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一辆马车在杭州府衙后院的大门口停定。陆小虎跳下马车,首先下车的是一个年轻的少妇。此少妇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朱唇皓齿,很有几分颜色。只一双美目顾盼生威。她便是叶勋的继母潘若莲。潘若莲早年家中在京城开了一家绸缎庄,生意兴隆,一家人丰衣足食,也算殷实之家。后因其父病逝,其母软弱,便开始家道中落。若莲当年刚12岁,是家中的长女,身后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弟弟尚在襁褓中。若莲被迫担起整个家。因为年纪小不会经营,她便把店铺租了出去,靠微薄的租金勉强度日。 一直到她16岁时才把店铺收回来,继续经营绸缎生意。但因为别人知道他们孤儿寡母的,经常有地痞无赖变着法的要钱、收保护费。辛苦经营所得大部分流进了这帮人的口袋,也就刚够糊口。四年前,若莲阴差阳错嫁入叶府,那些流氓地痞被叶勋收拾了两次就再也不敢来了。这两年生意蒸蒸日上。论理说她应该对叶勋心生感激,但她却将这个只小自己四岁的继子视为眼中钉似的,经常滋事找茬,处处与他为难……

    一听人通报,叶勋和文度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叶勋气息未匀,便垂手弓腰站立车旁迎接。见潘若莲下车连忙把手伸过去让潘若莲搭着,“夫人,一路辛苦了!”

    潘若莲白了一眼叶勋,把手伸向小虎,“这一路骨头都快颠散了,这都是拜你所赐。好好的不是说去打仗吗?怎么又跑到这来了?”若莲下了车,回头对车上的叶时清道,“老爷,咱们到了,下车吧。”

    一个年轻的女孩搀着叶时清下车,叶勋巴巴地瞅着父亲,说不出的亲近,只见叶时清除了眼神有些许恍惚外,面色红润,还像以前一样威仪堂堂。

    “父亲,您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感觉有哪里不舒服吗?”叶勋关切地问。

    叶勋伸手要接父亲下车,被若莲一把推开。“起开!天天只会动嘴的孝子谁不会做?”若莲搀着叶时清往屋里走去。

    叶勋对后面那位姑娘笑笑,“桃儿,你也一路辛苦了。”

    那位叫桃儿的姑娘望着叶勋浅笑含羞,轻唤了一声,“少爷……”只见她身穿一件粉红色的衣裳,一脸明媚,暖暖的阳光撒在她身上,像一道绚烂的霞,又像一簇鲜艳的桃花。

    文度碰了碰小虎低声道,“这位漂亮的姑娘是大人的姨娘吗?”

    小虎白了他一眼,“什么姨娘?她是全世界最好的桃儿。是伺候少爷生活起居的丫鬟。”

    “通房丫鬟吗?”

    小虎又嫌弃地瞅了一眼他,“不是!我看你们这些读书人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些乌七八糟的?”

    “食色性也。大人没有婚配连个通房也没有,他的那方面需求怎么解决?”文度小声嘀咕着。

    小虎坏坏一笑,“你去问他呀。”

    叶勋对桃儿说,“辛苦桃儿去帮忙备饭,我让小虎帮你。我得赶紧去伺候老爷夫人了。”

    桃儿乖巧地点点头。

    叶勋刚要去追老爷夫人,小虎拉着他,“少爷,我这一路可是紧赶慢赶,马不停蹄得一路赶来的。”

    叶勋对小虎笑道,“你也辛苦了!快去帮桃儿做饭,老爷、夫人该饿了。”

    “嗯!”小虎点点头,屁颠屁颠地离去了。

    叶勋将父亲和若莲引进院子,若莲一见这院子不由赞道,“别说这院子还真不错。”她前后看了看问叶勋“这么大的院子,下人应该不少吧?”

    “目前…还没有。”叶勋小心翼翼地回答。

    “什么?”若莲不敢相信,“你打算什么时候进下人呀?”

    “夫人,事情是这样的。这一段时间一直在路上,花销有点大……”

    “少废话!你就直接回答我,什么时候下人能来就行!”若莲一吼把旁边的文度都吓了一机灵。“我还不知道你!一天到晚跟我绕弯子,是不是就不打算进下人了?”

    叶勋怯怯地点点头,“一时半会添置不了下人。”

    若莲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刚才通报的人是谁?”

    “那是衙门的衙役。”叶勋老实答道。

    若莲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叶勋数落起来,“你说你到底怎么想的!这么大一个院子,这么大个家,好几口子人吃喝拉撒,又要做饭、买菜、洗碗、擦地、洗衣服,还有担水、劈材、买菜,这些活都谁来干?我干呀?我嫁过来是给你们当老妈子的!好容易有个干活的柱子,你还把他留在家里了。刘妈身体是不好,但就她自己的饭还是能凑合弄出来吧,你天天把她当老祖宗供着呀!你父亲还没有个人专门伺候呢?”若莲说得唾沫横飞,叶勋不敢反驳,一直低头听她训话。“我嫁到你们家,表面上看着多风光,别人都想着还不得奴婢成群、锦衣玉食?谁能想到不但没有一点积蓄,一大家子人还得眼巴巴的等着每月的俸禄下锅!要不是我每月精打细算,节衣缩食,连饭都吃不饱!我真是瞎了眼!”

    叶勋心里颇不服气,却一脸虔诚、毕恭毕敬地听着。

    若莲一眼看到文度,问叶勋,“这人是谁?不能帮家里干活吗?”

