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想把我的家眷怎么样?!”

    突然被人凶神恶煞的双手抓住衣领,还差点被直接提起来,莫声当然是被吓了一大跳,忙挣扎着说道:“这位将军,有话好说,请先放开,请先放开小使。”

    “吴将军,请冷静。”牂柯郡丞薛让也劝道:“不管是什么事,都先让他把话说完。”

    还是听到了薛让的规劝,吴麻这才发现自己确实有些过于冲动,也这才发开了莫声,旁边的苏鼎则大模大样的说道:“说吧,你们想把我们那些毋敛士兵的家眷怎么样?本将军有言在先,少玩什么拿人质要挟的手段,本将军不吃那一套!”

    “将军误会了。”莫声苦笑答道:“我们毋敛军队是大汉王师,堂堂正正,又和牂柯郡兵是同出一脉,同气连枝,怎么可能会做出拿人质威胁要挟的不义之事?”

    “那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吴麻赶紧追问,结果莫声的回答却让吴麻当场傻了眼睛、也让苏鼎和薛让一起张大了嘴巴——莫声竟然这么答道:“我们想把他们释放出城,让那些毋敛籍郡兵的家眷,来这里和他们的亲人团聚。”

    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证明不是在做梦,吴麻忙问道:“你说什么?我没有听错吧?你要把我们的家眷,放出城来和我们团聚?”

    “将军当然没有听错。”莫声微笑着说道:“我们张明廷说了,郡兵里的毋敛籍士兵常年在外征战,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家人团聚,现在他们好不容易才重返故土,如果还把他们的家眷关在城里,不让他们一家团聚,未免太过残忍无情。所以张明廷已经在派人组织那些家眷出城,请你们在这里稍微等候一段时间,我们一会就把毋敛籍郡兵的家眷送出来,让你们一家团圆。”

    吴麻彻底张大了嘴巴,压根就不敢想象天下还有这样的好事,薛让却十分冷静,开口问道:“那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条件?”

    “薛郡丞所言极是,我们确实有两个条件,必须要请苏将军先同意,然后我们才能开门放人。”莫声如实答道。

    “什么条件?”苏鼎警惕的问,又说道:“本将军有言在先,如果是想逼本将军率军撤退,或者是拿什么钱粮交换,那你们是想都别想,本将军绝对不会答应!”

    “将军放心,只是两个很宽松的条件。”莫声说道:“第一,请苏将军答应,在我们开城放人期间,请贵军保持克制,不要乘机向我们的城池发起进攻,不然的话,一切后果由贵军负责。”

    苏鼎再一次楞住,薛让和吴麻则惊喜的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薛让又赶紧问道:“那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第二个条件也很简单。”莫声答道:“因为我们不知道都有那些毋敛籍郡兵回到了这里,所以我们只能是让毋敛城里的所有郡兵家眷出城寻找亲人,他们中间如果有亲人留在外地没有回来的,请贵军允许那些家眷自择去路,如果他们选择回城,请贵军千万不要阻拦,也请贵军在我们打开城门让那些百姓回城时,不要乘机发起攻城。”

    “就这两个条件?”吴麻惊喜的问道。

    “对,就这两个条件。”莫声点头,又说道:“只要贵军答应,小人就立即回去回禀张明廷,让张明廷下令打开城门放人。”

    “好,我们答应!”

    吴麻的冲动回答,换来了苏鼎的一声怒吼,“吴麻,这里是谁说了算?本将军还没开口,你有什么资格开口答应?”

    “末将有罪。”吴麻无奈拱手请罪,又向苏鼎说道:“将军,张志提出的这两个条件都十分宽松,也极有诚意,还请将军看在我们这些毋敛籍将士的面子上,答应了吧。”

    “极有诚意?本将军怎么没看出来那里有诚意?”

    苏鼎冷哼,又狐疑的打量着莫声问道:“张志小儿在搞什么鬼?无缘无故的,为什么会突然想起释放我们的士卒家眷出城,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苏将军,你觉得这象是阴谋诡计吗?”莫声苦笑答道:“我们张明廷好心让毋敛籍的郡兵士卒出城,让他们和他们的亲人团聚,又能搞什么阴谋诡计?”

