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十几天过去了,付民来信说,他最晚这两天就会赶回家。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付兰花上学出门时,父母告诉她哥哥今儿个一准儿回来。

    终于放学的铃声响了。付兰花今天上课时基本上没听老师讲些什么,她满脑子装的全是哥哥回家的事儿。她骑上自行车急匆匆走在放学的路上,这时,应翔气喘嘘嘘地跑来告诉她说:“兰花快回家,付民哥回来了!”

    “真的?”兰花兴奋极了,终于盼到哥哥回来了。于是她催促应翔说:“快走。”他俩上了车子便直奔村里,二人一前一后,那自行车骑得跟比赛似的,恨不能长上翅膀一下飞回家里见到哥哥。

    路上行人和同学们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见他俩骑得飞快,一边走一边紧摇着车铃,“嘀铃铃,嘀铃铃!”吓得路上的行人纷纷躲闪。

    当他们走到村边的破桥时,应翔在后面急忙喊了一句:“兰花,停下!”

    可是已经晚了,兰花车人带车摔倒在桥上,幸亏兰花也放慢了车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兰花坐在破破烂烂的桥面上,一只脚陷进了窟窿里,手上、胳膊上沾满了沙土。这下可把应翔吓了个半死,他顾不上放下车梯,把车扔下便跑过来去搀扶兰花,他关切地询问道:“兰花咋样?摔痛了吗?伤哪儿没有?”

    兰花坐着没动,她活动了下手和胳膊,又伸了伸腰,她觉着没什么,只是蹲痛了腿和屁股,她苦笑一声说:“没事,帮俺把脚抽出来。”

    应翔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的腿轻轻一拉,只听兰花“唏”了一声,脚抽出窟窿时被沙粒划了一下,应翔急问:“怎么了?是不是脚伤着了?”

    兰花没吱声,她被应翔搀扶着走了几步,见无大碍,她下意识地用手擦擦满脸的汗水,说:“没事了,刚才就是脚麻木了,俺还以为骨折了呢。”

    “瞎说,要是骨折了你还能这么轻松啊?早就叫嚷起来了。”应翔说着,见兰花并无大碍,他这放下心来,但他抬起头来眼睛一瞅兰花,他不禁大笑起来。原来兰花不经意用手擦脸上的汗水时,竟把手上的沙土弄了满脸,再经汗水浸湿全变成了泥巴,整个脸上就像化了妆似的,简单就像戏里的“小丑”一摸一样,十分滑稽可笑。

    兰花被应翔笑得不好意思,她一噘嘴:“去!”便掏出纸来赶紧擦拭着脸上的泥土和汗水。她一边擦掉脸上的泥土一边故意吓唬应翔说:“好哇,俺摔成这样,你不但不帮俺,还笑话俺,回家俺告诉叔和婶儿,看他们不揍扁了你。哼。”

    这下应翔急了,他辩解说:“嘿,你别污告好人好不好?俺一直在帮你,俺见你没啥事,你自己抹的脸上那么脏,俺笑笑不行啊?小气鬼,得得得,俺不笑了还不成吗?”

    “把车子给俺扶起来。”付兰花得意地说:“怕挨揍就听话。”

    “行了,俺的小祖宗,俺算服你了。”应翔把车子递过去说:“你真的没事吧?别闹了,咱快点儿回家吧。”

    付兰花和应翔重又骑上自行车,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那座破桥,嘴里嘟囔说:“村里的干部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桥已经没法走人还不想法修理。”

    应翔说:“咱村那位秦大书记说没钱修。”

    付兰花愤愤地说:“他们整天吃吃喝喝哪儿来的钱?等俺长大了,一定要把这座桥好!”

    时至中午,当他俩骑车进门后,付兰花便立即感觉家里气氛与平常不太一样。街坊邻居出出进进的,个个脸上挂着笑容,屋里传出声声笑语,院子里有坐着的,也有站着的;有聊天的,也有打逗的,好不热闹。

    看样子家里正在烧火做饭,有母亲和菊香婶儿挽着袖子不知道在忙什么,还有邻居的李嫂和郑嫂也在帮忙张罗着,她们有擀面的,有洗菜的,有烧火的,反正都没闲着,她们只管在外屋忙活,但谁也不说话。

    兰花满心欢喜地跑进屋里,多少天对哥哥的盼望和等待,此时此刻她恨不得一下子冲进屋里去见哥哥一面,可是,却听见了哥哥在里屋正和人说得那么兴致勃勃,自己又不宜冒冒失失地进去打扰他们,于是她急不可耐地把屋门的门帘撩开一个小缝儿,就从这个小缝隙中瞅了一眼哥哥,这时又听见哥哥那熟悉而又可亲的声音。

    她一边和婶儿、邻居嫂子们轻声打着招呼,一边问:“婶儿,俺哥啥时候到家的?”

