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度虽然有可随意出入皇宫的腰牌,但是如今是深更半夜,还是被守门的太监拦在了大门外。文度与他分辩,“公公,您可看好了,这可是皇上亲赐可以随意出入皇宫大内的腰牌!”

    “奴家瞧见了。可是大人这会子什么时候了?内宫里除了娘娘就是宫女,您进去干什么呀?出了点什么事老奴可担当不起。”值房里的老太监打着哈欠,瓮声瓮气地说。

    “我有急事要面见皇上!”

    “哟,这会子皇上早就歇息了,您哪能见到皇上呀?”

    “平时皇上肯定是休息了,但今天不同,皇上肯定会等我消息的!劳烦公公去御书房帮我看看。”

    “这个……”老太监打量着文度,迟疑道。

    文度急得不行,一向不屑于官场世故的他,不得已把身上所有的银子和值钱的东西一股脑都给了那位老太监,“公公,您行行好,就去帮我看看皇上是不是还在上书房,没歇息?麻烦公公了!”

    那位老公公接到了钱财,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大人客气了,老奴这就去看看。”

    上书房内,文度跪在地上讲述事情的原委。皇上背对着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用力捏着龙椅的扶手,眼睛布满了红血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文度禀明完,急切地想得到皇上的回复,“皇上!”

    皇上闭上眼睛,让自己平静一下情绪,然后咬着牙,恨恨地说,“他自己非要死,就让他死好了!计划照常进行!”

    “皇上!”文度一个头磕在地上,“请您三思。我们可以改变计划,或是重新部署,他不能死!”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重新部署?这是他自寻死路,朕有什么办法!”皇上转过脸来怒视着他。

    “可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和他所有的爱恨纠结都变得没有任何意义。他从此就真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文度一脸悲戚地说。

    皇上颓然坐在龙椅上,“可是到现在这个时候了,你让朕怎么办?”

    “皇上,卑职有一个想法……”文度往前膝行几步,又说道,“就是在他杀了‘清远侯’之后,把他带回来羁押在北镇抚司,到时候根据形势的变化,适时用死囚把他换下来。”

    皇上认真得思忖了一下,才说道,“你说的简单,这里面很多细节都有可能出问题!‘清远侯’的人怎么可能让你随便把人带回来?谁都知道你现在是朕的人,你去帮叶勋,他们的人会以为‘清远侯’是朕要杀的?还有很多……要保住他的命,还能按计划夺回兵权、铲除他们的势力,很难!”

    文度一脸殷切道,“皇上,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我们可以根据形势随机应变。关于如何化解我会出现在现场,并把叶勋带走这一问题,我也想好了。皇上,您可以跟卑职上演一场苦肉计,就说卑职是念及与叶勋昔日的宾主情分,也是顾及国家纲常想把人带回来让国法审判他,才做此行径。您就当着他们的面责罚我。那时候‘清远侯’死了,他的那些子侄亲信也成不了大气候,他们看着您的面子定不敢继续纠缠下去,只能把矛头指向叶勋。”

    皇上冷笑一声,“如果他们不给朕面子,任由朕把你活活打死呢?”

    “那……就是卑职的命,卑职无怨无悔!”文度语气坚定地说。

    皇上眯着眼,讥笑道,“看不出来呀,沈文度!你还挺重情重义的。原来你以前都是在骗朕。”

    文度惶恐道,“皇上!卑职不敢欺骗皇上!卑职之前对他的恨是真的,但现在不想让他死,也是真的!”

    皇上盯着他,能感觉到他话里的真诚,便说,“你让朕再想想。”

    接下来,大殿里便出奇得安静。文度跪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但额头上却因为着急依然渗着汗,他偷眼盯着皇上,他脸上每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让他心惊肉跳……

    不知过了多久,文度斜眼看到殿外天空已经泛起白光,终于忍不住磕了一个头,“皇上,天马上就亮了。卑职还要快马赶回侯府,您再不做决断就来不及了!”

