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薄赶到蕲春的时候,孙坚和陆康的练兵已经下了寻阳,离蕲春也不过只有数十里地的里程。

    雷薄一面整顿大军布置防线,一面和陈兰、俞涉二人商议如何镇守蕲春,却听得衙们外一阵喧哗,惊天的战鼓在蕲春城下蓦地炸响,恍若阎罗王催命的更符。

    “雷某才刚到蕲春,他们就到雷某眼皮底下了,足可见他们的吃相有多么的难看,有多么的不耐烦?”雷薄嗤笑一声,见二人的脸色逐渐凝重,拍了拍二人的肩膀笑道,“无妨,江东诸贼既然想兵寇寿春,攻略蕲春本就是应有之意,两位将军勿需担心。

    不过,我蕲春北依横岗叠嶂,南邻长江险要,楼宇森严铁壁雄关,袤延七八里,内藏控弦之士数万。飞鸟亦插翅难过,猿猴都无法攀登,区区数万联军,如何从此处掠过?走吧,我们去城头上看一看这些知心妄想的家伙!”

    三人出了衙们来到城头上,举目远望。

    只见城头下一望无垠,湖泊棋布,港汊纵横,河流和湖泊中数十艘战舰踏水而行。甲板上兵戈丛生,旌旗猎猎,在晨风中熠熠生寒;战船侧弩机林立,长矛簇簇,令人望而生畏。

    而湖泊前、河流畔的岸边上,数杆遒劲的大纛迎风飞扬,孙坚和陆康的两万联军仿佛城下不远的赤东湖和长江中一波接着一波的滔天巨浪一样,山呼海啸着从远处席卷而来,绵延三五里。

    黑色的衣,玄色的甲,红色的流苏和健硕长嘶的战马,汇集于城下,在原野上闪烁着摄人的寒芒。

    孙坚头裹赤帻,身披烂银铠甲,腰胯古锭刀,骑着黄骠马立于城下,遥遥的看着雷薄三人,高声长喝:“三位将军,孙某素来知英雄重英雄,也知道你等乃是逆贼袁术麾下少数的几名识大局的风流人物。

    袁术恶贼妄为名门之后,却僭号建国逆天而行,人人得而诛之,我大汉子民无不鄙夷唾弃。我孙氏原本袁术盟友,孙某也和袁术互为驰援,相得益彰,只因袁术弄权叛国,只得舍弃私谊守护大义。

    三位将军算起来也是孙某昔日袍泽,出身清白,满腹忠义,何须将自己的这一腔热血给污了去?何不效仿孙某举竿起义,与孙某共伐逆贼,将来显祖荣宗光大门楣,岂不比落下千载骂名更好?”

    “孙文台,妄你自号江东猛虎,一柄古锭刀打遍淮扬,江左难有出你右者,居然也学起了那些长舌妇人饶舌于两军阵前?你羞也不羞?”

    言毕,雷薄倚靠城头一声长啸,接着说道,“孙文台,雷某和陈兰、俞涉两位将军,皆屡受陛下提携和颠簸之恩,亦与你当初和陛下的关系仿佛。

    但是,我等和你不同,我们知恩图报,也忠心为主,不像你那般两面三刀。一边和陛下称兄道弟,一边又在背后捅陛下一刀,私举反旗割裂江东,你还有何面目在我们面前狺狺狂吠?孙文台,要战便战,要滚便滚!”

    最后那一句话,雷薄气冲丹田一声怒喝好似巨石砸在地上,铿锵有声,城头上兵士心中一片安稳。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找死!

    孙坚心中冷喝一声勃然大怒,古锭刀出鞘猛地一声长啸:“三军健儿听我号令,即刻攻城拿下雷薄狗贼,千刀万剐!”

    号令出,万军诺。

    骑兵阵营中顿时杀出三支人马,分别袭向蕲春城的东、南、西三道城门。正是孙坚麾下大将韩当、程普和陆康麾下领军校尉陆康的长子陆儁。

    接着,数十座抛石机、冲城车和弩车从湖泊边上的战船上推下来,推到蕲春城下,如京观一般摆在三支大军阵前。

    不等程普、韩当和陆儁赵虎,众人就急忙撞石填弹,齐齐的将那弹袋一拉一放,数百枚巨石和江东的土特产“毛竹”被抛石机高高的抛起,尖啸着在空中留下一条条完美的曲线,从天而降。

    如流星、似细雨,狠狠的砸在城头。

    城墙在巨石的击打之下发出一阵正的颤栗呻吟,摇摇欲坠,好像传说中潜藏在长江水底的那只青龙打了一个滚,箭跺、女墙、地面都已拉出一条条深沟险壑,同时也将眼前的将士湮灭其中。

    雷薄、陈兰和俞涉三人急忙缩在箭跺之下,守城士兵却只觉得地动山摇,一阵阵的眩晕。

    然而,这还只是战前的一道开胃菜。而且开胃菜也不止有一样,还有冲城车、弩箭和毛竹。

    冲城车在城下拼命的撞击着城门,弩箭如飞蝗一样在城头洋洋洒洒,而云梯却像是附骨之疽搭在城头上。但,最令人可怖的并不是利箭这些常规的攻城武器,毕竟它们都有迹可循,毕竟袁军早已经历过类似的洗礼。

