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张志分析的一样,统领广谈县兵押粮东进的苏鼎之所以不战而逃,确实是因为被汉军给打怕了,彻底吓破了胆子,形成了条件反射,所以才在关键时刻不战而逃,酿成了南中败兵被汉军彻底歼灭的悲剧加惨剧。

    不过当时的情景也确实吓人,狭窄的山道上,出征时旌旗飘展、士气昂扬又不可一世的南中精锐个个丢盔卸甲,人人灰头土脸,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呼小叫着如同潮水一般冲来,惊惶恐惧得如同一群被饿狼追逐的兔子。

    而在南中败兵的背后,高举着汉军旗帜的汉军将士则如同一群修罗杀神,砍杀着南中败兵大步前进,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把苏鼎之前只敢仰视的南中精锐杀得人仰马翻,血肉横飞,狂暴的气势即便远隔一两里路,也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见友军惨败成了这样,又见汉军凶悍成了这样,战斗力孱弱的广谈县兵上下当然无一不是牙关打颤,双腿发软,已经先后三次被汉军踩在脚下磨擦的苏鼎更是面如土色,下意识的想起了之前被汉军揍得满地找牙的情景,然后在极度恐惧之下,苏鼎的脑袋一晕,便下意识的大喊了一声快跑,掉转了马头,第四次在汉军的面前撒腿逃命,丝毫没有考虑任何后果的疯狂逃命,还逃得连头都不敢回。

    接下来发生的事大家都知道了,见主将带头逃命,本就已经心惊胆战的广谈县兵马上就是一哄而散,争先恐后的逃向西面来路,还带动着正在给南中败兵煮饭的运粮民夫也有样学样,连滚带爬的加入了逃命队伍,继而导致体力已到极限的南中败兵被开挂的汉军全歼,还有南中土皇帝霍弋的独孙霍彪被汉军生擒。

    再接着,还是在一口气逃出了三四十里远后,被吓懵了的苏鼎才逐渐冷静下来,发现自己干了一件蠢事——自己怎么能连一个照面都不打就带头逃命,将来怎么向南中主力交代?

    发现这一点也已经晚了,军队的士气已经崩了,押送的粮草也已经丢光了,再想回头去找汉军拼命更是摆明了白白送死,苏鼎是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也还好,就在苏鼎一筹莫展的时候,之前跟着他从毋敛、且兰一路逃到广谈的几个亲信,先后都来到了他的身边,同时还带来了许多县兵和民夫,苏鼎左思右想,干脆选择了在大路的开阔地暂且等待,打算一边收拢残兵败将,一边等待南中败兵再度逃来,然后将功折罪帮助南中败兵抵挡汉军追兵。

    再然后,体力充沛的广谈县兵和民夫靠着逃命速度飞快的优势,倒是基本上都被苏鼎收拢归队,然而左等右等,苏鼎所部却只等来区区几名南中败兵的骑兵,那几名南中败兵的骑兵还一见到苏鼎就红着眼睛破口大骂,气急败坏的把南中败兵全军覆没和霍彪被汉军生擒的消息告诉给了苏鼎。

    得知因为自己的怯懦,导致造成了这么巨大的后果,苏鼎当然是差点没有当场吓晕过去,还一度生出了扔下军队去向汉军投降的念头,可是考虑到自己之前对汉军做出的种种恶劣行径,苏鼎却又说什么都鼓不起这个勇气——别的不说,就凭他指使毋敛豪强折磨虐待汉军家眷这一点,汉军将士也能把他的皮剥了!

    逃往其他地方当然也不可能,先不说牂柯境内山高林密,毒蛇猛兽到处都是,独自一人逃命十分困难,就算侥幸能够逃到其他地方,霍弋还不是只需要一声令下,就能把苏鼎抓回去剥皮抽筋,到时候弃军逃亡,罪加一等,苏鼎还注定只会死得更惨!

