成一条通体晶莹的银龙,在李九娘头顶绕花游曳,昂首长吟。

    “我愿化身天龙,从此往后,为你护道吗……早知是你,就不许这破愿了。”

    李九娘低声喃喃,白了眼远处船头一脸高深莫测、肃穆庄严的僧人,传音道:“回头找你。”

    说完,她坐上已经化出原形的敖清后背,向南飞去。

    “回头找我?今日遂你心愿,你日后……可愿化作小僧的金山银山?”

    周逸收回目光,心中生出一丝欣然。

    缘,果然妙不可言。

    小僧的大金主居然就这么重获自由之身了。

    日后无论是建寺,还是发展武僧,又或者发展组织,可都是需要钱财的。

    向万人化缘,不如取缘于一人。

    “阿弥陀佛,诸法无常,缘起缘灭,悉归无常,几位不必太过介怀。小僧就此别过。”

    周逸说完,便令夜叉调转船头,继续向江左行去。

    暗地里却丢给了烛龙一个眼色。

    烛龙会意。

    它朝泾河龙君和母蛟抬爪行礼:“阿父阿母无需太过忧虑,有法师在,南庭江水府绝不会为难孩儿。二位且先回去吧,等孩儿送法师一程,便回水府向府主请罪。”

    说完,它匍匐下高傲的头颅,钻入江底。

    哗!

    宛如瀑布的江水分散流淌。

    黑蛟用脑袋托起周逸所在的船舸,长尾轻轻一摆,庞大的身躯擦过江面,向前方射出,几个腾挪之间,已经飞出了数十里。

    “夫君,这该如何是好?”

    “哼,还能怎么办,回府受罚吧!”

    泾河龙君冷哼一声,化作一团水影,消失不见。

    “我的乖儿呀,我看谁敢惩罚你。”

    母蛟冷哼一声,紧随泾河龙君而去。

    泾河二小姐和三公子也都没心思再继续之前的任务,带着众水族悻悻然而去。

    剩下最开心的自然是因祸得福,得以前往江左寻觅机缘的中道门弟子们。

    没有了那一条条可怕的蛟龙,他们也都如释重负,长舒口气,纷纷议论起适才看到的那一切。

    无论是夜叉航船,龙女开阵,泾河小龙大怒化行,高人镇压,泾河龙君驾临,还是最后那一道恐怖的神识……无论哪一件单独拎出来,都足以成为谈资。

    而当这一切事件,全都集中在一起,更是让他们深感不虚此行。

    哪怕最终无法在江左道上收获仙缘,那也值了。

    也不知是谁长叹了一声。

    “诸位觉得,此番争夺仙缘,还有几分希望?”

    “希望?那是半丝都看不到咯。”

    “听适才那几条蛟龙说,船中之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荡魔真人,今年中土风云榜上前十的存在。他欲得仙缘,我们还争个屁蛋啊!”

    “可我怎么感觉,荡魔真人的排名实在太低了?听说泾河水府三名龙君,皆是封号太守,类似于人间真人,可一旦蛟化,则堪比封号节度使,也就是神游人仙。可那龙君即便蛟化,还是被荡魔真人给隔空镇压,甚至没感觉到他出手。”

    “是啊,凭什么把他排在第七而不是第一?感觉那沧海道子和太平仙姑都不如他,更别说那个根本没听说过的‘公证人’了。”

    “罢了罢了,空谈这些又有何用。我只恨那些上道门弟子,为了阻拦我等,竟然和泾河水族勾搭。”

    “就是,有本事光明正大的来干啊!哼!反正那仙缘也夺不了了,干脆去把那些上道门弟子给截住!”

    “哈哈哈,某也正有此意!”

    “就这么定了!”

    “走!一起去!”

    十多家中道门弟子很快达成了一致,纷纷上岸,收起法船丹舟,寻找起那些从陆路走的上道门弟子。

    不多时,骑仙峡上下已空无一人。

    直到最后,都没有人听见从江底传来断断续续的虚弱魂声。

    “救救我……帮帮我……求求你们……我还年轻……都别走啊……”

    一道流光从远处射来,点中山峡某处。

    哗!

    清冷的光华顺着山壁流淌下来。

    骑仙峡大阵缓缓关闭。

    ……

    黑蛟头顶着小舟。

    小舟载着僧人。

    不多时,便已经掠过山山水水。

    船舱中,周逸左手把玩着珠子,右手捧着茶盏,轻轻叹了口气。

    不管怎样,这也算是当了一回“龙骑士”,虽然不是曾经以为的那种正经骑士。

    他抿了口茶,问船下的黑蛟。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回泾河水府了?”

    烛龙呵呵一笑:“那是当然,回去做什么?受罚吗?菩萨放心,小龙这么做,正符合泾河小龙一贯的脾性。”

    “倒也是。”

    周逸微微颔首,随后又问:“适才你和那南江祖龙传音说了什么?它和你又是什么关系?莫非南江龙族……都是你的后裔?”

    烛龙长叹口气,眼里浮起一丝怅然,半晌才叹息道:

    “是,也不是。

    小龙最纯正的后裔子嗣,或许早已经不存于世了。

    可我沧海龙族,曾与天下龙蛟蛇属杂居通婚,诞生出的旁支后裔数不胜数。

    这南江龙族,应当是小龙当年旁系后裔中的一脉分支,也曾是占据过沧海的龙属。”

    顿了顿,老烛龙神神秘秘地传音道:“我与那南江之龙交流时间虽短,不过却也从它口中得知了一件秘事。

    关于龙女和泾河小龙联姻的原因,并且还牵扯到了二十多年前的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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