    皇上声音有些虚弱地说,“你去吧!”

    文度又给皇上磕了一个头,“谢皇上。”说完,便飞奔出去……

    叶勋把剩下的酒喝完,便靠在角落里闭了会眼。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感觉到身边有人和车经过,便睁开眼,天已经亮了。周围的赶路的人和摆摊的小贩多了起来,有人经过他身边,看到他一身黑衣,胸前抱着一把刀,都投来了诧异的眼光……叶勋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活动了一下身上的关节。然后他脱下身上的夜行衣,把酒坛和地上的垃圾包进去,扔到旁边一个丢杂物的桶里。接着他拿起自己的钢刀,迈着坚定的步伐,向‘清远侯’大门走去……

    叶勋把心里的犹豫化成了愤怒,他用力拍门,用脚踹门。不一会便从里面传来叫骂声,“大早上的!这是谁这么大的胆子!这可是清远侯府!活够了吧!”一个睡眼惺忪的人打开门上下打量着叶勋,不客气地问,“你谁呀?大清早的来捶门,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去跟你们侯爷通报一声,就说叶勋叶天宇来与他比武了!让他收拾一下赶紧出来!”叶勋冷着脸道。

    “你神经病吧?这么早侯爷都没起呢,比什么武?”说着,就要关门。叶勋冲着门抬腿就是一脚,那名下人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你……想干吗!”

    “快去通报!”叶勋晃了晃手中的刀,怒目圆瞪道。

    那人撒腿就往里跑去。

    没过多时,‘清远侯’穿着一身睡衣,兴冲冲地出来,老远看到叶勋立在门口便笑道,“还真是你!”走近看到叶勋一脸的冰霜和满眼的血丝,便不无嘲讽地说,“这是一宿没睡吧?被媳妇赶出来了?在媳妇那受了气,大清早跑我这里发疯来了!”

    “你不是天天嚷嚷着要与我比武吗?我这不是来了吗?今天就要与你来一场公平的较量。”叶勋嘴角带着一抹不羁的笑。

    ‘清远侯’重新打量着他,像打量一个不认识的人,“你今天行吗?回去睡一觉吧!咱们改日再比试!”说着,‘清远侯’转身要回去。

    叶勋上前伸手拦着他,“你不是不是怕了?不敢跟我比?”

    今天叶勋的状态的确让‘清远侯’颇感狐疑,叶勋靠近自己时,他闻到了浓重的酒味,“怎么?还喝酒了?是不是喝酒时跟人打赌,要打赢我?”

    叶勋没回答,自顾自地说,“还比不比了?”见‘清远侯’有些犹豫,便故意激他道,“怎么输不起?虽然刀剑无眼,但我会尽量点到为止,不伤你性命!”

    ‘清远侯’被激怒了,“你小子竟敢口出狂言!你且在这里等着,本侯进去换身衣服,带好武器,就出来替你父亲好好收拾你个没有教养的兔崽子!”

    “我等着!您可别躲里面不敢出来了!这里可有这么多看热闹的百姓,别让人说堂堂的清远侯竟是个缩头乌龟!”叶勋挑衅道。

    ‘清远侯’扫了一下四周,看热闹的百姓已经越聚越多,他狠狠瞪了一眼叶勋,“猖狂小儿,你不要跑了就好!等本侯出来卸了你,让你是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管家给‘清远侯’一边更衣,一边担心道,“侯爷,外面那小子就是一个醉汉,喝醉了酒,无法无天,故意挑衅来的。侯爷何必要理他?万一其中有诈……二少爷、三少爷还有侄少爷都不在府上,用不用让人快马加鞭把他们叫回来?”