    叶勋连忙解释,“这是皇上指派给我,协助我办公的通判,六品官员呢。”

    “你也住这院子?”若莲问向文度。

    “是的,夫人。”文度低头答道。

    “记得每月交伙食费!”若莲干脆地说。

    文度一愣,连忙回答,“好的。”

    若莲想了一下,又望向叶勋,“这样,你每天派几个衙役来家里干活。”

    “夫人,这样不妥吧?再说,这是内府也多有不便。”叶勋面露难色。

    “哪有那么多讲究?你让小虎每天带几个人过来,干几个时辰就走。我们会把重活给他们留着。有小虎看着有什么不妥的?” 若莲厉色道。

    “嗯……好吧!一切听夫人安排。”叶勋只得答道。

    若莲还要说什么,被一旁的叶时清打断了,“若莲,我渴了,还很累。”

    “好好,老爷咱们进屋。”若莲像哄小孩似的对叶父,然后又扭头,怒视叶勋,“前面带路!没听见你父亲说的话吗?”

    叶勋连忙弓腰前面带路。

    回到书房,叶勋已经精疲力尽。文度问道,“都安顿好了?”

    叶勋闭上眼睛点点头。

    “别说你这个小妈,还真挺厉害的。怒目一瞪,我看着都害怕。”

    叶勋苦笑一下,“见识了吧?她那个嘴呀,骂你一整天都不带重样的。在她眼里我就是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的男盗女娼,并一肚子坏水。我都做什么了?我怎么就那么不招她待见呀?”

    正说着有人敲门。叶勋忙问“谁呀?”

    “少爷,是我。”门外传来桃儿甜甜的声音。

    “桃儿,快进来!”叶勋惊喜道。

    桃儿端着一个托盘笑颜如花的走进来,“我给少爷,端点茶水和点心来,少爷工作一定很辛苦。”

    叶勋笑眼弯弯地望着桃儿道,“桃儿,你来了太好了。我们总算是有人管了。就是辛苦你了,一下车都没休息就忙着给大家做饭。”

    “没事。”桃儿摇头笑笑。她看了一眼文度,望向叶勋,“少爷,这位是……”

    叶勋连忙介绍道,“这是沈大人,和我们都住在这个院子,以后会天天见面。”

    “沈大人。”桃儿冲文度嫣然一笑。

    文度感觉心被什么击了一下,有些脸红地说“什么沈大人?以后就叫我文度就行。”

    桃儿冲着文度笑着点点头,又问叶勋,“少爷,这些日子我不在您身边,您有没有要缝补和要洗的衣服?拿给我。”

    叶勋想了想,从一把椅子上拿来一件衣服,“桃儿,你帮我把这件衣服洗洗,叠好。麻烦你了。”

    桃儿拿起那件衣服反复看了看,“这件衣服不是少爷的,我没见过?”

    “是别人借我,你洗好了,我还回去。”叶勋道。

    桃儿见文度眼神闪着狡黠的笑,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但也不便当面问,就说“少爷,你们继续工作吧,我洗好帮你拿过来。”

    “桃儿,你也早早休息。”

    文度一直目送着桃儿离开,文度对叶勋说,“这个女孩真可爱呀!刚开始我还以为他是你的……通房呢。”

    叶勋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呢?她叫叶桃,两三岁就来我们家了,是我妹妹。”

    文度摇摇头,表示不能理解,“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天天在你身边晃悠,你就没有别的想法?你是正常人吗?”

    叶勋上前将文度的胳膊翻到身后,“你会对自己的亲妹妹有想法吗?我不正常?我看你才不正常呢!”

    “疼!君子动口不动手!啊!疼,疼!我不正常!我不正常!”文度只得认怂道。

    叶勋在家时就养成习惯,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去父亲房间看看,陪父亲说说话、问候一下他的身体,给他洗洗脚,然后在磕头拜别父亲。这天他伺候父亲泡了脚,才回到书房。

    “哪去了?说好了研究公文的,让我等了你半天。”文度坐在书房快睡着了。

    “我去我父亲房间了。”

    “还每天都得去?”

    “可不每天都去。”

    “嘿,这还晨昏定省的。你们家规矩还真大?我看人家皇亲显贵之家也不跟你家似的。”

    叶勋白了他一眼,“我愿意,管得着吗?赶紧干活吧,就知道贫嘴!”

    “我这里有一封信。要看吗?是从安徽寄来的。”文度扬了扬手中的信道。

    “安徽来到?我杜大哥的信?快给我!”叶勋惊喜道。

    叶勋展开信,细细读完,然后合上信,深舒一口气,“我大哥这个人呀,自己那边千头万绪,麻烦得不行,却还记挂着我这边,嘱咐我一定不能徇私枉法,要造福一方百姓。”

    “怎么?杜大哥那边很棘手吗?”

    “朝廷就拨了那一点治水修河堤的钱,所有人都惦记着。那些人都是做惯了层层扒皮的勾当,看到银子不贪点就难受。我大哥想让每一分钱都用在治水上,所以天天像防贼一样防着他们。那些人都快恨死我大哥了。我大哥和母亲一起搬到坝上吃住,就是为了防止那些人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的。”

    “可是一直这样也不是个事呀!那些人和杜大哥对着干,就会消极怠工,治河进度怎么办?靠杜大人一个人怎么行?”文度不无担心地道。

    叶勋也一脸忧虑地道,“所以说才麻烦呢!我打算写信劝劝他,别跟这帮人较真。先糊弄着让他们帮忙把工程进度赶完。要不,皇上怪罪下来是小,到时候洪水来了,毁堤淹田、屋倾房倒的,遭殃的可是老百姓。”

    文度点点头,“你说的极是。希望杜大哥能听的进去。只是像杜大哥这样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怕是一时半会儿不好转变。”

    叶勋叹了一口气,“我们离着远也帮不上他忙。我只能在信中多多宽慰他、开导他,让他知道他并不是孤军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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