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孤寂,混沌,昏沉......

    无边的黑暗又一次将柳顾淹没,但这次他没有迷茫,很快便轻车熟路的醒了过来。

    眼前依旧是那间逼仄的土牢,王二牛端着药碗,如一尊雕塑般静静地站在旁边,角落里那个孩子仍在瑟瑟发抖,而柳顾自己也保持着“葛优瘫”的姿势躺着,时光就仿佛静止了一般。

    唯独不同的是,略微炽烈的阳光透过孔洞照进土盒子里,空气中尘糜浮动,有股别样的温暖。

    柳顾瞅了一眼窗外,眼皮抬阖几下,心道:看来这次昏迷时间挺长,记得之前没看到太阳,但现在都快日到中天了,难不成定命铜钱空间的时间流速和外界是一样的?

    他穿越的这个世界有点类似大天朝的古代,国家仍处在封建帝制,制度落后,生产力低下,身为贫民根本不知手表为何物,看时间全靠“日”,他也不太确定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

    一旁留着双辫刘海发型的王二牛见大哥醒了,立马把药碗凑到柳顾嘴边:“大郎,快喝药吧,这药可甜了,一点都不苦,喝了头就不疼了。”

    见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弟弟对自己如此关心,柳顾心中一阵感动,身为穿越者的隔阂感减轻不少,但看到碗里1/4的药液时,他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记得昏迷前,碗里的药还有一半啊,怎么现在只剩1/4了,这兄弟情有点塑料啊。

    柳顾故作惊恐道:“怎么只有这么一丁点儿药?根本不够啊,我一会儿头疼起来,岂不是要活活疼死?”

    王二牛似被吓了一跳,忙对着药碗做呕吐状,安慰道:“大郎,不要担心,我肚子里还有一些药,我现在吐出来,这样凑一凑就够用了。”

    你对你大哥的亲情已经完全变味儿了啊。

    出于原主的习惯,柳顾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脑嘣儿,没好气地说:“你胆儿也太肥了,药都敢乱喝,而且居然还趁我昏迷时偷喝。”

    稚童心虚的将头偏向一侧,不敢看大哥眼睛,弱弱地狡辩道:“大郎,你冤枉我,明明是你睡着时自己喝的,怎么能冤枉一个小孩子?”

    柳顾痛心疾首地指着他的嘴角,数落道:“你偷吃完好歹也擦擦嘴好吧,嘴角都挂着药渍,还敢说我冤枉你?”

    “呀,这都被你发现了,大郎你真聪明。”

    王二牛见事情败露,舔了舔嘴角,立马换了副神情。

    面无表情的小脸上,一双剔透纯净的大眼睛蒙上了层层水雾,他泫然欲泣:“都怪药太甜了,那些叔叔偏心,只给你配药喝,人家实在太饿,所以就没忍住。大郎,你一会儿不会真的头疼死吧。”

    看到他这幅样子,柳顾觉得心头堵得慌,这个弟弟从小就呆呆傻傻,嗜吃嗜甜,而且每次犯事败露后都是主动认错,屡教不改,要不是魏老头把他像亲儿子一样护着,早被原主吊起来打了。

    想到如今村破家亡,沦为阶下囚的惨状,柳顾也生不起气来,抢过药碗,揉了揉稚童杂乱的刘海,叹了口气:“放心吧,我就是死也是被你给气死的,以后别再乱吃东西了,药能随便吃吗?你又没头疼。”

    说完,他心中悚然一惊,表情阴沉下来,似是想到了什么。

    原主记忆里,只在刚被收养的那段时间虚弱过一阵,其余时候,从无头疼的病症。

    而他自己,在出国旅游前,曾专门做过体检,除了往后余生要多喝枸杞外,别说脑子里长虫子了,连脑血栓都没有。

    那怎么解释源种的出现?除非......

    作为一个玩过《生化危机》、《黑暗之魂》等游戏的现代人,结合匪徒杀光村民,不劫财劫色,只劫掠孩童和少年的表现,他猜测自己可能是被当成小白鼠了。

    柳顾越是深思,越觉得自己的猜想可能就是事实,那么,仅仅只有自己被源种寄生了吗?

    他压抑住内心的波澜,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二牛,你最近有头疼过吗?”

    “有啊,最近一直吃不饱饭,真的让我很头疼啊。”王二牛死死盯着药碗回答道。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到底有没有经过肚子?

    柳顾深吸一口气,缓了缓道:“我意思是,你脖子上那个肿瘤,不,上面那个头有没有疼过,比如说有时会有像被小虫子啃咬的感觉?”

    王二牛艰难地将目光从药碗挪开,使劲吸了两下小青龙,想了片刻:“没有啊,脑袋里怎么会有虫子,难道大郎你头疼是因为长虫子了,是什么样的虫子?”

    “黑乎乎的一条,有很多滑腻的触手,看起来肥肥嫩嫩的。”柳顾脱口而出,源种给他留下的阴影面积着实有点大。

    “咕嘟”

    王二牛看着大哥的脑袋,不争气的咽了一大坨口水。

    柳顾:“......”

