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冬去春来,茫茫的雪野,洗尽铅华,洗去尘世的喧嚣与繁芜,没有烦扰与纷争,只想静静观赏。

    突然,一片雪花飞落了心里,凉丝丝的,回过神来,窗外那棵将欲发芽的树上,已经雪花满满,白茫茫的。不久,雪慢慢变小,一切希望又将呼之欲出,在希望里春暖花开!

    唐国,尚书省。

    这里是朝廷六部之一的礼部南院贡院,是诸多举子的考试地点。在这些文士考生之中,来源广泛,他们有的是从唐国国子监来的生徒,有的则是各地州县选送的乡贡,总数量达到三千余人。

    而钟天皓,正是诸多乡贡的其中一员。

    此间科考,并非明经,而属进士,是文科中的常科,作为主考官的礼部侍郎,是唐国的正四品官员。

    这场科举考试的形式,主要有五种,即口试、帖经、墨义、策问、杂文。

    唐国的科考并不是太严格,多数的录取并不完全倚重考卷,还要看平时的文字高下,进士科所倚重的,并不是通晓经史,也不是精通治国核心,而是侧重于诗词歌赋,以及考生的积累和天赋。

    对于这五种科考形式,钟天皓有拿手的,也有不太熟练的,当然,以他对科考题目的理解,在这里虽不能一鸣惊人,却也足以录取。

    在答卷完毕之后,钟天皓便回到了自己的居所,并没有去同那些考生相互交谈,更没有去攀权结贵,对他来说,这些并不重要。

    等待虽然漫长,可在钟天皓看来也没什么,他并不焦急,他的目的也不是升官发财。

    数日之后,朝廷张榜公布科考中榜名单,金榜题名者共计三十余人,而钟天皓的名字,也上了榜,他获得了二甲第三名的优异成绩。

    在这凡尘俗世之中,钟天皓使用的是本名,他并不担心会泄露身份。

    三千余人共同参考,上榜者百里挑一,仅仅三十余人而已,可见,这场科举考试,含金量并不低。

    那些金榜题名者,好生逍遥,为了庆祝,在杏园举办了各种宴会,才子佳人通宵达旦,饮酒作诗游戏。

    在长安城之内,有个道政坊,就是胡人商业一条街,各家酒楼娱乐场往往是用葡萄酒招揽顾客,里面还有各种胡姬,什么吐火罗姑娘、粟特美人、唐国少女也成为了道政坊的亮点。

    在闹市之中,无处不繁华,悠扬婉转的胡乐,异国女子的美艳,一派摄人魂魄的异域文化情调。

    这里不仅有唐国上层贵族官员文人,还有各地商贾,士人平民也可以是胡人酒肆的常客主角。

    作为中榜者,钟天皓自然也被邀请,他并未去出没那些烟花柳巷,只是在这小湖边,独自饮酒,与那些文人才子格格不入。

    这种场合,也曾是他无比向往的生活,他在世俗凡尘时,又何曾没有一份金榜题名的理想?

    只是,而今作为一个修真者,当一切都唾手可得之时,却又没有那么重要了。

    文人才子附庸风雅,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按常理来看,金榜题名的书生,还有那些仕途迁升的人,心情极为愉快,定要庆祝一番,可现在又有谁会真正去赏花?

