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叶葵耳朵里的时候,她正在自己跟自己博弈。

    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满盘落寞,却又乐在其中。

    “四少爷什么也没有做。”秦桑俯身给她续了一杯茶,轻声道。

    叶葵将手中的棋子随意丢在棋盘上,抬头看她,“他跑了?”

    秦桑颔首。

    “倒是我又高看他了,感情用事的人怎能成大业。”叶葵端起手边的茶盏呷了一口,上等大红袍,香气馥郁若兰花。自从上次同杨氏聊过后,杨氏倒是愈发舍得朝她这里花银子了。

    若是贺氏有朝一日能重掌大局,只怕会气得呕血才是。

    “说来,叶家几位小主子的性子都差不多。”秦桑看着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叶葵粲然一笑,道:“不然怎么能都姓叶呢。”

    她想到那日叶明珠从她这找到那条月华裙时的模样来,真真是笑煞人。那眼珠子都快要从她的眼眶中掉出来了。一见到裙子就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自己先给换上了。

    燕草虽有心膈应她一番,却耐不住这裙子原就是叶葵特意吩咐她放在最显眼的地方的。

    叶明珠换上了裙子出来,兴许是怕舍不得这条裙摆处还镶嵌了上等圆润小粒珍珠的月华裙,匆匆就告退而去。叶明乐自然是跟着走了,只剩下个叶明宛磨磨蹭蹭不肯走,又留了好一会。

    她每每一开口,就被叶葵给堵了回来。

    不是提起窦姨娘的事就是提起她落水的事,又或是刘妈妈……

    她记得那些个老鼠,毛骨悚然之下再也不敢逗留,也顾不得蹭饭,同样匆匆的去了。

    叶葵这才有了工夫慢吞吞地自己同自己下棋。

    不过一局棋还没有下完,便被叶昭的消息给打断了思绪。她索性不再去理会那残局,起身穿了鞋子道:“我们去见一见母亲。”

    秦桑不解,“去做什么?”

    自打上次叶葵划花了贺氏的脸,却还叫贺氏有苦说不出后,贺氏就连最起码的假面也不愿意保持了。就好像那一下,不但划破了她脸上的皮,也同时划破了她那张慈母的假皮。

    叶葵穿着鞋子的动作一顿,自言自语道:“时候的确似乎还未到,倒不如再搁一搁。”

    秦桑听着她自言自语,有些混乱,“那您这是准备去哪儿?”

    “不去母亲那,能去的地方可还有不少。”叶葵直起腰,稚童一般掰着手指头算着,“杨姨娘、秦姨娘、窦姨娘,你说是去见哪个好?”

    秦桑一头雾水,她哪里知道去见哪个好!

    叶葵失笑:“走,去窦姨娘那,只说我去见叶明宛那丫头便是。”

    “倒是忘了件事,先前三小姐‘送来’的拿东西要如何处置?”秦桑皱眉道。

    叶葵略想了想,笑吟吟道:“既是她送来的,再送回她那去便是了。”

    叶明珠敢在她面前耍心眼动手脚,便该知道到最后吃亏的那人会是谁。那条裙子不过是小惩大诫,若是她还敢这般来一回,她可不会心慈手软,讲究什么姐妹之情!

    嫡亲姐弟之间的情分尚且不如纸厚,这种庶出的妹妹更是不消说。

    两人才出门一会,叶明珠那已经是炸开了锅!

    那条一眼看上去便十分奢华的月华裙被叶明珠穿回了自家的院子后,便被脱了下来。

    叶明珠抱着裙子不肯撒手,眼珠子几乎钉在了那些个小珍珠上。珍珠不大,却颗颗都呈现出温婉的粉色,大小光泽无一不好,一看便是好珠子!

    叶葵哪里来的银子做这样的裙子?

    她思来想去,想得脑瓜子都疼了起来。

    凭什么她叶葵可以有这样的裙子,她却不能有?

    相较之下,她身上穿着的这些简直就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嫡女便了不得吗?她偏就不信了!她迟早也要有这样的裙子,也要用这样的珍珠钉在上头!

    不!

    手中的月华裙又被她攥得紧了些,她不但要用这样的珍珠钉在裙子上,她还要用比这上头的珍珠更大更圆更好的珍珠来做一件珍珠衫子!

    乳母送了甜汤上来,见她抱着裙子不肯松手,好奇问道:“三小姐这是哪里来的裙子?瞧着倒是怪好看的。”

    “你管的倒是宽!”叶明珠除了对贺氏跟叶崇文外,对谁都轻易没有好脸色,听到乳母相问立刻斥了句。

    乳母神情讪讪,将甜汤往她面前送了些,道:“三小姐先用些吧,凉了便不好吃了。”

    叶明珠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问道:“加了几勺糖?”