    没有头疼,说明没有源种或者源种还未发作,也算好消息吧,而且这间土牢里,看起来只有自己在喝药,没准其他人都没有被源种寄生。

    他捏了捏眉心,决定换个话题:“那你说说,自从咱们被抓到这里,期间发生过什么?”

    二牛歪了歪头,小脸皱成一团,掰着手指头数道:“这几天,一共吃了三顿早饭,三顿午饭,一顿晚饭也没有,而且这里的东西比你做的还难吃。”

    这计时记事方式......就算有源种在你脑子里,八成也要被活活饿死。

    看样子,从劫匪屠村到现在,确实已经过去三天,可为什么原主丝毫没有这三天的记忆,难道是屠村血案对他的心灵造成了巨大冲击,所以得了选择性失忆症?

    见在王二牛这里得不到任何有用信息,柳顾决定问一问牢房内的另外一个人。

    倒掉汤药,看到稚童那副心疼欲碎的样子,柳顾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是一个完整的童年。

    角落里,那个看起来十二三岁左右的孩童对柳顾的靠近视若无睹,他双手环抱身体,颤抖不止,脸上的表情一会儿嬉笑,一会儿惊恐。

    神智好像有些问题,不知道还能不能正常交流。

    柳顾拍了拍他的肩膀,自来熟地打招呼:“老铁,咳咳,我是说这位小哥,你还好吗?”

    对方并未回答,反而像是受了刺激般哭笑着大喊:“都死了,都死了,都会死的,都会死的......”

    柳顾叹了口气,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这次穿越真是缺了大德了,开局就被人当成小白鼠不说,队友一个傻子,一个疯子,原主还失忆了,这还让他怎么愉快的玩下去?

    唯一的依仗就只有那枚来历不明的定命铜钱,可如何获得咸鱼值,他此时毫无头绪,更别提破局逃生。

    柳顾觉得自己就像掉落在陷阱中的野兽,孤立无助,只能慢慢等死。

    这时,两声凄厉的“救命”声先后响起,打破了地牢中的死寂,声音短促高亢,一瞬即逝。

    柳顾心头一惊,冲到木栅栏旁,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左方,求救声来自那个方向,但当他自己看去时,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有人吗?谁在喊救命?”他大声呼喊道。

    黑暗中寂静无声,无人应答,邻近的牢房也毫无动静,但柳顾查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潜伏着,那玩意似在极力压抑自己,然而一呼一吸间,充满腐臭的灰雾还是弥散了过来。

    “砰砰砰......”

    不祥的预感让他有些控制不住心跳,柳顾把想凑过来看两眼的王二牛赶到角落,自己则一把捂住那个正疯言疯语的小孩,让土牢中的阴影掩盖住两人的身形。

    雾气愈发浓重,恶臭的气味像极了烂掉的榴莲,明明是大白天,整个地牢却宛如阴森鬼域。

    “当当当......”

    清朗的敲击声突兀响起,似乎有人想进入这间牢房,正礼貌的用指节轻叩木门。

    “是谁在敲门?”柳顾壮着胆子问道。

    “是谁在敲门?”有回答接踵而至,相同的口音和语气,让他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回声。

    太诡异了,这是什么玩意......

    作为重度恐怖片爱好者,柳顾决定打死也不开门。

    敲门声渐急渐重,门外之人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偏偏柳顾藏身的这个角度,完全无法透过木桩缝隙看到门外是什么。

    这么一直装鸵鸟也不是办法啊。

    就在柳顾心烦意乱之时,敲门声毫无征兆的戛然而止,死寂霎时重临,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握紧的拳头关节发白,毕竟恐怖片里,这样的时刻往往都意味着最吓人的要来了。

    “骨碌,骨碌.....”

    从木桩缝隙间,一颗圆滚滚的球状物滚落进来,不偏不倚,正好停在柳顾脚边。

    他下意识低头,与一双空洞的眼眶瞬间四目相对。

    这是一颗没有头皮的孩童脑袋,眼珠连同周围的皮肉被生生挖掉,嘴巴无声大张,唇部血肉消失,裸露的牙床一直咧到耳根附近,像一张血淋淋的笑脸。

    正在朝他大笑......

    刹那间,柳顾浑身的血液和勇气似都被抽干了,脸色惨白,无法言喻的恐惧如冰霜迅速蔓延。

    王二牛受惊后的哭泣,身旁孩子的疯笑,让他脑子乱的犹如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自救。

    而就在此时,“当当当”的敲门声却再次响起,不急不缓的节奏里,一道声音从正前方传来,口音和语气居然都与自己一模一样。

    “是谁在敲门?”

    柳顾闻言,一点点抬起了僵硬的脖子。

    牢房外,一对连着视神经的眼珠,血丝多的有些不正常,眼皮耷拉着,像蜗牛的双眼一般,隔着木桩偷偷探出,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对眼珠中似乎饱含笑意,正朝着他大笑......

    “是谁在敲门?”

    那声音重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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