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身上都有温度,即便是尸体也不会寒如冰雪。

    但云极却感受不到温度的存在。

    无论春夏秋冬,他的身体始终凉得像冰,其原因,是一道剑魄。

    剑魄属寒,在两岁那年封入云极的心脉当中,于今已经十六载。

    那一年有妖族袭击青鱼村,黑猪王的獠牙贯穿了云极小小的身体,将死之际,是七叔用剑魄禁锢了云极即将破裂的心脉。

    从此,云极与剑魄同存。

    剑魄极凶,不断散发着肆虐的寒气,犹如恶蟒,久而久之宿主会被冰封而亡,想要缓解,须辅以灼热之力抵消剑魄的冰寒。

    龙须虾虽在深海却为火属,一片虾肉可爆发出惊人的热量,连云极这种极寒之体都不能多吃,每天一小片足以缓解剑魄寒气,旁人想要品尝此等珍馐,必须以复杂的工序将虾肉中的热量尽数剔除方可食用。

    否则的话……

    “三只啊,生吃三只龙须虾,看来一身傲骨者皆为猛士,此等猛人举世难寻呐。”

    云极赞了一句,拿出地图仔细看了看。

    图上显示着半座山川与一小块大地,剩余的地方是空旷的海域,在地图边缘处有半截箭头符号。

    这小半幅地图标注着宝藏的线索,只不过箭头的朝向是缺失的部分,看得人抓心挠肝,恨不得立刻拼凑起整个地图好一窥究竟。

    “不是渔村外的海域,很陌生的地方,究竟是哪呢。”

    云极对于青鱼村附近的海域十分熟悉,一眼就能看出地图上的海域绝非此地,至于去不去寻宝,他可不信那个徐傲古。

    这世上云极所信任的人不多,老村长,青鱼村的渔民他都信得过,但最信任的只有一个人。

    七叔。

    七叔不是青鱼村的人,而是十六年前逃难至此的落魄瞎子。

    七叔没有名字,修为尽废,却精通药理,自从住进青鱼村,村子里的渔民就没人去看过大夫,谁家有个头疼脑热乃至伤筋断骨,七叔都可药到病除,论威望,七叔绝对是村长之下的第一人。

    村东头一处偏僻的小院里,盲眼的男人正坐在屋中沏茶,四旬的年纪,长发随意束在脑后,穿着朴素的大褂,别看眼瞎,整个人干净利落。

    哗。

    热茶洒在茶海上,升腾的热气映衬着这间古香古色的小屋有如仙境。

    哗。

    热茶分别倒入两只杯中,满而不溢,纹丝不差。

    云极看了看面前飘香的茶水,又看了看对面的盲眼男人,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七叔,你真瞎了吗?”

    “一句话问了十多年,你不觉得烦吗。”

    盲眼的男人抬起头,一双苍目空洞无神,早盲多年。

    “煮茶酿酒,砍菜烧饭,上山采药,下海捞鱼,哪个瞎子能这么灵活。”

    “人有五觉,眼只是其一。”

    “如果恢复灵识,七叔就能与常人一般无二了。”

    “我现在也与常人没什么不同。”

    “总归是有差距的。”云极望着摆在男人面前许久的地图,暗暗叹了口气。

    七叔能以敏锐的听觉来判断环境,以细微的嗅觉分辨位置,以触觉记忆路线,以味觉识别药材,但终究看不到最直接的画面。

    云极拿起地图晃了晃,细微的风声终于引起了七叔的注意。

    “三只龙须虾换的残缺地图,七叔验验真伪。”

    男人接过地图,细细摩挲,眉峰微微锁起。

    “这是厌火绸,以火蚕丝所制,薄如蝉翼,不畏火烧,哪来的。”

    “傲骨兄送的,一个吝啬的筑基上修。”

    “图上画着什么。”

    “陌生的山川海域,不是青鱼村附近的地图,原本藏在羊皮卷里,遇火之后才现了出来,说是藏宝图,想来是骗人的。”

    “这张图,应该不假。”

    七叔这句话听得云极微微吃惊,没想到这次出海真捡到宝了。

    “何以见得?”

    “鹤州没有火蚕,以火蚕丝编织成厌火绸的手法必定来自域外。”七叔放下地图,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修真界曾经流传过一个传闻,说百年前有域外修士为求长生携带一船宝物渡海东来,此人一身炼体法门打遍鹤州几乎没有对手,出手阔绰一掷千金,看中的天材地宝不问价格,出手就买,财力惊人,最终于仙山求得长生之法,驾船远去。”

    “鹤州有仙山?”

    “不清楚。”

    “鹤州有人长生不老?”

    “没见过。”

    “单凭一个传闻,七叔如何断定地图是真的?”

    “我又没说是真的,重点在‘应该’这两个字,你细品一品。”

    “明白了,七叔的意思是这张图应该不是假的,有可能是真的,应当是个真的,但也许是个假的,如果是真的就赚了,要是假的也赔不多少……”

    七叔品着茶,连连点头。

    “这张图给七叔烧火吧,我对宝藏没兴趣。”

    “找到长生法,你会有更多的时间与剑魄相搏,茶凉了,换杯热的吧。”

    谈论声至此停顿,屋子里静了下来,火炉里的焰火时而发出噼啪轻响。

    云极握在手里的茶杯早已冰凉。

    “再渺茫的希望也不要放过,当年我无法令它臣服,希望你能。”七叔将冰凉的杯子重新注满热茶。

    “它在杀我,也在救我,只有彻底驯服才能控制其寒气,连剑魄都凶到如此程度,它的本体岂不是更加可怕。”云极道。

    “那是把不祥之刃……”七叔吹着杯子里的热气,不再言语,沉浸在某个回忆当中。

    云极没去打扰七叔。

    七叔的来历很神秘,没人知道七叔的过往,对于往事,七叔也从不提及。

    开饭喽……

    老村长的喊声传来,云极的肚子也随之不争气的呼应起来。

    云极很饿,出海一天肚子里空落落,听到开饭立刻狂奔而去,但那位傲骨兄此时却撑得想死。

    呕……

    呕!

    呕!!!!!!

    某处林间,扶着一颗歪脖树的徐傲古正狂吐不止。

    他每吐一口,都有一股热浪随着秽物喷出,喷到树上树皮开裂,喷到草上草根烧焦,喷到土堆上都能烧出一个洞来,一不小心喷到自己的鞋子上……

    “烫……烫!烫!烫死老子啦!呕!!”

    也不知吐了多久,浑身酥软的徐傲古才彻底清空了肚子里的虾肉,狼狈不堪的跌坐在地。

    “贪吃害死个人呐,幸亏有灵力护着五脏,这什么虾啊比毒药还厉害,该死的云极,别让老子再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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