    于菊香轻声回答说:“到家有会儿,快听听,你哥正和大伙儿讲他们打仗的故事呢。”

    她向院子里应翔挥了挥手,又拿了两个小凳子,他们悄悄地坐在里屋门口,静听着哥哥讲述战斗故事:

    ……越南猴子打起仗来也非常厉害,要不他们怎么吹虚自己是世界第三军事强国呢?我们经过一天一夜连续地激烈战斗,终于攻克了敌人的阵地,我们立即巩固夺取的前沿阵地,一边打一边构筑工事,挖战壕、修猫耳洞。但是,这个山头仍有三分之二被越军占着,三分之一是我方的几个哨位。猫耳洞指在沟壕、土坡的侧壁掏一个可以栖身的洞。按照规范化要求,洞口应开设在土质好的阳坡、背风处,尽量避开阴坡、风口。猫耳洞的防寒效果很好,通常洞内温度可比洞外高12~20℃左右。但是,在战场上的形势瞬间千变万化,没有那么多正规化,也不容得去按照要求做什么,只能因地制宜,做到能掩护自己,确保有效的杀伤敌人就够了。

    我们经过三天三夜的奋战,当然,我方也有一些伤亡,但最终拿下了这个山头,敌人丢下同伙的尸体逃到了另一个山头阵地。为了防止敌人反扑,我们同时占据了敌人丢弃地洞。

    其中靠近最前沿的地洞非常深,而且还很低窄,进去时要用匍匐前进的姿式往下爬十几米拐三四个弯才到底。这样的造型自然谈不上什么通风,里边可谓十味俱全——臭味、臊味、汗酸味、霉味、馊味、老鼠味、煤油味、烟味、硝烟味,做饭还能闻到一丝香味,但是对于刚进去的新兵来说,四五天根本吃不下东西,想想就想吐。

    因此对于洞内的人来说,只有出洞执行任务是最愉快的,当时的状况,就觉得越南猴子比猫耳洞可爱多了,多少天没见过太阳,没吸过新鲜空气。

    有的潮湿不说,还有大量的积水,有的能淹到脖子;有的十几小时水才能退下去,没办法只能泡在水里,一待就是几个或者十几个钟头,即使这样也不能离开洞,也必须坚守。在和敌人对峙时间里,战士们就蹲在水里,跪在水里,甚至睡在水里,把枪绑在肩上,电台顶在头上。困了,头耷拉到水里,迷迷瞪瞪睡着了,突然又猛地被水激醒。等水退了,浑身上下被泡得皮肤发白,一层层的皱纹。

    就在这样艰难的条件下,我们打退了敌人无数次反扑。他们跟我们学的“游击战术”运用得也十分熟练……

    “对,如今学生居然打老师了。”突然有人插话说。

    应志明制止说:“别多嘴,听着讲。”

    “大爷,比你们那时候打仗咋样?够刺激不?”又有人问。

    付立国笑笑说:“这怎么说呢?没法比。现在当兵用的家伙好使,俺们那时候……”

    “得了得了,别提当年了,咱先听听付民讲现在的吧。”应志明不耐烦地打断了付立国的话。付立国白了他一眼不吱声了,扭头抽起了烟。

    应志明指指碗说:“小民子,喝口水吧。”

    付民笑着说:“好吧叔儿,哈哈,看起来您和俺爹都没什么变化,老哥俩还这么扛劲。”

    鲁春计在外屋搭了句:“一个槽子里栓不住俩叫驴。”

    哗——大伙儿一阵大笑。付民端起碗刚喝了几口水,“噗”的一声笑喷了,大伙儿又是一阵笑声。

    付民擦擦嘴说:“大伙儿别说笑了,俺接着给你们讲,后面还有更精彩的呢。”

    应志明催促说:“讲讲,就喜欢听打仗的事。”

    付兰花在外屋急得从心里直埋怨说:“你们就别说话了,净打岔。”

    只听应志明又说:“大家别嚷嚷,继续听付民讲。”

    看这气氛和架势,弄得好像“英雄事迹报告”似的。听付民讲道:

    又过了一天,敌人想重新夺回这个山头高地,这些猴子很狡猾,他们白天不敢行动,想晚上给我们来个偷袭,他们哪里知道,摸黑打仗这种战术,咱解放军是老祖宗,他们也只不过佩当孙子的份。

    敌人刚一行动就被我们哨兵发现了,大约有一个排的兵力。可是,我们在这个山头上的兵力不足一个排,副排长是我们的最高领导了,我们几个合计以后,他命令我们等敌人上来了靠近再打,打他个措手不及,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事实证明这招很管用。

    敌人一步步靠近,先头的越军离我们前面的洞口只有六七米时,喘口粗气都能听见,所以不能说话,不能闹出一点声响,这个时候是最磨炼人的,你不知道想做什么?更要防备敌人凑上来向我们的洞口塞.手.榴.弹,或者爆.破.筒,但又不能过早的对敌发起攻击,那样后面的敌人就会乘机跑掉,达不到全歼的效果。

    我们在猫耳洞的暗处,可敌人却不知道他们完全暴露在我们的枪口下了。等他们全部上来的差不多了,他们还在东张西望、嘀哩咕噜地寻找我们的时候,只听副排长一声:“打!”冲.锋.枪、机枪、手.榴.弹同时吼叫着一起砸向了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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