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比往日要消瘦许多,温文中多了几分的清秀和脆弱,苍白的嘴唇一抿,一双眼睛闪闪发光,靠在床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瑶华攥紧了手帕,有些言语模糊,“我以为姐夫让我过来是有话带给姐姐,”说着一边往四下看,一边想要退出去,“所以才会来的。”

    “你怕了?”轻柔的语调却带着一丝的戏谑,让人听着心里十分不舒服。

    瑶华的手有些发抖。

    赵宣桓似是有些失望,“我以为你和你五妹妹是最要好的,才找你过来问问。上次在你五妹妹院子里看到火光,我还以为是她……,没想到遇见了你。”

    瑶华听赵宣桓提起了荣华,眼睛一红,十分伤心。

    赵宣桓道:“听你姐姐说,就是因为这个,薛家才没选你,选了你八妹妹容华。”

    瑶华不知道赵宣桓为什么会提起这个,急忙道:“也不是,上次我们去薛家,薛侯爷看上的就是八妹妹,和这个没关系,是姐姐担心我才会说的,姐夫不用放在心上。”

    真是一朵解语花,娇弱、善良、又知进退,和荣华那时候与他说的一样。

    陶瑶华。

    赵宣桓仔细地看向瑶华。

    “你一定知道你五妹妹是怎么死的。”

    瑶华使劲捻着手帕。

    赵宣桓又道:“若是你能告诉我,我们心里又都有她,就算是她成就了我们,将来我一定会对你好。”

    瑶华十分地慌张,睁大了眼睛看赵宣桓,“姐夫……别再这样说……我……”

    赵宣桓从枕边拿出一只香囊来,脸上的半点柔软都消失殆尽,“这是你送给你姐姐的香囊。”

    瑶华抬起头看一眼,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赵宣桓接下来的话,让她整个人喘不过气来。

    赵宣桓似是冷冷一笑,“你认不认识马道婆?你可知道她手里有些香料和药粉是让人堕胎的?香料是你送给你姐姐的,药粉是让谁下的?你还记不记得秋荷?”

    瑶华向后退一步,手掌支撑在后面的矮桌上,不可置信地看着赵宣桓。

    “姐夫怀疑是我害了姐姐?我为什么要害我姐姐?姐夫怎么能拿这些话来说我?”瑶华眼泪不停地掉下来,“我有什么理由要害姐姐?姐夫又是听谁说了这些话?”

    赵宣桓闭了闭眼睛,脸上一片漠然,“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你五妹妹,所以恨我和你大姐。”

    瑶华眼泪半挂在脸颊上,微微张开嘴,“家里都说大姐夫和五妹妹……是真的?”

    赵宣桓目光闪烁,皱起眉头,“你不知晓?”

    瑶华哽咽道:“五妹妹没跟我说过,我哪里知道……我只以为那些闲话是有人乱说的,我实在没想到是真的。”

    赵宣桓听着这些话,再看看瑶华的表情,那么的真,似是发自内心的,“你是不肯承认了?你父亲、母亲如何知道我和你五妹妹的关系?在陶家和荣华最好的就是你,荣华能将这件事告诉的也就是你。”

    瑶华怔了一会儿,似是才明白赵宣桓话里的意思,慢慢睁大了眼睛,半晌才似万念俱灰地道:“姐夫为什么要这样想?我和五妹妹那样的情分,怎么会做这样的事?”看向赵宣桓看他目光中没有半点的犹疑,才咳嗽一阵,半闭上眼睛,眼泪流到腮旁,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站立不住,“姐夫不肯相信,只有等将来我们都见到五妹妹时,再问个清楚,问问五妹妹是不是也这样想,是不是也……”轻轻地抽泣,“是不是也这样想我。”说着一转身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瑶华出了赵宣桓的屋子,一路跑出了月亮门,又有赵宣桓吩咐的婆子接应,婆子将瑶华送出了长廊,湘竹忙迎了上来,见到瑶华一脸关切,“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瑶华摇摇头,湘竹道:“小姐本是来照顾大小姐的,怎么姑爷好像是……要不然咱们回去吧!”

    瑶华看了湘竹一眼,“大姐病成这个样子我怎么能回去?我现在一眼也不敢离开她,生怕……我心里多害怕,”说着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上次见姐姐还好好的,病已经好了许多,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

    湘竹急忙安慰瑶华,“小姐别想的太多,现在大姑奶奶心情不好,有小姐陪着宽心,说不定慢慢能好起来也不一定。”

    瑶华点点头,“无论怎么样,姐姐比什么都重要。”

    湘竹忙道:“小姐我们进屋去吧,天气凉又下着雨,你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

    瑶华用丝帕擦了擦眼睛尽量稳定住情绪,好半天才颌首,“我们去小厨房给姐姐熬药吧,一会儿再去姐姐屋里,免得姐姐看到了还以为我……心里要难过。”

