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介绍了这两年的军工作坊,康不怠便引着刘钰去了刘公岛上最机密的几处作坊。

    玻璃、肥皂、镜子、吕布兰制碱法、白磷火柴、卷烟等这些将来要作为轻工业品倾销的作坊正在进行尝试。

    一部分雇佣了西洋工匠,靠他们的经验总结。另一些则是刘钰知晓的化学原理。

    这些作坊的规模都不大,不过刘公岛上的学堂已经用上了玻璃窗,也能够生产足够海军使用的肥皂,正在积累技术和足够的工人。

    这些是在离开之前布置下的,都不是很难的东西。

    烧几块玻璃,那不叫初步工业化,但却解决了从无到有的问题。

    这些作坊日后会有大用,可现在也只是继续积累经验,不断投钱进行尝试。

    “依着公子的安排,制作肥皂的作坊其实已经可以大规模生产了。主要是用辽东的大豆油,或者这里的棉籽油。这几年棉花价格颇高,河南等地的棉花种植了不少,棉籽榨油,用来做肥皂,寻常人也会买上一两块的。这东西洗衣服洗脸洗头,确实好。”

    “不过现在只是军中使用,作为军需品配发。”

    拿起来一块肥皂闻了闻,一股子浓浓的豆腥味,有些发臭。旁边则是一些加了花香的,用牛羊脂做的。

    “臭胰子便宜,这种香胰子就要贵一些。不过再便宜,寻常人家也难买得起,若是有这钱买胰子,不如买上同样的油好好吃几顿饭。”

    康不怠对于大顺百姓的消费能力很是感慨,刘钰捏起来几块肥皂笑道:“自然是谁有钱卖给谁。饭都吃不起的,自然不用去考虑他们会买肥皂。不过文登日后能卖出去不少。”

    “一则永佃制实行,佃户手里也算是能余留下一些钱财,改善生活。二则不少人也在作坊里做事,他们的日子暂时来看,比佃户要强一些。”

    对此康不怠是很支持的,感叹道:“若是全天下耕者有其田,无有地主收租,咱们做的这些东西便能卖出去更多。”

    刘钰呵呵一笑,心道你想得倒是美好,但这不扯淡吗?

    “仲贤啊,不必这么想。就算咱大顺两万万人,有一万万九千九百万都过着牲口一样的生活,不还有一百万人能买得起吗?这么大的市场,放眼全球,也独此一份。而且江南富庶,当无问题的。”

    “况且咱们都束发,这头发要洗,不然油腻蓬乱。稍微有点钱财的,都会买的。这个你不必担心卖不出去。”

    绕开了肥皂作坊,又去看了看卷烟作坊。卷烟作坊和白磷火柴作坊是配套的,区别就是前者对身体没什么危害,后者的工人基本上也就是七八年的寿命。

    “卷烟厂大部分都是女工。火柴作坊里,制磷的多是一些鳏寡孤独老弱病残之辈,虽说做这种事,也就能活个七八年,但若是不管不问,可能明日便死了。这也算是鳏寡孤独皆有所养,公子仁心,世所罕见。”

    也不知道康不怠这番话到底是夸奖还是讽刺,刘钰抽出来一支卷烟,划了一根白磷火柴点燃,吸了两口赞道:“行啊,这个味道还是可以的。”

    绕了一圈,把这几个算作轻工业的产业看了个遍,这几个产业都和江南发达的纺织业不冲突,不用担心搞出来后被人砸了工厂这样的事。

    “过些日子,我要去一趟松江府。正好也到了今年对日贸易分红的时候。挑选一些上好的烟卷、镜子、玻璃之类的,装上几十箱,我要带过去。”

    “作坊要扩大,但也不能吃独食。得让当地的地头蛇们都参与进来,猛龙不过江嘛。”

    这些产业都是可以来钱的轻工业,又不是造船、军工这样早期投入巨大,朝中无人又根本不敢干的产业,若有更多的人参与进来,自然是好事。

    这些轻工业,除了制碱业外,其余的若能搬到松江、广东等地,最好是搬到那里。

    康不怠并不惊奇于刘钰要把这些东西合股做起来的想法。

    “公子善于钓鱼。之前千金市骨,将对日贸易这样稳赚不赔的买卖做了股份。如今股价飞涨,当初百两银子一股,现在已然是涨了三两成。”

    “现如今松江等地的大商,都知道公子可信,年年分红,账目清楚。如今再去做这些买卖,他们定然是相信公子的。”

    每年都会把巨量的银子运到松江海关附近,作为入股日本贸易的分红,此事已然成为松江的一件奇谈。

    以往还是将信将疑,现在定然是深信不疑,唯恐又错过了机会。

    刘钰笑道:“我本就善于钓鱼。这一次平准,也是下个鱼饵,等着上钩。若不然,年纪轻轻,如何说服朝中兴办海军有利可图?欲要取之,必先予之,这个道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的时候却难。”

