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句话,听得叶葵心惊不已。

    能说出这番话的南鋆长公主,又怎么会只是个被爱情冲昏了头的无知少女?当年的事,他们并不是当事人,许多的事都只不过是靠旁人嘴里的一些话去推测的罢了,大多时候怕是都做不得准的。

    有时候,她也会忍不住去想,若是她当初没有选择嫁入裴家来,是不是现在就不必去面对这些事?来自天子的威胁,过去的她是怎么也想象不到自己竟会遇到这样的一天。可是她在心里反反复复地问自己,所能问出来的答案却永远都只有那么一个罢了。

    ——不后悔。

    不论如何,她都没有丝毫后悔的意思。

    想必当年的南鋆长公主也是这般的心思吧。

    所以她才会决绝地要为南鋆的敌人生下孩子,又决绝地同自己的亲人一道奔赴黄泉。天上地下,殊不知,这恰恰也正是对永安侯最大的一个惩罚。恐怕也正是早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她才会选择在自己喜欢的男人跟年幼的孩子面前,自尽而亡。

    爱之深,恨之切。

    永安侯经历了那么一场,若是心里真的对长公主是有真情的,那么定然也是对她又爱又恨的吧。甚至于,不知该如何对待自己同她的两个孩子。

    “活着,太不容易。”叶葵感慨了句,“要想死,却也如此艰难。”

    若是换了她,便是真的没有任何法子了,她也只会拼命地想该如何活下去,而不是如何死。这世上,再没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了。只要活着,所有过不去的坎迟早也都是会过去的。

    裴长歌是同她一样的人,所以他也只想拼命地活下去,成功地从这场看似没有出路的战局里杀出一条路来。更何况,如今叶葵肚子里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便是为了他,他们也得拼命地活下去才是。

    “不对,你背上的图既是藏宝图,又见到了南鋆木氏的人,那宝藏岂不是应该已经被……”叶葵才将疑惑的问题提了一半,却又意识到另一个说不通的地方。若是真的已经被人找到了那笔宝藏,先前永安侯便不会让他们去找萧家的人。林氏手里握着同他们此次大事中最关键的一点——军饷!

    所以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笔军饷想必就是南鋆皇室那不知道被藏在了何处的宝藏了。

    叶葵皱眉,心里浮现出一个念头来,正要出声便听到裴长歌淡淡地道:“我背上的图不过只是半张。”

    “剩下的半张,那就一定是在萧家人的手里了。”叶葵断言。

    裴长歌颔首,“除此之外,怕是没有别的可能了。要不然,老头子也不会提起这一茬。”

    叶葵听到他说起永安侯,不由微微诧异地提出一个疑点来:“侯爷既然知道你背上有半张图,又知道萧家手里有半张,他竟然会不动那笔财宝?”

    “老头子愧疚还来不及,哪里有心思去想旁的东西。”裴长歌说起这个,倒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起来,“倒是萧家的事的确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他这般想,叶葵又何尝不是。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当初萧家被承祯帝给整成那样,里头会另有别情。然而眼下的情况看下来,当初那件事,九成九被承祯帝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既然萧家手里能有南鋆皇室的半张藏宝图,那么给他们安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也并不如何过分了。

    叶葵只觉得心中冷冷的,一丝温度也寻不到。

    果然这些事,只看表面是远远不够的。

    永安侯为情爱所困,所以才会犯下那样的错。可是萧家为什么呢?当时前景一片大好的萧盛,为什么会帮着南鋆藏下半张藏宝图?这些事,若是林氏跟永安侯不说,恐怕就真的永远没有人会知道了。

    “外祖母怕是不愿提及。”叶葵轻声道。

    她虽只同林氏面对面地说过一次话,可这仅仅一次也就已足够她大致看明白林氏这个人了。林氏若是愿意说,又怎么会等到现在。叶葵甚至开始忍不住怀疑,那半张所谓的藏宝图还在不在。毕竟从林氏看来,萧家会惹来这样的大祸,都是这半块东西惹来的,她不烧了这东西祭奠萧家人,都有些显得说不过去了。

    这样的疑虑,裴长歌心中亦有。可是眼下不论说什么,都没有用处。他扶着叶葵去床上,蹲下来亲手给她脱了鞋子,一边道:“明日终归是要亲自去一趟的,现在想的再多也没有用,倒不如好好睡一觉才是。”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都睡不安生。

