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历十年五月十五,巳时。

    稷下学宫礼堂。

    满满当当一千两百余名恩科取中的学子们紧张的坐着,今儿个是定安伯所说的签订聘书的日子。

    对于聘用制,这些学子们都已经了解,其中有少部分的学子退出,因为他们认为这制度有些荒唐——

    十年寒窗,为的是金榜题名为官一方!

    这官儿来之不易,岂能是按照政绩来定去留?

    千年以降可没这道理!

    历年吏部考评虽然对他们的升迁有影响,但罢官却是极少数。

    但定安伯这个规矩就有些不靠谱了,同样是一年一考评,考评的方式却和吏部不一样!

    它的考评方式更加具体,居然洋洋洒洒的写了足足三页!

    而且他的考评结果更加具体,直接用分数来体现,而不是吏部采用的优良等等。

    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的是末位淘汰制——

    每年岁末,经由沃丰道督察办之多方面评估之后,依据最终成绩,排名倒数十位者,解除聘用关系,放归原籍!

    这意思大家都懂,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

    若是被罢了官放回原籍,这读书人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街坊邻居父老乡亲会如何看你?

    与其这样,莫如等秋闱。

    所以这两天又补录了一些人,而现在坐在这礼堂中的少年,都是接受了聘用考核这一严苛要求的学子。

    “怕个求!沃丰道二百二十个县郡,我还不信就沦为了倒数十个!”

    “哈哈哈,李兄所言有理,倒是感谢那些退出之人,说来惭愧,在下考了个一千二百六十名,本以为没了希望,天上却掉下了一个馅饼,当珍惜啊!”

    “那些退出之人,要么没那信心,要么以后定会后悔,王兄,这可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变革!你我以及这里在座之人,可就是第一批弄潮者,可别给定安伯丢了脸面!”

    “在下谨记于心,当争个前一百名!”

    学子们窃窃私语,摩拳擦掌,想的都是追随着定安伯的脚步,在沃丰道做出一番光辉事业。

    傅小官带着一群国子监的官员走到了讲台,那些官员们手里抱着的就是沃丰道的聘书。

    傅小官扫视了一下在座的学子们,他们顿时停了口,尽皆看了上来。

    “对于规矩,想必大家都已经明了,在这里本官就不再啰嗦,但是……!”

    他的声音陡然增大,“本官还是得再次提醒各位一句,你们都给本官记住了!沃丰道……不养闲人!”

    “督察办成立之后,唯一职能就是督察百官!有贪赃枉法者,有尸位素餐者,有欺压百姓以权谋私者,这样的官,等不到年终考核,本官就会让他滚蛋!”

    “若是触犯了律法,本官把丑话先搁在这,本官保证让你在吏部受到最公正的审判!”

    傅小官的话掷地有声,直接敲击在学子们的灵魂深处。

    他们寒蝉若禁,顿时将曾经有过的非分之念抛到了九霄云外。

    为什么?

    因为这位爵爷,他是傅小官!

    这些日子在上京城里,他们听到了太多关于傅小官的传说,傅小官之形象在他们的心中既伟岸又可怕,既和蔼又严厉。

    那位榜首云西言说定安伯这个人极好相处,只要你按照他说的去做,或者你有好的法子说给他听,这都没有问题。

    唯一有问题的就是诸位不把治下的百姓当回事!

    这位爵爷可是临江小地主,你们去临江打听打听,定安伯当年可是挽起裤管下田插过秧苗,收过稻谷和百姓们打得火热的!

    他和虞朝所有的官都不一样!

    他懂!

    他什么都懂!

    莫要想着去骗他,去糊弄他,无论那一方面!

    这番话在学子中流传极广,因为那云西言说……他曾经和这位定安伯一起在孙驼背老火锅店里吃过一次火锅!

    这话无从考证,但看他信誓旦旦的模样,再加上那位独一无二的司马澈一证实,所有人都信了,以至于孙驼背的火锅店生意之好一时无两。

    但他们没有遇见定安伯,他们却体会了一番火锅,吃出了某种味道——定安伯会来这样的馆子,说明了他真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人。

    那么在沃丰道为官,就是做事,而不需要牵扯其它任何的人情关系。

    这对于绝大部分没有任何背景的少年而言,是个绝好的消息。

    傅小官此刻又说话了:“诸位,当官,就当简单一点。在沃丰道当官,我说你们好没有用,只有百姓说你们好,你们才是真的好!”

    “你们千万记住,官,是为民服务的!民喜,则官稳,民怨……则丢官!故而民为水官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天下无憨人,岂可妄行欺诈;世人皆苦人,何能独享安闲!诸君啊,矮板凳,且坐着;好光阴,莫错过。当大任者,其心良苦,务本业者,其境常安。”

    “这些道理,本官希望你们刻在脑子深处,时刻警醒自己,莫要犯了错,到时候悔之晚矣!”

    司马澈恢复了女儿装扮,她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的傅小官,仔细的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

    这些言语才是真正的语重心长苦口婆心。

    他担心着这些少年们,担心他们一朝为官,忘记了为官之初衷,而活成了他们而今厌恶的模样。

    他才十八岁呀!

    可他为了这天下百姓却操碎了心。

    在座的所有学子们此刻也都仔细的听着,至少在这个时候,他们是有着一番雄心壮志的,却不知道未来面对诸多的诱惑,这些人当中,又会有多少历经宦海浮沉。

    有人会身居高位,有人会折戟沉沙,有人功成身退,也有人脑袋搬了家。

    这是傅小官可以预见的,但他还是希望掉脑袋的人能够少一点。

    这样的人少一点,他们治下的百姓,才能过得更好一点。

    “接下来,颁发聘书。聘书上注明了诸位要去的是哪个州府县郡,要当的是什么官儿。今日之后,本官给你们一天的时间收拾行囊。五月十七,所有人,都必须离开金陵奔赴沃丰道赴任!”

    “沃丰道就是一张崭新的白纸,本官希望你们在那张白纸上,书写出最锦绣的篇章!”

    掌声雷动,一千两百余少年学子,开启了他们人生中最传奇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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