    真正令他们心生余悸防不胜防的,恰恰是那所谓的江东土特产“毛竹”。

    一支支三尺余长的毛竹足有手臂粗细,恍若群魔乱舞,“口”中“呜呜呜”直响,随着巨石落在城头,再与坚硬的城墙撞击后四分五裂,化作数百支竹箭猛然炸开,毫无轨迹的溅起、飞入人群之中,带走一蓬蓬四处飞洒的鲜血和声声惨叫。

    城头上如同开了一个豆瓣厂和辣椒厂一样,鲜红色的血与剁碎的辣椒一般殷红,汁液飞溅。落在众人眼中,除了一丝丝惊恐,还有无数的感同身受,顿时哀嚎连连喊爹叫娘之声不断,又如在城头搭建了一座硕大的口技培训班,什么怪腔怪调气弱声嘶,什么穿云裂石鬼哭神嚎,不一而足。

    三面的城头上皆是一片狼藉,数以百计的将士倒在巨石和毛竹下,任由鲜血长流,无助而茫然的看着一旁的尸骸或者同样无助的袍泽,渐渐的闭上双眼。

    雷薄雷霆大怒,一步从箭跺口跳将出来,长刀猛然劈在城墙上一声怒喝:“淮南的汉子们,将所有的圆木、滚油、抛石机和床弩给老子抬出来,老子要让江东狗贼血债血偿!”

    “诺!”

    雷薄一声“淮南汉子”,千军齐声,万民同啸。

    虽然适才江东军的攻击让他们成百上千的兄弟死于非命,虽然半空里还有无数的落石和毛竹,但他们的心中却再也没有半丝的畏惧,甚至还为刚才的那意思迷茫感到耻辱。

    他们心中的热血重新被雷薄点燃,他们的眼中也只有几乎喷薄而出的怒火。

    诗仙李白在诗中就曾经写过:君不见淮南少年游侠客,白日球猎夜拥掷。呼卢百万终不惜,报仇千里如咫尺。

    不管是雷薄、陈兰和俞涉麾下的将士,还是城头上临时聚集起来的民夫和百姓,他们都

    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那就是他们都是淮南的男儿,报仇千里如咫尺的淮南男儿。

    众人齐齐一声怒吼,跟随着雷薄三人三列于蕲春的东、南、西三处城墙上。

    前排将校跪于地上,其余的则交错排列其后,前排将士手中的雕弓、虎贲弓以及身前的床弩搭弓上弦,如滚滚长江中的洪涛一般倾泻而下。后排的将士则将手中的滚石、圆木以及火油等物高高举过头顶,怒吼着从后插上,奋起双臂之力从城头上抛下。抛石机同样呼啸着,将一块块石头砸入远处的关东联军阵营之中。

    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

    密密麻麻的箭支、滚木、火油和落石,仿佛晴天里陡然汇聚的乌云,奔腾着,怒啸着,快速的涌动在一起卷云挟烟,宛若黑夜一般罩在蕲春城上,灰蒙蒙黑沉沉的一片,万里高空也好像被压低了许多,只压得城下的江东联军喘不过气。

    哀嚎声乍起,数千名江东联军就像刚才的守城士兵般在城下歇斯底里的尖叫着。无数的滚石、圆木、弩箭和火油纷纷的浇灌在城下阵营中或者云梯上,在这长江边上浇筑出一片红色的海洋。

    “杀!”

    孙坚心如滴血,一把夺过一旁兵士手中的鼓槌,狠狠的击打在牛皮战鼓上,无边的杀意充斥着蕲春县城。

    韩当手中的长刀猛然一扬,一团炫目耀眼的光轮在城下一闪而过,韩当已经飞身跃在云梯之上,双脚飞蹬,单手频换,很快的便在箭跺口冒出一个人头来。

    “孩儿们,火速让开!”

    城下健儿士气大振,程普和陆儁恰似心有灵犀,铁戟蛇矛和镔铁长枪同时出手,不约而同一声怒吼,“蹬蹬蹬”数声,爬上云梯健步如飞,亦快赶上韩当的高度。

    见韩当即将爬上城头,陈兰奋力一跃,力灌双臂泰山压顶般手中的宣花大斧已劈在韩当头顶。

    听得头顶“飕飕”冷风,韩当双臂高举就在那云梯上一架,挡住陈兰的斧头。却不想一支冷箭迎面而来,韩当大吃一惊,单手在云梯上将身子一甩,双脚悬空离开云梯躲过冷箭。

    陈兰嘿嘿一声冷笑,手中的大斧再度祭出,将云梯上的铁钩拦腰批断,接着单脚使劲一蹬,云梯就如离了巢穴的雏鸟一般直往城头下栽去。

    好一个韩当,见势不妙,急忙从云梯上撤下手来,双手紧握大刀狠狠的按在城墙上,仿佛一条壁虎紧紧的贴着坚硬的墙面。

    铁屑四溅,寒光纷飞,一条深深的凹槽从城头上直贯墙角,韩当长松一口气稳稳当当的落在城下。

    然而,程普和陆儁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程普直面演义中曾于华雄激战数个回合的俞涉,而陆儁则面对的是袁术麾下除纪灵外的另一猛将雷薄。

    一柄铁戟蛇矛,一杆镔铁长刀,本是名闻天下的武器,二人也本来打算在战场上绽放异彩。最终却是一死一伤,程普落地之时摔折了腿,而陆儁则直接被雷薄劈于蕲春城下,死于乱军之中。

    雷薄舔了舔刀刃上的鲜血,楚霸王一般睥睨着城下众人,啸声如同滚滚惊雷盖过城下千军万马:“我淮南男儿顶天立地,但有不服者,尽管来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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