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茉忽然想到周成陵今天奇怪的表现,会不会是因为舅舅,便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荆氏道:“两天前。”

    周成陵和她说好会去张家见舅父,她一直没问他什么时候去,古代男女之防很重,有些话不好直说,不过既然是两天前,就应该和今天没有关系。

    荆氏显然很紧张,手指直搓手里的帕子,头上点翠的环钗也在抖动,“我说早些和大小姐说说这事,谁知道你舅舅酒醒之后就将那些话忘记了。”

    杨茉道:“是在张家吃的酒?舅母总会听说些吧?”

    荆氏点点头,看着杨茉那双明亮生辉的眼睛,也不好扯谎,“十爷不肯吃酒,说是大小姐吩咐的,你舅舅就问了缘由,十爷说从前生了一场病,现在也不知有没有好,你舅舅开始没说什么,后来醉了就口不择言,说若是杨家长辈在,定然不会答应这门亲,还说了些有的没的,我以为十爷会走,谁知道就从头到尾听了,还被你舅舅吐了一身腌臜……”她本想攀上宗室,谁知道老爷会这样,现在她是求神拜佛不要前脚得罪了侄女后脚又得罪了宗亲,常家和乔家的事还不够吓人?

    这个侄女连杀人都敢去看,如今杨秉正也沉冤得雪,杨家的祖宅又要还回来,她折腾了半天竟不知道贵人就在眼前,想起才来京里就和常家一条藤儿去骂侄女的事,她就从心底后悔,老爷因为这件事待她也不如往前,她是处处算计处处错,想起献王太妃的话,她就打寒战,哪里还敢存别的心思。

    荆氏目光闪烁,“你舅舅之前就打听说周十爷差点病死,又父母双亡,现在被革了爵位,家中连个祖宅都没有,后来听十爷一说可不是句句属实。”

    杨茉知道周成陵的脾气,他是断然不会在舅舅面前撒谎的。

    荆氏哀求地看杨茉,“大小姐将来嫁过去好好和十爷说说,你舅舅也不是坏人,他是怕答应了这门亲事,若是不好,将来他没法向你娘交代。”荆氏说着眼睛通红。

    荆氏虽然是故意将母亲抬出来,但是杨茉知道舅舅是好心。

    杨茉点点头,“舅母话说的早了些,不过才有了婚约……”

    “我的好大小姐,”荆氏想要用手来拉杨茉,却被杨名氏一把抓住,荆氏已经乱了方寸,哭丧着脸看杨名氏,“杨家族婶,之前是我瞎了眼才会信了常家的话,来骂大小姐,以后断然不会了,你就让我和大小姐将话说完。”

    见荆氏提了这茬,杨名氏也不客气,“我还以为舅太太不记得这档子事了,舅太太去保合堂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我们大小姐,以为一句瞎了眼就能抹平?舅太太一会儿帮衬常家,一会儿又要算计我们小姐,谁知道你下一次变成什么嘴脸,也就是大小姐性子好,若是谁这样对我……还敢上门说风凉话,我保管打断她的腿。”

    荆氏顿时脸色苍白。

    “别想做了坏事,就让我们大小姐来给你们担着,没这个道理。”

    “心里有鬼是你自己的事,想吃一颗定心丸,你的心思就要摆正。”

    看到荆氏一脸熊样又要拿有病的胳膊说事,杨名氏冷笑着接着道:“我们大小姐是真金不怕火来炼,你再这样势利,也不怕日后瞎了双眼,”说完杨名氏将荆氏的胳膊丢下,“舅太太用这只好手做点好事,将来说不定也会过上好日子,否则……我可是见过从锦衣玉食到吃糠咽菜,不过就是转眼的事,京城这个地界儿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舅太太信不信?”

    荆氏倒吸了一口冷气,就想要撒泼。她刚要张嘴,就听杨名氏扬声道:“大小姐的好日子,谁敢哭哭啼啼,我就让人送客。”

    荆氏一下子被他的话给吓住了,微张着嘴巴怔在哪里,这……这个杨名氏瞪着眼睛看着她,仿佛怎么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她吓得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就是不敢掉下来。

    杨名氏伸出手来扶额,“呦,今天酒喝了不少,不知道都说些什么,舅太太不要在意。”

    荆氏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冲到喉咙上,就想要大叫大喊发放个干净,可是看看周围的人,她却只能努力吞咽,她这辈子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气,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早知道她真不应该来京城,这里不是她呆的地方,她要和老爷说早点启程回家。

    呜呜呜,她好想家。

    荆氏刚要抹泪,杨名氏又伸出手拉起荆氏,“舅太太跟我来,我还有事想要问你。”