    最后实在没办法,苏鼎只能是听了几个一直追随他的亲信劝说,硬着头皮率领广谈县兵和民夫原道返回广谈,打算先利用保住广谈县兵和民夫这点暂免一死,然后再慢慢想办法将功赎罪,保住自己的宝贵小命。

    苏鼎的运气一向都相当不错,领着损失轻微的县兵和民夫回到了广谈后,虽然几名南中败兵都强烈要求广谈县长刘奎立即把苏鼎车裂处死,身为县长的刘奎却不敢擅自处决身份仍然是牂柯曲将的苏鼎,苏鼎也十分聪明的赶紧指出汉军肯定会乘虚进攻广谈,痛哭流涕的磕头不断,拼命恳求刘奎给自己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让自己率领广谈县兵死守城池,等待霍弋派来援军。

    关键时刻,铁了心投降魏人的刘奎也犯了糊涂,考虑到自己没有统兵经验,苏鼎却在这方面长处明显,再加上刘奎之前扣压了汉军使者献给杨稷,往死里得罪了汉军,另外又考虑到苏鼎从毋敛一路败逃到广谈都没有向汉军低头,立场方面绝对靠得住,刘奎犹豫再三,虽然没敢再让苏鼎统兵,却还是决定让苏鼎担任自己的军事顾问,帮着自己统领广谈军民守卫城池。

    还别说,接下来的几天,为了将功折罪,侥幸暂时保住小命的苏鼎还真在军事顾问的位置上干出了一些成绩,既是凭借经验,帮着刘奎指挥广谈县兵抢修了许多守城工事,囤积了大量的守城物资,同时又帮着刘奎把紧急征召的民夫百姓编制成军,指挥民兵县兵各司其职,种种安排有条不紊,给没有上过战场的刘奎帮上了大忙。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被汉军收买的信使来了,找机会悄悄接近了苏鼎,偷偷把薛让写的劝降信交给了苏鼎,结果看完了张志口授大意的诱降书信后,苏鼎却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竟然亲自动手把汉军密使拿下,将他连人带信送到了刘奎面前表示忠心!

    然后不消说,可怜的汉军信使当然是马上就被暴跳如雷的刘奎下令斩首,证明了忠心的苏鼎也得到了刘奎的更进一步信任,得以继续以牂柯曲将的身份,统领一个屯队县兵担任守城预备队,重新掌握了一支军队,也乘机把几个一直追随他的死党亲信收回到了身边。

    两天后,行进缓慢的汉军队伍兵临广谈城下,收到消息,刘奎自然少不得要亲临城上查看敌情,苏鼎则准确判断出汉军必然会在东门城外驻步休息,建议刘奎让城中预备队尽数登上广谈东门,让汉军知道城中兵力充足,不敢贸然发起进攻,为霍弋的援军赶来争取时间,刘奎一听叫好,先是同意了苏鼎的建议,然后才领着苏鼎等人登上东门眺望敌情。

    汉军相对来说还算浩大的声势当然让刘奎等人忧心忡忡,苏鼎却极力的不断给刘奎等人喂定心丸,说什么汉军远道而来,没有攻城武器,肯定要花费大量时间准备才能发起攻城,同时汉军押来了太多的俘虏,肯定得分出大量军队看管俘虏,不可能出动全力攻城,各种分析有理有据有节,让刘奎等人安心了许多。

    然而,这一切却都只是假象,过了一段时间后,估摸着汉军将士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苏鼎突然用手一指北面,惊讶说道:“咦?那是什么东西?”

    刘奎等人下意识扭头去看北方,苏鼎却是呛啷一声宝剑出鞘,左臂探出飞快勒住刘奎的脖子,右手则将宝剑架在了刘奎的脖子上,大吼道:“都不要动!”

    “苏鼎,你要干什么?”

    回过神来的广谈文武一起大惊,苏鼎则是勒着刘奎的脖子飞快将后背靠在了箭垛上,用箭垛保护住自己的背后,红着眼睛大喝道:“都不要动!不然我一剑杀了他!”