    湘竹想要劝瑶华,小厨房里毕竟是冷的,再说炉子的烟一熏又要咳嗽,可是看瑶华表情坚定,也就只能顺着瑶华的意思,陪着瑶华往小厨房走去。

    那边黑暗中走出一个穿淡青色比甲的丫鬟,目光随着瑶华和湘竹的身影到了走廊尽头,等了一会儿,赵宣桓养病的院子里匆匆走出个小丫鬟,那小丫鬟左右看看与她到了僻静处低声说了会儿话,两个人才分开各自往别的方向走去。

    穿淡青色比甲的丫鬟一路来到淑华的院子,淑华屋里的妙彤立即打帘让她进了屋。

    那丫鬟径直到了淑华床前,床上的淑华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妙彤,妙彤立即退了出去,关上隔扇找了个小杌子和针线笸箩坐在外面屋。

    淡青色比甲的丫鬟是淑华身前得力的,名字是淑华起的叫妙娥,虽然在赵府里长大却因淑华待她好,对淑华十分的忠心,现在对着淑华苍白没有任何生气的脸,打听来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淑华的眼睛看着床边那对铜鎏金的羊角宫灯,再看看屋子里的摆设,哪一件东西不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的,包括侧室里小书房的摆设,知道他喜欢“无为居”那样简单的布置,她特意找来那些简约大方的桌椅样式请人仔细做好的,谁知道他却从来没问过一句,更没在小书房里看过几次书,写过几次字。

    她渐渐知晓他不喜欢她的脾气,她尽量学着收敛,让自己变得婉约,向他心里喜欢的模样靠近,可是却没有得来他半点的回应。

    她做过一切最坏的打算,赵宣桓可能养了外室,这样的事爹也做过,她还想过万一是真的,她会装作大度将那外室接进府里,这样好让他知道,她陶淑华不是成不了一个好妻子,不是不懂得体谅他的难处,不是不能接近不能相处的。

    可是却怎么也没想到,他心里那个人,竟然就是五妹妹陶荣华。

    偏就是她,陶荣华。她实在不明白,陶荣华不过是个庶女,有几分的才气却清高做作,却怎么就让许多人喜欢,而她却为什么要永远生活在她留下的阴影里面。

    小时候母亲经常因为爹护着二姨娘掉眼泪,二姨娘死了之后,爹又独喜欢二姨娘生的庶女荣华。只要喝了酒,爹就会说出二姨娘和五妹妹的好来,她心里暗自生气,有几次想和爹辩驳,都被母亲拦下了。

    要说身份,她才是正统的嫡出,有几次她因为父亲送给五妹妹的礼物难过,母亲私下里悄悄劝解她,“记住,你才是这府里真正的小姐,不管是谁都不能动摇你的位置,你爹爹对她的好不过是暂时的,你们将来会有云泥之别,永远不要让人小瞧了你。”

    永远不要让人小瞧了你。

    她时时刻刻地记住。

    是,大声的,告诉她们,让她们记住,什么时候不能小瞧了她,陶淑华。

    五妹妹病死了,表面上她觉得畅快,心里却也惋惜过。时时诅咒一个人死是一回事,真正看到她死是另外一回事。

    很快地得知她的婚事,见到赵宣桓,她心里雀跃的不知怎么办才好,回到房里愣了半晌才意识到这是真的,她真的要出嫁了,嫁给那个面容疏朗,温润如玉一眼就让她怦然心动的人。

    她真的像母亲说的那样,从此与其他人又云泥之别。从此之后谁也不敢再小看她,谁都要用羡慕的眼光看她身边拥有的一切,从此之后她再也不会听着母亲怨恨的声音,母女俩在爹面前小心讨好。

    再也不会了,她比府里的姐妹,比那个死去的陶荣华又如何?

    却没想到迎接她的是夫君的冷漠,婆婆的专治,她极力容忍,极力退让,极力……还是到了今天。

    她都已经想不起来她成婚时的心情是怎么样的雀跃,怎么样的期待。

    陶荣华,她为什么永远都避不开她。陶荣华,死了之后还要左右她的人生。

    淑华喘了几口气,催促妙娥,“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妙娥这才道:“莺儿说,大爷问陶二小姐,若是……若是……”

    淑华转过头来看她。

    妙娥咬咬嘴唇才说出来,“若是陶二小姐说出陶五小姐到底是怎么死的,大爷就娶陶二小姐进门。”

    听得这话,淑华胸口顿时像被石头压住,眼前一片漆黑,差点就喘不过气来。

    妙娥叫了半天,用手在淑华胸前不停地拍抚,淑华胸口起伏了一会儿,终于才又有了力气睁开眼睛,那双眼睛绝望的死盯着妙娥,“快……说……”

    妙娥不敢忤逆了淑华的意思,眼泪流下来,“大爷说二小姐向马道婆买了香料和药粉来害大奶奶。还说那药粉是秋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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