    苏鼎努力转动着脑袋盘算,旁边的薛让则凑了过来,低声说道:“将军,不妨一试,如果张志真的这么仁慈大度,真的放我们的士卒家眷出城,我们的士卒在作战时就不必担心家眷的问题。即便张志耍诈,也无非就是让百姓先出城麻痹我们,然后乘机发起突击,我们只要小心做好防范,不但不用害怕,还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在野战中重创毋敛叛军。”

    努力琢磨了许久才发现确实是这个道理,苏鼎这才勉强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你们的两个条件,本将军答应了,快回去告诉张志小儿,叫他立即开城放人,如果敢耍什么花招,本将军保管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莫声答应,这才快步返回城内去向张志复命,苏鼎则又采纳了薛让的建议,让牂柯郡兵扎稳阵脚,保持密集队列,小心防范汉军突然开城奔袭。而与此同时,张志主动提出放人的消息,也迅速在牂柯郡兵队伍中传开,让许多家眷就在城里的毋敛籍郡兵都象吴麻一样伸出脖子,死死盯着毋敛南门,心里不断祈祷张志能够言而有信,真的释放他们的家眷出城。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毋敛南门都一直毫无动静,吴麻等毋敛籍将士心中益发忐忑的时候,苏鼎也沉不住气了,大吼道:“怎么还没出来?张志小儿,该不会是在戏耍我们吧?”

    “将军,再耐心等一等。”薛让劝道:“组织百姓出城得花时间,我们耐心再等一会。”

    听了薛让的劝,苏鼎勉强按捺住火气,又耐心等了一段时间,结果依然还是不见有任何动静后,苏鼎彻底忍耐不住了,吼道:“不等了!收兵,去找合适的地方立营休息!”

    “将军,请耐心再等一会。”

    薛让的再次劝说,换来了苏鼎的吼声如雷,“本将军说不等就不等了!这摆明了是张志小儿在戏耍我们,你们觉得有这个可能吗?他扣着我们士卒的家眷做人质,不拿出来要挟就算好了,还要主动放出来还给我们,天下那有这样的好事?收兵!收兵!马上走!”

    以吴麻为首的毋敛籍郡兵无奈随着大队开始撤退的时候,奇迹出现,之前一直紧闭的毋敛南门突然开启,再紧接着,还真有一群以老人、孩子和妇女居多的普通百姓快步走了出来,许多百姓还远远就大声呼喊亲人的名字,吴麻等毋敛籍士兵也纷纷伸长了脖子,紧张的在人群中搜寻自己的亲人。

    “是不是我们士卒的家眷啊?”苏鼎仍然保持高度怀疑,又大喝道:“扎紧阵脚,保持队列,弓弩手准备,如果毋敛叛军尾随出城,立即放箭!”

    让苏鼎意外,那群百姓全部走出了城门后,毋敛南门就立即重新关闭。而再接着,当那群百姓哭泣呐喊着走到近处时,郡兵曲将吴麻突然快步冲出了队列,大踏步冲到了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面前,二话不说就双膝跪下,张开双臂抱住了那老妇人的双腿,带着哭腔大喊道:“娘!孩儿不孝——!”

    “我的儿!”

    老妇人抱住了吴麻的头嚎啕大哭了起来,一对小儿女也一边喊着爹,一边流着眼泪一左一右抱住了吴麻,搀着那老妇人的中年女子同样也是泪流满面,抽泣道:“良人,你总算是回来了。”

    更多的郡兵士卒冲出了队列,或是冲到了父母的面前跪下哭喊,或是抱住了自己的孩子大声吼叫,也有的是与妻子当众拥抱,抱头痛哭,同时还有一些出城百姓仍然还在哭着喊叫亲人的名字,向那些毋敛籍郡兵打听他们亲人的下落,场面混乱无比,也感人无比。

    见此情景,又抬头看看远处的毋敛南门,薛让还忍不住叹了口气,惋惜道:“大仁大义啊,可惜,却是一个迂腐顽固的书呆子。”

    “居然还真的放了,果然蠢得可以。”苏鼎也在不屑的冷哼,说道:“不过也好,这下子本将军挥师攻城的时候,就没有任何顾忌了。”