    这个时候,被编制进了预备队的几个苏鼎亲信,也一起飞奔了过来,各自挺起武器保护住了苏鼎,其中一个苏鼎的亲信还飞快拔出了刘奎的腰间宝剑扔下了城,防止刘奎突然拔剑反杀苏鼎,动作娴熟得简直如同行云流水,深度演示了什么叫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再接着,广谈城上自然一片大乱,不知多少广谈文武和县兵拿起武器包围住了苏鼎等人,苏鼎等人却是毫无惧色,挟持着刘奎大吼,“都不许动,谁要是敢动,本将军就马上杀了刘奎匹夫!”

    吼叫的同时,一个苏鼎的亲信还掏出了一名藏在身上的铜锣拼命敲击,发出声音吸引远处的汉军注意,苏鼎则声气和蔼的对刘奎说道:“刘明廷,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就是知道霍都督一定不会放过我,所以我才想投降大汉军队保命,叫你的人退下,放我们下城离开。”

    彻底慌了手脚的刘奎不知所措,苏鼎则是宝剑一紧,轻轻割开一些刘奎的脖颈皮肤,吼道:“快,叫你的人让路,不然我马上宰了你,和你这个匹夫同归于尽!快!”

    求生的意志驱使,刘奎下意识的喊了起来,“退下!退下!让路!马上让开路!”

    出于对刘奎身份的敬畏,包围苏鼎等人的广谈县兵下意识的退后了一些距离,苏鼎则用眼角余光观察城外,见汉军那边果然已经做出了反应,紧急派遣了一些军队上前,苏鼎也这才大声说道:“各位同僚,你们不用害怕,我们没有其他意思,就只是想出城投降大汉军队而已,让我们出了城,我们就马上放了你们刘明廷,绝对不会伤害他。”

    “但是!”苏鼎突然提高声音,大吼道:“那我们就拼一个鱼死网破!和你们刘明廷同归于尽!”

    吼叫完了,苏鼎这才勒着刘奎的脖子逼他向前,苏鼎的亲信则紧紧保护住苏鼎和刘奎的前后左右,一边小心翼翼的行向下城台阶,一边不断大吼,“让路!让路!不然我们就杀了刘奎!”

    “叫你的人让路!让路!我们只要出了城,就马上放你!”

    苏鼎也在不断逼迫和蛊惑刘奎,六神无主的刘奎无可奈何,也只能是带着哭腔喊道:“让路,让开,快让开。”

    投鼠忌器,没有人敢站出来下令发起进攻,广谈文武和县兵只能是一边保持包围状态,一边缓缓后退让苏鼎等人挟持刘奎下城,也在不知不觉间,让苏鼎等人押着刘奎来到了城门甬道的入口处,苏鼎又赶紧冲刘奎喝道:“快,叫你的人打开城门!我们出了城,马上放你走!”

    “快,打开城门,让苏将军他们出去。”

    刘奎下意识的冲城门官喊叫,心慌意乱的城门官不知所措,广谈户曹则赶紧大喊道:“明廷,不能上当!贼军就在外面,城门一开,贼军就乘机冲进来了!”

    “闭嘴!再罗嗦一句,宰了你!”

    苏鼎两眼通红的怒吼,又冲刘奎说道:“刘明廷,你放心,我可以保证,我们只为出城投降,绝对没有献出城池的意思,你只要叫你的人打开城门,让我们出了城,我们就马上放了你,然后让你马上关上城门!”

    “真……,真的?”刘奎心惊胆战的问。

    “我可以对天发誓。”苏鼎马上就说道:“我如果骗了你,叫我天打五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相信了苏鼎的誓言,刘奎只能是赶紧吼叫道:“城门官,快开门,开门,让苏将军他们出去!这是本明廷的命令,不得违抗!快!”

    “快!把钥匙交出来!”苏鼎也冲着城门官大吼,“把城门钥匙交出来,我马上放了你们刘明廷!”