    “就如当初对日贸易售卖股份,林允文心有不解,你也多算过不合算。其实我难道不知道吗?只是有些事啊,做的人越多,便越好。”

    又查看了一番,便离了刘公岛,前往威海以及周边山区的水力作坊群看了看,已然是初具规模。

    除了当初招的一部分灾民,随着文登试行了永佃制改革和摊丁入亩政策之后,使得这个作坊群的用工成本急速降低。

    一部分没资格永佃的佃户,选择前往威海在作坊里混口饭吃,这里每天都在招人。

    每个月除了给粮米之外,还有一个月一两银子的工资。文登的物价也算平稳,海运的发展使得南方的米可以走海运直接到威海。

    刘钰的钱大部分都投在了这里面,海军是皇帝的,能不用自己的钱就不用,除非是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用一些。

    现在皇帝终于要从国库投钱了,正如康不怠所言,只要钱到位,船不是问题。

    这几年积累的柚木、桧木和橡木,都已经完成了两年的风干,这笔钱是刘钰出的,但是只要皇帝投了钱,这钱就能转回来。

    作为学徒的新手跟着西洋工匠打打下手,造枪造炮现在还是手工业,只是引入了一些钻床、水力锯木等机械,效率提升了不少。

    如今的船坞不止能造战舰,商船也非难事。

    对日贸易入股的贸易公司,大部分的商船都是在这里购买制造的,威海已经隐隐成为了北方的造船中心。

    贸易公司不只是对日贸易,还包括从暹罗等地买米、买木料等,公司主营的业务是对日贸易,但是其余市场能抢占的一点也不会少。人多力量大,股份制的贸易公司虽然没有政府授权的垄断权,可是凭借更多的股本,还是挤占了原本属于他人的诸多贸易额。

    在对日贸易上,贸易公司凭借往长崎运米可以携带私货这个特权,很快就把小小的门缝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当地的日本商人也都活络起来,用尽手段,走私的收益逐年提升。

    估计幕府那边很快就会发现不对,但算来等着他们发现不对的时候,应该已经晚了。

    现在皇帝决议要投钱了,一个专门对日贸易的贸易公司已经形成,正如康不怠所言,只要钱到位,军舰很快就几艘同时开工。

    这些五级舰去欧洲大海上去搞战列舰对轰,肯定没资格上场。但是打打日本的水军,毫无压力;抢劫荷兰的商船、截断荷兰的商路,也正是这种巡航舰最擅长的。

    见刘钰看的兴致勃勃,康不怠知道刘钰要做的机密事,便道:“公子所见,日本国的水军,只消十艘战舰便可战胜。陛下既问要投多少钱,似乎钱也不多?”

    “如今一艘战舰,加上全套的大炮,工匠都正常发银两,也不过六万两银子一艘。现如今已有四艘,就算为稳妥起见,再多十艘,亦不过六十万两银子。”

    刘钰望着水面上正在训练的四艘战舰,摇头道:“六十万两?哪里够啊。海军要发饷银,万人的海军,一年的饷银就得个三四十万两。训练、火药……这些都是大笔的钱。”

    “你不会以为,兴海军只要造几艘船就行了吧?还要配套的学堂,这才是大头。”

    “那些学圣人之言的,你问问他们,三角函数和炮射角度,他们懂吗?这就得从小培养,全套的实学学堂。”

    “以本朝的三舍法而定,外舍学基础的实学、识字;内舍则要分出是继续深造入上舍,还是内舍毕业可以做小吏、炮长之类。”

    “这么说吧,什么时候每年靖海宫官学能有一千学子,外舍每年能有一万人,才算是海军初兴。”

    “这钱,我很怀疑朝廷舍不舍得出。陛下答应的痛快,让我报价,陛下是想着让户政府出钱,内帑就不出钱了,这就要有大麻烦。你说这学堂学不学圣人之言?不学的话,朝廷会出这笔钱吗?学的话,哪有时间学那些海上打仗屁用没有的学问?”

    “我估摸着,得一年一百万两,也就将将够。海军花起钱来,是个无底洞。但要说只打赢日本,那倒的确不用太多的钱。可那么搞,又是个人亡政息的变革,不可持续。一旦战败,就要从头开始。”

    康不怠皱眉道:“公子对海军的要求太高了。那些法国人来的时候,也不见他们的军官都有学问。为何非要让军官都要学的那么好呢?”

    刘钰道:“因为法国有科学院,我们没有。我们要比的人数,不是单纯和法国海军里识字的、懂几何的去比。而是日后靖海宫官学,要和法国的军校、科学院等加在一起比。”

    “不是我非要军官都识字懂几何懂算数懂物理,而是懂几何懂算数懂物理,这时候只能当军官当小吏。学而优则仕,你总得给他们一个学习的出路吧?不然的话,学实学,有个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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