    最后,还是在苏鼎的再三怒吼阻止下,毋敛籍郡兵和他们的家眷才勉强停止哭泣,结果让薛让和吴麻一起感到意外的时候,那些没有能在郡兵队伍中找到亲人的出城百姓,竟然一致提出要求说是想要回城,还不管薛让和吴麻如何好意劝阻,提醒他们大战在即,回到城里远比留在城外危险,那些百姓也谁都不听,坚持要求郡兵兑现诺言,让他们自行回城回家。

    这还不算,包括吴麻的小儿子在内,好些毋敛籍郡兵的孩子,也都拉着父亲的手哭着闹着要求回家,还说回家有好吃的面吃。

    是否释放这些百姓回城的决定权当然掌握在苏鼎手里,结果看了看那些坚决要求回城的百姓后,苏鼎的一双绿豆小眼还很快就盯在了一名颇有姿色的青年女子身上,淫笑着上前了两步,冲那女子问道:“小娘子,叫什么名字?是丈夫还是兄弟在郡里当兵?回去干什么?留在城外不是更安全?”

    被苏鼎的淫笑姿态吓得全身发抖,那名青年女子赶紧躲到了一位老妇人的身后,吴麻和薛让也看出不妙,忙一起上前说道:“将军,我们答应过贼军使者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们不能言而无信。”

    言罢,薛让又赶紧补充道:“还有,让这些百姓回去也好,起码可以给我们节约军粮,这些百姓在城外无依无靠,他们真要留在城外,我们就承担他们的口粮了。”

    “多事。”苏鼎还没好气的回应了一句,然后还是向那些百姓挥手喝道:“既然想滚,那就滚吧!本将军有言在先,回到城里,如果被战火波及,不要怪本将军没有留过你们!”

    呵斥完了,苏鼎还又向自己的亲兵队长使了一个眼色,亲兵队长会意,立即快步追上了那名之前被苏鼎看上的青年女子,在她耳边低声嘀咕了一通,只可惜那名青年女子不但没有接受苏鼎的好意,还吓得快步疾走,逃向毋敛南门,让苏鼎忍不住又低声骂了一句,“臭娘们,给脸不要脸!等破了城,看乃翁怎么收拾你!”

    事还没完,看着那群回城百姓的背影,苏鼎只是稍一思索,马上就招手叫来了一名郡兵屯长,对他吩咐道:“带一些精锐士卒上去,假意搀扶那些老人回城,然后贼军只要打开城门,立即突击!只要能够抢到城门,本将军给你记破城首功!”

    “将军……。”

    那屯长大感为难,仍然还抱着儿子的吴麻和薛让也大吃一惊,都说道:“苏将军,你怎么能这样?”

    “少罗嗦!兵不厌诈懂不懂?”苏鼎呵斥,又用马鞭指着那名屯长喝道:“快去,这是军令!”

    细胳膊扭不过粗大腿,那名郡兵屯长还是无可奈何的依令而行,匆匆挑选了十几名精锐士卒快步上前,假意搀扶那些回城百姓队伍中的老人回城,混杂在百姓人群中行向城门,同时苏鼎又命令郡兵做好突袭准备不提。

    苏鼎当然严重低估了张志等人的警惕程度,才刚看到郡兵士卒混杂进人群,不用张志吩咐,职守南门的赵全就已经命令汉军将士做好了迎战准备,而再当那些百姓护城河后,张志又亲自站出城墙,客客气气的向城下说道:“郡里的将士,多谢你们搀扶我们毋敛的老人回城,现在请你们回去吧,不然的话,我们是不会打开城门的。”

    混杂在百姓人群中的郡兵为难,张志则又大声说道:“郡里的将士,你们的目的,我们很清楚,本官现在只问你们一句,你们身边这些老人孩子,是不是你们战友的父母妻儿?如果别人也利用你们的父母妻儿,行此不义之事,还想连累到你们的父母妻儿,你们会怎么想?将心比心,想想这么做,是否对得起与你们同生共死的战友?”

    见目的已被张志识破,又考虑到身边的百姓全是战友的父母妻儿,带队的郡兵屯长了咬了咬牙,还是低声说道:“我们走!”