    荆氏不想走,却发现一只胳膊根本敌不过杨名氏,只能让杨名氏拖起来向西侧屋里走去。

    内院里女眷的宴席散了,外院张二老爷和萧全几个正喝的热火朝天,不一会功夫外面的妈妈进来禀告,“舅老爷哭了。”

    杨茉和陆姨娘对视一眼,杨茉道:“怎么了?是不是萧全他们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管事妈妈摇摇头,“也不是,舅老爷是想到了夫人出嫁时的事,还说起了杨家被抄检他也没能进京帮衬。”

    杨茉放下手里的书,有些人喝醉了会笑,有些人就会哭,在萧全几个人面前失仪,想到这里,杨茉吩咐管事妈妈,“让萧全几个不要和舅舅喝酒了,端些解酒汤过去,将厢房收拾出来扶着舅舅去厢房歇息。”

    管事妈妈应了一声,萧全几个哪里还敢和舅老爷喝酒,全都在那里劝着生怕坏了大小姐的事。

    魏卯好不容易劝了一碗解酒汤下去,张二老爷的眼泪也止住了些,颤颤巍巍站起身,“马车准备好了没有?走,送我回家,”说着又看向身边的下人,“让夫人准备好东西,我们要出京了。”

    好端端的就要离京,舅老爷真是醉的不轻。

    魏卯连忙向萧全使眼色,“快,快备车。”将舅老爷送回家要紧,等到酒醒了今天的事自然就记不得了。

    魏卯搀扶着张二老爷向前走,萧全去安排车马。

    白老先生看着几乎烂醉如泥的张二老爷,不禁捋着胡子笑,“张二老爷你是高兴,高兴的时候格外容易醉。”

    车将张二老爷送走,院子里也逐渐安静下来。

    杨名氏安排好外面的事,撩开帘子进了屋。

    陆姨娘忙拉着杨名氏坐下,“今天辛苦族婶了。”

    杨名氏笑道:“哪里的话,我还怕我帮衬不上,”说到这里,杨名氏看向杨茉,“我都向舅太太问清楚了。”

    她连吓带哄让荆氏像倒豆子一样,将那天的事倒了个干干净净。

    陆姨娘紧张起来,“有没有将事闹大了?”她是见过周成陵的,周成陵就是那种天生的王孙贵胄,怎么能经得起这样一顿骂。

    杨名氏问的时候也是捏了把汗,“看样子是没什么事。”

    陆姨娘已经等不及,“快说说,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杨名氏这才点点头,仔细地说了一遍,“前面的话舅太太和大小姐都说了,关键是后面那些……舅老爷说舅太太的一个姐妹,嫁给了个身体不大好的举人老爷,当年也是图那举人老爷有了功名,谁知道过门没多久就做了寡妇,身下又没有儿女,在夫家日子过的艰苦,夫家人说她克夫,随随便便一个下人都能欺负她,娘家这边也帮衬不上,前些日子熬不下去吞了金子,那金子还是从娘家带去的嫁妆,夫家那边匆匆发了丧,娘家人知道消息之后都是下葬几天之后了。”

    陆姨娘听得心惊肉跳,这是在说周成陵的病,“那,十爷怎么说?”

    杨名氏道:“十爷说,人有旦夕祸福这是谁也意料不到的,想必荆家长辈也不知道那举人老爷这般命短,他的病和他父亲还不太一样,他父亲病了之后就没好过,他养了一阵子还好起来了,济先生隔一阵子就会来给他看症,现在他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否则也不敢请长辈做主娶妻,还说等到大小姐过门他一定会好好待小姐,请舅老爷放心。”

    陆姨娘松了口气,笑着看了一眼旁边的杨茉。

    杨茉听得仔细,到了最后脸上也浮起笑容。

    陆姨娘道:“真没想到,以十爷性子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杨茉也明白了荆氏的担心,原来是因为舅舅用荆氏娘家的事来为难周成陵,荆氏素来心怀鬼胎,所以她害怕周成陵现在嘴上不说,将来也会为难她。

    陆姨娘想想自己被抬进杨家,一辈子无名无分,她就盼着大小姐能有个好归宿,“如果十爷这样一心为大小姐着想,我也就安心了。”

    杨名氏轻拍陆姨娘的手背,笑着道:“你就安心吧。”

    时辰不早了,杨茉回到房中梳洗之后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今天在献王府的事一一浮现,周成陵温和得有些古怪,让她莫名其妙地有些放心不下,有些东西太美好就让人有种会随时随地失去的感觉。

    杨茉坐起来喊了一声,“秋桐。”

    杨茉说完暗自摇了摇头,总不能让人去问,还是明日去了药铺再说。

    这时秋桐端了灯进门,“小姐是不是渴了?”

    杨茉怔愣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是要做什么,眼前总是浮现起周成陵看着她摔在地上的表情,虽然极力忍耐却有些忧伤,可能是她想的太多了,杨茉转口道:“没事了,下去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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