    所谓长安花,这个“花”,并不是大自然中的花,实则是长安的美女。

    这种生活,当真奢靡,当真快意,难怪无数人寒窗苦读十余载,经历重重困难,也要去追寻这个独木桥。

    一日高中,便出人头地,如同鱼跃龙门,前途无量。

    凡人的快乐,其实很简单。

    此刻,钟天皓摇了摇头,再度喝了一杯酒,不再去想……

    之后几日,钟天皓等三十余位中榜者再度去到吏部,考以身、言、书、判,合格者,方能授官。

    这一日,钟天皓得到朝廷的任命,官拜校书郎,官位正九品上,掌校雠典籍,订正讹误,官属弘文馆。

    在弘文馆中,除了一个不曾见面的馆主之外,官职最大的就是两位校书郎,钟天皓,正是其中之一。

    除此之外,便是一些令史和流外小官吏。

    弘文馆负责校正图书、教授生徒、参议朝廷制度及礼仪。这里所收的学生,都是皇亲国戚、一品官、宰相和功臣的子弟,年龄大都在十几岁。

    因为这里的学生家世来历都极为不凡,所以除了钟天皓以外,很多官吏都争着抢着的去奉承巴结,想要谋取一个好出路。

    那些世家子弟,说不定便是朝廷以后的一方大员,三公九卿,甚至是王侯将相。

    钟天皓作为校书郎,他的工作极为轻松,平时就是掌校理典籍、刊正错谬,与此同时,他也在这弘文馆之中,喜好上了书法。

    今日是钟天皓来到弘文馆的第一天,他在之前就已经打听好了弘文馆每个人的身份信息,对于这些同僚,大体有了一个初次印象。

    此时,有几位世家子弟正从一旁路过,这一瞬,使得在此地忙碌的那十几位大小官员激动起来,全部涌了过去,好话说尽,连连巴结讨好那几个少年。

    钟天皓愣在原地,没想到仅仅几个世家子弟而已,就有如此大的魅力,让这些人如此狂热。

    他叹了叹气,随即有些明白,这些人虽在皇宫之中任职,但作为最底层的官员,他们也不想一直待在这弘文馆,欲榜上一棵大树,以待飞黄腾达。

    在这里,同钟天皓一样并未去巴结那些世家子弟的,只有一位花甲老者,他的官职品阶在钟天皓的校书郎之下,那是一位“楷书”。

    楷书,除了是一种书法字体之外,也是一种官职名称,那位老者的官职,正是“楷书”,也称作楷书手,掌缮写之事。

    在钟天皓回想起关于他的信息之后,也有些诧异,同时也暗自钦佩。

    这老者名唤颜清臣,无亲无故,孤身一人,他是唐国之内著名的书法名人,曾是唐国书法四大家之首,只因得罪朝中权贵,被各种打压,埋没至此,永无出头之日。

    否则,他那一手好书,在外界千金难求,不知道多少达官显贵,也难以得到他的真迹,这种辉煌,足以让他享一世荣华富贵。

    特别是在另外三位书法大家相继去世之后,颜清臣便成为了这唐国仅剩的唯一一位书法大家,他的地位,愈加稳固。

    但他却从不趋炎附势,不去阿谀奉承,就在这小小的弘文馆之中,领取着低额的俸禄,勉强维持生活,除了执掌缮写之事,便一直醉心书法……

    “钟大人!”看到钟天皓走了过来,颜清臣抱拳施礼。

    若是平时,他难得开口一次,因为这弘文馆内的人,都知道他的事迹,知道他得罪了朝中公卿,因此都与他保持距离,唯恐被牵连。

    故而颜清臣从来都是独来独往,除了有事传达之外,也从来没人会同他交谈,此刻他有些想不通,这新来的校书郎为何会主动上前。

    “颜大人不必多礼,我虽官高一品,却是个后生晚辈,以后还望颜大人多多指教。”钟天皓连忙抱拳还礼道。

    虽然按照实际年龄来说,钟天皓尚且还比这颜清臣大了十几岁,可他除了修真以外,在这世俗界之中,对于各种人情世故的理解,的确只是个后辈。

    “钟大人虽年轻,胆色可不小,人人都去巴结那几个王子王孙,钟大人却来同下官这个受到排挤打压之人交谈,莫非就不怕那几位权贵吗?”

    寻着颜清臣的目光看去,钟天皓看到,在弘文馆的一旁,在那些世家子弟的周围,围满了弘文馆的官吏。除了他们两人之外,所有人都跑去巴结了。

    转过目光,钟天皓再度抱拳道:“早就听说颜大人的书法极佳,冠绝大唐,位列书法四大家之一,更是四大家之首,在下却是有些倾慕。至于朝中权贵,想必也没有时间来管这种小事。”

    闻言,颜清臣眉头一皱,有些伤感:“唉,书法四大家,二三十年前的事了,这个名头太过沉重,下官早已承受不起。”

    钟天皓神色一动,看来,这颜清臣被打压至此,应该是有一些内幕。

    他当即道:“三十年前,大唐帝国书法四大家崛起,颜大人位列其中,成就更是超过其他三人,这等荣耀,无人能及,我等后生晚辈,着实倾慕。”

    “徒有虚名而已,如今三位老友早已相继逝去,仅剩下官一人,也迟迟老矣,行将就木。”

    看到颜清臣脸上浮现的苦涩之意,钟天皓试探着询问道:“不知发生了何事,为何让颜大人如此悲叹,甚至、有些缅怀?”

    “不可说,不可说!”对于钟天皓的询问,颜清臣却是连连摇头。

    对此,钟天皓仍不死心,他继续问道:“以后、可否向颜大人讨教书法?”

    听到此话,看到钟天皓的真挚,颜清臣的双目之中闪过一道精芒,可随即又暗淡了下来。

    “不可学,不可学!”颜清臣叹道,在桌案上敲了三下,随后转身而去,背对着钟天皓,整理书架上的书籍,不再言语。

    “三?这是何意?”

    钟天皓嘀咕,他微微皱眉,这颜清臣让人难以看透。

    转过身来,钟天皓开始忙碌起来,他的官职是校书郎,平时就是对校一下典籍。

    除了颜清臣以外,对于其他那些溜须拍马之人,钟天皓并没有去深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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