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里,除了方竹张皓和四个陪酒的姑娘,还有一个弹琴的姑娘。

    方竹左拥右抱,春竹夏兰,一个给他喂菜,一个给他喂酒,满面红光,好不自在。反观张皓,两手捧着酒杯,缩在秋菊和冬梅两人中间,靓女给他夹菜,他说“我自己来”,给他倒酒,还是说“我自己来”。

    “贤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怎么可以唐突了佳人呢?”方竹面带笑意,语气责怪地说道,看这样子,他觉得张皓这样子还挺好玩的。

    “兄长就别取笑我了,我是真的很不习惯这样吃饭。”张皓现在觉得恨不自在,两个姑娘贴得很近,让他怎么动都觉得不好意思。

    方竹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淡淡地说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为兄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可不像你这个样子。说明你来的次数还少,以后为兄多带你来几次,你就习惯了。到时候你体会到了此中乐趣,之后都不用为兄带你,你自己就来了。”

    感情你还想再带我来这地方,张皓连忙说道“哪怕是没有机会了,小弟我完婚之后,应该就要去房县赴任了。”

    “你可真是榆木脑袋,房县难道就没有这样的风月场所吗?”方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难不成你还要跟到房县去祸害我,张皓目瞪口呆地看着方竹。

    “不过贤弟说的没错,以后的机会确实是少了很多,我父亲觉得我老是游手好闲的,整日里也不干正事,打算托关系,把我运作到蓟县官府去做事。这么说起来,你我相隔千里,确实不好相见。”方竹缓缓说道。

    张皓暗中呼出一口气,幸好幸好。

    “那小弟敬兄长一杯,在这里预祝兄长平步青云了。”张皓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这古时候的酒果然度数很低呀。

    方竹也举起酒杯,“为兄也敬贤弟步步高升了。”也是一饮而尽。

    两人所在的乃是整个阁最好的几个雅间之一,位于第三层,可以在窗口一眼望尽整个蓟县。

    楼下就是阁的大门,张皓偶然瞥到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儿,手中牵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女孩儿,和先前招待他们两个人的二娘,此刻,二娘正在和那个老头儿在街上商量着什么。

    没过多久,两人像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只见老头将小女孩儿的手交给了二娘,而二娘则掏出了一串钱币交到老头手上。

    到这,正常人都看出了这是在干嘛了,张皓把酒杯重重地砸在桌子上,猛然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出门,走下楼去。

    方竹也看到了街上发生的一幕,正想说话,谁知张皓就已经跑下楼了,来不及劝阻,也跟着下楼了。只留下五个姑娘在房间里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

    ……

    张皓冲到二娘面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小女孩,愤怒地说道“你们两个,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在大街上堂而皇之地买卖小孩子,还有没有王法了,都不许走,我要拉你们去县衙见官!”

    “还有,你这个人贩子,都这么老了居然还拐卖小孩儿,说!这小女孩儿是你从哪儿拐来的!”

    听到争吵声,顿时围过来一群看热闹的百姓。要说富有好奇心和爱凑热闹也算是中国百姓的特点了

    二娘和那老头被张皓的这一顿操作给惊呆了,好一会儿都看着张皓,不知道该说什么。

    二娘首先反应过来,说道“这位公子您没事吧,卖身这种稀松平常的事,你去哪都能看到,再说了这事儿也是朝廷允许的,我们等一会儿就要去县衙给这孩子备案,还不劳烦您带我们过去。”任谁被无缘无故地训斥一顿都会不好受,哪怕这个人是自己客户。

    那老头也说道“俺是这个女孩儿的爹,今年三十了,还不算老。”

    张皓看着那个骨瘦嶙峋,形如枯槁的男人,怎么也看不出来这是一个三十岁,正值壮年的汉子。

    因为看到买卖人口而冲昏头的张皓此时才想起来,现在是东汉,并不是后是那个在阳光下人们安居乐业的时代了,虽然时有不幸发生,但也是无时无刻在不断变好的时代。

    汉代并不禁止富贵人家蓄奴,像史记中是用仆役数量来形容卓文君的父亲卓王孙有多富有的,叫“富至僮千人”,当世有名徐州巨富糜竺(给刘备献完妹妹献家财的那个)门下的僮仆,食客就有近万人。朝廷还会根据奴仆数量向主人家收税。

    好歹张皓前世是历史专业的,知道这只不过是民间活不下去的老百姓再正常不过的做法。

    但只要是人就不会轻易承认自己做错了,更何况在张皓出发点还是善意的情况下,于是情急之下他反驳了。

    “就算如此,可你也不能卖自己的女儿啊,这可是你的亲骨肉。”