    “就一个狂妄小杂种,何需如此大动干戈?你们把早饭准备好,我出去把这个小子解决了,就回来吃饭,你们无需过于担忧。”‘清远侯’嘴上虽如此说,心里却总感觉今天叶勋有些奇怪。

    ‘清远侯’全副武装,带着他重至百斤的大刀,和几十个侍卫家丁出了大门,叶勋已经站在侯府大门外的广场上等着他。

    “哟,侯爷带这么多人是打群架来了?”叶勋看着‘清远侯’身后的人,笑着打趣道。

    “他们呀?本侯是想让他们长长见识,对于那些大言不惭的小辈应该如何教训。”‘清远侯’狞笑道,“放心!用不着他们动手,本侯收拾你绰绰有余。”

    叶勋挑眉笑笑,没说话。

    ‘清远侯’见他手里抱着一把钢刀,便问道,“你不是一向善于用剑吗?今天与本侯比武为什么带个破刀片子就来了?

    叶勋戏谑道,“人都称‘君子剑’,你看看你哪里配得上‘君子’二字。所以,和你比武,只配用这破刀!”

    “你!本侯且让你在这里逞一时口舌之快吧,一会本侯送你去阎王爷那里吹牛!”‘清远侯’扬了扬手里的大刀,立目道。

    “侯爷,您不会想对我痛下杀手吧?咱们可是说好了要点到为止的。”叶勋故意说道。

    “怕了?现在求饶还来得及!本侯会考虑饶你一条小命。”

    叶勋勾动嘴角轻蔑一笑,“来吧!”

    ‘清远侯’挥刀向叶勋砍去,叶勋不敢与其正面交锋,只是轻盈地左右闪躲,有时会窜到其身后,瞅得空隙,刺上一刀。‘清远侯’速度很快,力气又很大。他用的刀是带长手柄的,比叶勋那把刀要长了很多,所以,叶勋的刀几乎近不了他的身。叶勋每次也只是试探,并未打算真的刺到他。叶勋上下左右翻跃躲避,‘清远侯’紧咬着他穷追不舍……十几招下来,‘清远侯’有些呼吸不匀。他身边的侍卫家丁各个严阵以待,紧张地看着两个人……

    叶勋一边犹如游龙般地上下闪躲,一边挥动他的刀。一把在普通不过的刀,被他舞得疾如闪电,习习生风。旁边的人看不见刀身,只见道道寒光。而被这寒光包裹着一身白衣的叶勋,一招一式流畅而优美,动作虽快,却挥洒自如。翻跃、转圈时,头发和衣襟飘飞,犹如九天外仙子般,让人赏心悦目。看热闹的人不自在地叫起好来。这些人都是住在附近或是在附近做生意的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因为经常会有莽撞冲动的后生,想来挑战这个当朝第一勇士。结果可想而知,都很惨烈。开始,所以人以为叶勋也是来自取其辱的,但大家看了一会,便觉得这个年轻人非同凡响,都不由‘啧啧’称赞。连清远侯的侍卫中都有人小声议论,“这小子功夫不错呀!”“嗯嗯。而且耍得还很漂亮,很具观赏性呀!”

    清远侯和叶勋一交手,才发现这小子的实力,要想赢他并非易事。而且他感觉自己挥刀已经越来越吃力,必须尽快结束这场比试。之前出于爱才之心,清远侯还想着饶他一命,现在看来如果不下死招,很可能输给他。这么多人看着,岂不是让他颜面扫地?清远侯便下定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赢了这场比赛。

    清远侯虽攻势凌厉,叶勋躲闪得却也不费力。他本来可以把清远侯拖得精疲力尽,再找机会杀他,但叶勋担心时间越长越可能生枝节,便不想恋战。在过招过程,叶勋假装没站稳,脚下一踉跄,险些跌倒……看热闹的人忍不住为叶勋捏了把汗,随着叶勋的身体大叫,“啊!”