    最后,还是在那十几名郡兵精锐全部离开了毋敛城下,并且走远之后,毋敛南门才打开了一条小缝,让那些没有找到亲人的郡兵家眷回城。而那名屯长回到了苏鼎面前后,却遭到了苏鼎的一通臭骂,“蠢货!废物!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郡里养你有什么用?!”

    那名屯长被骂得灰头土脸的时候,仍然还抱着儿子的吴麻也在暗暗叹息,完全都不明白自己的上司脑袋里究竟装了什么?结果这时,怀里的儿子突然拉了吴麻,扯开了衣服亮出了一包黄色物体,小声说道:“爹,这是我们毋敛的将军让我带给你的,一会儿我们悄悄的一起吃。”

    “什么东西?”吴麻疑惑问道。

    “方便面,比什么都好吃的方便面。”儿子小声答道:“撕开了放在碗里,用滚汤泡一会就可以吃,爹,到时候你吃一大半,让我吃一小半好不好?”

    “能不能吃啊?”吴麻有些担心的问,“别人给你的东西,最好别随便乱吃。”

    “当然能吃,不但能吃,还特别好吃,有好多盐巴,又香又咸,说不出来的好吃。”

    还是到了当天接近傍晚的时候,吴麻才知道儿子偷偷带出城的方便面究竟有多么鲜美可口,也这才知道,出城的毋敛籍郡兵家眷中,不止有他儿子一个人悄悄带了方便面出城,还有很多老人、孩子和妇女,都是悄悄给亲人带来了这种前所未见的美味。

    具体的情况经过是这样,在毋敛南门的五里外建立起了一座营地,挖掘了护营壕沟和用本地盛产的毛竹立起了一道栅栏,饥肠辘辘的郡兵将士终于开始排队领取无油无盐的粗糙晚餐时,一股诱人的浓郁香味突然在营地中扩散弥漫,让正在排队领饭和大口吃饭的郡兵士卒没有一个不是猛吸鼻孔,贪婪摄取这股前所未闻的诱人味道,也很快纷纷发现,这股香味的来源,竟然是来自毋敛籍郡兵家眷集住的后营。

    出于好奇,还没来得及领饭的吴麻和许多郡兵士卒一起,全都赶到了后营查看情况,也看到了他们的家眷正围在火堆旁,用滚汤泡着一些白色的条状物体,香味还就散发自家眷面前的碗中,一些抢先到来的郡兵士卒,则已经厚着脸皮在向那些家眷索要碗里的美味品尝。

    再接着,在儿子的拉扯和指点下,吴麻还亲手泡了他这一辈子吃到的第一碗方便面,而当那些散发着咸鲜香味的面条吃到嘴里,又从家人口中知道了毋敛百姓每天都可以至少领到一包这样的方便面,吴麻还马上就明白了那些没有找到亲人的毋敛百姓,坚持要回城的原因——这样的美味,真是打嘴巴都舍不得放啊。

    浓郁的香味还招来了牂柯郡丞薛让,以及正在中军大帐里大吃大喝的苏鼎,硬是从郡兵家眷碗里分到了一点面条品尝后,苏鼎还直接大吼出声,“这是什么东西?太好吃了!简直比我在右将军家里吃过的肝膋(烤网油包狗肝,八珍之一)还好吃!那里来的?还有没有了?”

    吴麻是个梗直汉子,如实向苏鼎禀报了方便面的来源,刚从城里出来的郡兵家眷也没隐瞒,不但承认说这些方便面是毋敛汉军让他们带出城给亲人品尝的,还介绍说在战争期间,毋敛城里的百姓每人每天都能领到一包方便面改善伙食,汉军士卒更是每天都能吃到好几包更好吃的带油方便面。

    得知这样的情况,贪婪成性的苏鼎当然眼睛就红了,咆哮道:“抓紧时间准备攻城武器!赶紧给我拿下毋敛,把这些方便面全部给我抢过来,本将军以后要天天吃这种方便面!”

    吼叫着,苏鼎又在心里补充道:“本将军还要拿这种方便面献给大魏朝廷,献给司马晋公,献给我们益州的新任刺史卫瓘!哈哈,升官发财有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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