    左右为难的城门官下意识举起钥匙,一个苏鼎的亲信赶紧上前,抢过了钥匙然后飞奔进城门甬道,去开锁住门闩的铜锁,苏鼎则领着他的几个亲信缓缓后退,口中不断大吼,逼迫广谈县兵后退,不得进入城门甬道。

    锁住了门闩的铜锁很快就被打开,取下了固定门闩的铁链后,又有一个苏鼎的亲信跑了过去帮忙,奋力取下坚固的门闩摔在地上,然后从内部打开了城门,苏鼎也赶紧大吼道:“都退后,退后我们就放了你们刘明廷!”

    “快后退!后退!这是命令!”刘奎也赶紧带着哭腔大喊,“快退后,你们退了苏将军就会放了本官!”

    下意识的服从命令,广谈文武和县兵纷纷后退,城外也早就传来了汉军冲锋的喊叫声,刘奎忙说道:“苏将军,门已经打开了,你快放了我走吧,你发过誓的!”

    苏鼎不吭声,只是继续挟持着刘奎缓缓后退,耐心等待汉军冲过护城河靠近城门,都已经靠住城门了,却依然还是不肯释放刘奎,刘奎急得差点没哭出声音,“苏将军,你发过誓的,说我只要下令开了门让你走,你就马上放了我!快来不及了,你快放我啊!做人要守诺言,要言而有信!”

    这时候,在汉军大将赵全的亲自率领下,第一名汉军将士已经冲过了护城河的桥梁,怒吼着冲向了被苏鼎等人打开的广谈城门,苏鼎也这才凑到了刘奎的耳边,狞笑着说道:“刘明廷,实在抱歉,本将军不管发多毒的誓,都从来没有遵守过,陪我去见张都督吧,谢谢你帮本将军升官发财。”

    “无耻小人!”刘奎也终于醒悟,赶紧冲着广谈县兵大喊道:“快!不要管本官了!快过来杀了苏鼎这个匹夫,关上城门!”

    刘奎的醒悟已经晚了,兴奋的吼叫声中,第一名汉军将士已经大步冲进了城门甬道,苏鼎的亲信赶紧扔下武器让开道路,跪到了城门两旁表示投降,更多的汉军将士则源源不绝的尾随冲进城门甬道,呐喊着杀向匆忙迎来的广谈县兵,血肉横飞的近身肉搏战,也随之在狭窄的城门甬道中展开。

    这也注定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战斗,好几个月天天方便面的滋补下来,汉军将士的体格壮实程度早就已经普遍上了一个台阶,又接受了极其严格的军事训练,经历了多次残酷血腥的实战锻炼,战斗力也早就远远甩开了寻常的普通县兵,再加上刘奎已经被苏鼎直接拿下,群龙无首没有人居中指挥,广谈县兵当然更加不可能是汉军将士的对手。

    所以激战不过片刻时间,汉军将士就已经冲出了城门甬道,把守卫城门甬道的广谈县兵杀得溃不成军,继而向着广谈城内飞快挺进,同时不断大喊投降不杀的口号,逼迫乱成一团的广谈县兵放下武器投降。

    还有一个情况必须值得一提,此前在两次大败牂柯郡兵之后,汉军让被俘的郡兵俘虏自择出路,释放了一些品尝过方便面美味的广谈籍士卒返回家乡,这些士卒在回家之后,也大都被广谈县兵收编,结果之前是没有办法,现在机会出现,这些对方便面念念不忘的广谈籍士卒当然是毫不犹豫的放下武器投降,同时还拼命劝说同伴也投降吃面,不仅严重动摇了广谈县兵的军心,也在很大程度上减轻了汉军将士的进攻压力。

    又过了一段时间,当广谈东门城上的魏军旗帜被汉军士卒砍倒,将赤红色的大汉旗帜重新插回了广谈城上后,被押在张志身边观战的霍彪也脸色铁青到了极点,不顾命悬敌手,公然高呼道:“苏鼎匹夫,我誓杀汝!我誓杀汝——!”

    “要不要给这小子一把刀,故意给他一个把苏鼎匹夫干掉的机会?”张志也在心中盘算,暗道:“这个匹夫虽然给我立了大功,但是人品卑劣成了这个样子,不管把他放在那个位置上,我都不敢放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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