    清远侯见机会来了,双手握刀柄,使全力向叶勋砍去。叶勋一歪身子躲过那一刀,但好像仍站立不稳。他用那把刀支着地面。那刀竟然被他的身体压弯了,随即那刀将叶勋整个人弹了起来。叶勋借势又翻了个筋斗窜到了清远侯的头顶上方。接着,趁清远侯往回收刀之际,叶勋从高处冲下,将刀直直地从‘清远侯’头顶刺下。那把刀从‘清远侯’后脖颈刺下去,刺入他的胸腔……除了叶勋所有人都惊呆了……叶勋翻下来,单腿跪在地上,见‘清远侯’还大瞪着眼睛,怔怔站在那里不动,叶勋担心他没有死,便快速飞身上前抽出那把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刀在他的脖颈上划了一刀……

    见此情景,看热闹的人先是一愣,随后惊恐四散,“杀人了!杀人了!”

    这时‘清远侯’府的侍卫和家丁才从惊吓中‘醒’来,“他……杀了侯爷!”他们一拥而上,将叶勋团团围住。叶勋根本不理会他们,而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清远侯’,看着他表情复杂地皱了皱眉头,然后轰然倒地……叶勋松了口气,脸上现出一丝笑容。他潇洒地将手中的刀随便一丢,准备着坦然赴死……叶勋扬脸看着天空,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一瞬间竟有些说不出的不舍和惆怅,他闭上眼睛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

    突然,沈文度一个筋斗翻到了他身旁,叶勋听到了他气息未匀,知道他是急冲冲赶来的。文度用剑护住叶勋对围上来的人喊,“大家退后!我是锦衣卫的副指挥使沈文度,这个人杀了侯爷,我要把他带回去交给皇上,让国法裁决他!”

    几个领头的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站出来,说道,“人是绝对不能让你带走的!侯爷被杀这么大的事,怕是我们哥几个小命都难保!怎会把人犯交给你?侯府的几位少爷都在京城各处当着要职,他们马上就赶来了。一会儿你冲他们要人吧!”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文度摆开架势,但见叶勋还在原地不动。文度冲着叶勋喊“拿起武器!不然我和你在这里同归于尽!”

    叶勋很是为难,“你这是何苦呢?你想过后果吗?”

    “少废话!接刀!”文度用脚把地上的刀一踢,刀向叶勋飞去,叶勋一把接住。“听见了吗?大批人马正赶过来,我们得尽快杀出一条血路,逃出去!”

    “血路?”叶勋吓了一跳,刀也随即脱手掉到地上,他摇摇头说道,“我不想再杀人了!文度你别管我,你走吧!我有办法把你送出去!”

    “你是想让我陪你死这儿吗?”文度怒目道。

    叶勋痛苦地摇摇头,“文度!你别逼我!”

    “现在摆着咱们两个人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一起死在这里;还有就是一块逃出去!”

    旁边的侍卫们有些不耐烦了,“你们有完没完?打底是要打,还是束手就擒?”

    “打!”说着,文度挥剑向围着他的人刺去,十几个人迅速打做一团。

    叶勋怕文度吃亏,他扫了一下包围着自己的人,见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支长矛。便上手空手夺下来。被夺了武器的人,吓得不轻,连忙退后。所有人都是见识过叶勋的武功的,没人敢轻举妄动。叶勋看了看手里的长矛,还是觉得木棍上的金属矛头太过锋利,用手掰了掰,没掰断,见文度似乎有些招架不住,一着急,用那矛头,使劲在地上一磕,那个矛尖便飞溅出去,叶勋手里便只剩一条棍子。他把棍子一横,飞身跃入文度的包围圈,挥棍向那些人扫去,那些人便应声倒地。

    文度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沈文度!我要被你害惨了!”叶勋切齿道。但由不得叶勋多说,又一批人上来了,叶勋便挡在文度前面,用自己手中的棍横扫劈砍,把他们的包围圈不断扩大……

    远处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叶勋知道再不逃就真的逃不了了。他便特意往不远处文度骑来的马靠近。然后揪住文度的胳膊,飞身跃过人群,跳动到马上,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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