    “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吧,”那男子说道,“真好啊,吃得饱,穿得暖,可以读书识字,还可以当官,闲的没事干的时候还可以来这样的地方快活,你有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你看看俺,为了交税,家里的几亩良田都变卖了,还借了子钱,现在利息越滚越多,怎么也还不上了,婆娘没钱看病已经走了,为了还债俺不卖女儿怎么办?卖了女儿的钱也不过刚好够俺还债而已。”

    “像你这样的公子哥俺见多了,平日里两嘴皮子一碰就什么都有了,根本不知道像俺们这样穷苦百姓的处境,就在那边说这不对哪不对的。”

    “像你这样的富家公子,家里多得是像俺这样活不下去,卖身为奴的百姓,现在居然有脸说俺,呸!”男子说完一口口水吐在了张皓洁白的长袍上,连同他嘴上的污泥,在张皓衣服上留下了一块污秽。

    男子将这些年承受的所有苦和屈辱,在此刻对着张皓一并发泄了出来。双眼已经通红的他,像一头看见了红布的公牛,气喘吁吁,仿佛要与张皓拼命。而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也对着张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张皓没有在意衣服上的污秽,他已然被男子的一番话给震撼地无地自容。他想起了一个还没有发生的典故,就是那个“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

    司马家本身就是河内郡的一个大士族,司马炎篡位称帝,改国号魏为晋,成为了天下之主,后代自然是从小没吃过什么苦。

    晋惠帝身为晋朝第二任皇帝,能在听到百姓受灾后心中能为百姓着想,也是好意,只不过方法太过不切实际,以致于留下了典故,成为了笑柄。

    张皓感觉自己很愚蠢,两世为人白读了这么多书。但这也跟他之前没有接触过正真的底层生活也有关系。说到底,也是没有正真融入这个时代。

    不过知错能改,乃是我中华的传统美德。在张皓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时,很坦率地就承认了。

    他向那个男子行了一个弟子礼,深深地拜道“是在下阅历浅薄,只知空口胡言,不知民间疾苦,在下在这里向老哥您赔礼道歉。”

    “今天您的一番话,教会了在下许多道理,您是在下一生的老师。”张皓非常诚恳地说道。

    男子被张皓的态度所打动,也渐渐平息了怒火。“公子严重了,俺不过是个粗人,刚刚骂你也不过是因为气愤。”说完,男子就要走,而二娘也跟上,两人打算去官府备案。

    “等等,”张皓再次拦住两人,“老哥,我想知道您把女儿卖给二娘卖了多少钱?我出双倍!”

    这下二娘也火了,“我说公子,看在方公子的份上,刚刚我没跟你计较,你现在又来搅我生意,你真当老娘是好惹的不成?”

    张皓没理二娘,而是看向了男子。

    男子说“虽然你出的钱更高,但俺也知道言而有信的道理,先前俺与二娘已经说好了,所以还是算了吧。”

    张皓急了,“难道您真的忍心把女儿卖进阁,那她一生不是毁了。”

    “怎么说话呢,公子清高,可以不用来啊,不要出口伤人啊。”二娘有些不愉快地说道。

    男子艰难地开口道“那也比跟着俺饿死强。”

    “那我来出钱也是一样的。”张皓继续说道。见男子还在犹豫,张皓就对二娘问道。

    “二娘,给本公子和方公子一个面子如何,把这小女孩儿让给我。”

    此刻的张皓完全没有因为自己也参与进买卖人口而惭愧,因为他心里知道这是在救人。

    自古都是如此,做任何事只要有了理由和借口,就会毫无心理负担,而且做事效率也会高涨不少。像那些没口号的盗匪和那些打着“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口号盗匪,级别效率完全不一样。前者是贼,后者叫绿林好汉。

    “我可是花了四百钱买的,打算将她以后培养成我阁的头牌,能帮我赚不少钱呢。”二娘双眼打转,说这些话来抬高价码。

    没想到区区四百钱,就把一户良家逼得家破人亡。张皓也不想和她废话,直接说“一口价,我出一千钱,多余的就当是我弥补你以后少赚的钱了。”

    见二娘还想讨价还价,张皓说道“你最好适可而止啊,不说你们现在还没定契约,就是定了,这女孩儿长大给你赚钱还得十来年呢,这中间的费用也不是她一下就能赚回来的。”

    二娘想了想,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白得六百钱也算是赚大了,于是装作勉为其难得同意了。在张皓的仆役把钱给到她时,顿时喜笑颜开,直说谢谢公子,下次再来光顾这些话,然后就走进阁内。

    随着二娘的离开,围观群众也都散了。

    一旁看了许久戏的方竹见事情解决了,便走了过来,说道“我带你们去县衙做公证和备案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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