    离他们预计爆发的日子越来越近,身在局中的人自然也就是越来越无法轻易入睡了。

    这一夜,两人亦是近半夜都是醒着的。

    第二日一早,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便又都醒了过来。

    起身,梳洗,换了衣裳出门。

    并没有折腾多久,叶葵便带着秦桑出了门。三夫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说教了她半日,说她大着肚子怎还往外边跑。又隐晦地说起裴长歌不在了的事来,暗指她不为男人守孝日日只想着外头的花花世界,全然不知三从四德。叶葵见她简直就是一副恨不得直接将《女则》这类书砸到自己脸上的模样,心下大为不耐,索性直接恶心了三夫人一把:“三嫂有这功夫,倒不如多去管着些三哥。听说这些日子,三哥总想着要去给二哥烧香,莫不是心虚?”

    三夫人听了,果然立刻便没了同叶葵折腾下去的心思。

    叶葵这才顺利出了门,上了马车便直接往长安巷而去。

    马车夫是永安侯亲自安排的人,所以悄悄出门的裴长歌在马车行至半道的时候便上了马车。秦桑则下车去寻了秋年,另外去筹办旁的事。

    最近这段日子,众人便没有一个轻省的,个个都恨不得多长出几条手臂几个脑袋来。

    等到半路的交接完成后,夜里睡不着的叶葵这会却开始哈欠连天。她怀着身子,本就渴睡,偏生夜里又总是睡不着,这会坐在马车上不晕倒是开始困倦起来。

    裴长歌便将她抱在了怀里,让她寻了个舒服的位置便哄她睡起觉来。

    叶葵也不强撑着,过会还得有场硬仗要打,这会不睡饱了精神,过会可不成。

    这般想着,没一会她便已经闻着裴长歌身上有些冷冽的气味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马车已经在长安巷的某个角落里停了下来。

    天日渐冷,这巷子里住着的又都是贫苦人家,这个时候又已是出门上工的时候,所以此刻巷子里一片寂静,并没有什么人影。林氏想必也是有些顾虑,不愿同人走得太近,所以住的地方也就显得更加偏僻了些。

    裴长歌扶着叶葵下了马车,不动声色地叩响了林氏的门。

    “是谁啊?”应门的声音是个年轻的男人。

    “咿呀——”,木门开了个缝,从里头探出个年轻男人的脸来,看着外头疑惑地道:“你们是?”

    叶葵看着他笑了笑,神情自若地唤了声:“小舅舅。”

    门内萧家唯一的血脉林安闻言身子一震,上上下下打量了叶葵一眼,而后略带疑惑地道:“你、你是上回那个姑娘?”

    事隔许久,他一时间也有些不敢肯定。可是她却唤他小舅舅……

    “是我。”叶葵点点头,“外祖母可在家中?”

    林安听她问起林氏来,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又看看裴长歌,道:“有什么事,同我说也是一样的。”口中说着这样的话,他心里却愈发疑惑了起来。先是管他叫小舅舅,又唤林氏做外祖母,那岂不就该是他姐姐的孩子?可是他的姐姐……林安心里陡然升起一阵不安来,下意识要将门重新闭上,却被裴长歌一手挡住。

    “小舅舅,若是你不放心,便去请了外祖母出来可好。”裴长歌笑着道。

    林安却觉得他笑得不怀好意,心里愈发紧张,一会摇头一会点头,根本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想关门可是却又被裴长歌给拦住了。他不由在心里骂了一句:怎么瞧着人生得跟个姑娘似的好看,力气却这般大!

    僵持着,叶葵生怕路上会突然冒出来几个人。虽然在这种地方能认识她跟裴长歌的人根本就不会出现,但是以防万一,还是该小心为上,所以便准备直接硬闯了再说。谁知正在这个时候,门内传来个孩子的声音跟凌乱的脚步声。

    “爹爹,你在做什么呢爹爹?”

    叶葵听出来,是林安的儿子。

    林安心慌意乱,急忙扭头去赶:“快回屋子里去!”

    可小小的孩子哪里会听他的话,反倒是越跑越近了。紧接着,门内便又响起了一个声音来:“耀儿,快回来。”说完,那个声音“咦”了一声,蓦地道:“门口……”

    林安不答话,只唤了声“娘”。

    叶葵慢慢收敛起嘴边的笑意,用林氏正好能听到的声音唤道:“外祖母。”

    脚步声骤停,而后便立刻大步挪到了门边。林安被只手推开,林氏打开门站在门内静静看着她,复看看裴长歌,丝毫没有迟疑地大开着门对两人道:“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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