    “照您的吩咐,特地又多加了两勺。”乳母笑得绵软殷勤。

    叶明珠却并不买账,只道:“我去榻上吃,你给我端过来。”

    她自小嗜甜食,不论什么都要往上头多加些糖才好,这甜汤更是每日不可少。闻着香甜的味道,她深吸一口气,馋了起来,快步过去坐定,等着乳母将甜汤送过来。

    一边调整坐姿,她一边看着自己手里的月华裙。

    越看便越是不忿,凭什么!

    妒火几乎要在她的身体内熊熊燃烧起来!

    “还不快点!磨磨蹭蹭的做什么?你是想饿死我不成?”叶明珠横眉冷目,声音里满是不悦。

    乳母心中着急,却奈何实在是走不快。她的左腿到如今还有些瘸呢!人人都说五小姐脾气不好、娇纵蛮横,二小姐心狠手辣、嚣张乖戾,可谁知道这位三小姐比起那二位来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她的这条腿若非当日正巧碰见二少爷来寻三小姐,只怕今日是站也站不起来了。

    “来了来——”

    声音戛然而止。

    那碗甜汤大半被泼到了叶明珠的身上。

    乳母腿一软,人已经瘫倒在了地上,声音虚弱地道:“三……三小姐……”

    叶明珠眼睛越瞪越大,捏紧了手中的裙子,看着上头的污浊又看看自己身上的红褐色汤汁,登时跳脚道:“我要把你的手脚都打断了!连碗汤都端不稳,要你有何用?”

    乳母吓得瑟瑟发抖,苦苦哀求:“三小姐,奴婢真不是故意的……方才腿疼,心中又着急,所以才会不小心……”

    “闭嘴!”叶明珠厉声打断了她的话。霍然从榻上起身,走过去一脚踩在了她那条还未好全的腿上,“你端不稳碗,却还要找借口,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要你生你便生,我要你死你便只能死!”

    说话间,她仍旧抱着那条月华裙,踢打时裙袂飞扬,犹如蝶舞。

    在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珍珠上头孔上的封着的那层蜡悄无声息地破了。

    那上头封着一层极薄的蜡,却叫人不会发现。此刻蜡层被破开,黑红色的蚂蚁争先恐后地爬了出来。像是见到了猎物的狼犬,拼了命地往叶明珠身上爬去。

    这些蚂蚁的个头比起普通的要大些,动作也快了许多。不多时,便有不少爬到了叶明珠的身上。

    叶明珠身上黏腻,原本就觉得难受之极,此刻更是觉得皮肤发痒,极其不舒服。她哼了一声,暂时放过了地上的乳母,伸手挠了一把脖子,手指却忽然被什么东西给咬了一口。

    她一愣,旋即听到乳母的尖叫,一声声几乎要掀飞屋顶。

    外头的丫鬟听惯了乳母的惨叫声,此刻一个个心无旁骛做着自己的事情,生怕被牵累,更是一步也不敢靠近。反正这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何况夫人一直都知道,也没来管过一次,他们当然更是不需管了。

    “虫——好多——小姐——虫——”乳母语无伦次地叫喊着。

    叶明珠一脚踹在她的心口上,怒骂:“好大的胆子!还敢骂我是虫!看我不打死你!”

    突然,嘴角一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说话的当口爬到了她的嘴角边。

    寒毛直竖。

    叶明珠伸手用力一抹,抓下来一只黑黑的大蚂蚁!

    眼珠子霍然睁大,浑身都似乎痒了起来,她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来人——快来人——”

    外头一群人原先还不想理睬,可这细细一听竟然是三小姐的声音,立刻都慌了起来,莫不是那乳母被打得受不了,弑主了?当下谁也不敢迟疑,撞开门便进去了。

    一进门,众人皆呆立。

    “三……三小姐,快将手里那东西丢掉啊!”半响,才有个小丫鬟尖叫着让叶明烟将手中的月华裙丢掉。

    叶明烟下意识收紧了手,下一刻却看清楚了那些蚂蚁的来处,立时骇得魂飞魄散,一把将方才死也不想松手的裙子丢了出去,拼命扑打起身上的蚂蚁来!

    这头乱得一塌糊涂,叶葵这边两人还在闲庭漫步。

    “小姐,那裙子当真是有用?”秦桑还有些不放心。

    叶葵浅浅一笑,道:“我可不走无用的棋。”

    叶明珠的那些习惯太容易知道,也就多了许多让她有机可乘的破绽。

    这一招不会死人,却最起码也能叫叶明珠今后见了蚂蚁便心神恍惚,犹见鬼怪!

    “怎么了?”见秦桑脸色有些怪异,叶葵忍不住问道。

    秦桑摇摇头似乎不想说,最后却仍是小声道:“我只是突然有些可怜三小姐了,那些狼蚁虽无毒,可却也是咬人的……”

    叶葵摸摸鼻子,“我原本只准备用些普通蚂蚁,那些狼蚁可是你想法子弄来的……”

    “不过她的确是该被吓唬吓唬了!”秦桑讪讪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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