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一开始躲在府里不见外人,的确是装病。

    可是这两天,他的头却又真的开始隐隐作痛了。

    他虽然未曾过问满宠查探详情,但是满朝公卿汹涌的怨气,却不停的传进他的耳朵。

    而他一直未曾得到满宠前来报喜的消息,想来也不会有什么进展。

    如今孔融前来传谕,不用开口曹操也已经猜到内容,必然是天子顶不住压力了,让他撤销对满朝公卿的查探。

    不多时,孔融由侍从带着进到曹操公房。

    “哎呀呀,曹公日夜为国事操劳,如今病势竟然如此沉重,实在令人难以心安呐。”

    孔融抖着宽大的衣袖,快步走到曹操榻前,脸上带着万分的焦急,嘴角却不易察觉的咧了咧。

    装,接着装!

    谁不知道你是在躲清净?不过可把我们给害惨了。

    “哎!”

    有侍女给曹操额头搭上一块湿布巾,曹操躺在榻上长叹一口气道:“有劳孔少府挂念。

    如今天下大乱,礼坏乐崩,曹某虽殚精竭虑,立志拯救万民于水火,却依然有人不解,曹某想来的确心凉。

    听闻孔少府前来,是传陛下口谕……”

    曹操挣扎着要坐起来,接皇帝口谕,需要一定的礼仪。

    孔融没有阻拦,等曹操整理衣服,躬身站立才开口道:“奉陛下口谕,命曹司空停止对满朝公卿查探,由明察改为暗访,不得骚扰诸卿。”

    曹操一听,自己所料果然不差,好在刚才在榻上早已想好了接口。

    “奸细未曾抓到,将危及许都周全与陛下安危,此对臣来说乃天大之事,故而陛下此谕,臣,期期不敢封诏。”

    这话曹操倒不是完全在说谎。

    他是个意志坚定之人,那奸细直接威胁到将来曹氏军事行动能不能保密,如不抓出来碎尸万段,他怎能睡得安稳?

    对于许都的搜查令他绝不会撤销,至于满朝公卿不满……

    不满就不满吧,孰轻孰重,他心里很清楚。

    “曹公,你竟然不封诏?”

    孔融瞪大眼睛,望着面前躬着身子的曹操,气急败坏道:“曹公啊,你这些天缠绵病榻,可知许都城内早已被满宠搞得民怨沸腾,怨声载道?

    世人均言,曹公此举乃借用酷吏之手,以查案为名,打击士族势力为实,以防士人与曹公分权。

    本来天下士子纷纷来投,那招贤馆内都已人满为患,如今早已走的一个不剩。

    这些士子离开许都之后,曹公之害贤恶名,恐要名扬天下了啊。”

    “啊?”

    曹操咧着嘴,脸上顿时僵住了,躬着身子愣在那里,口谕都已经传完,都忘了直起身来,

    “情况还不止如此,”孔融继续道:“下官听闻,朝内不少公卿都在私下商议,准备秘密逃往荆州或蜀地。

    若真造成满朝公卿出逃,曹公所经营许都之大好局面,就要被那满宠全盘葬送了啊。”

    “啊?”

    曹操又忍不住失声。

    他本来以为,满宠的搜查虽然严厉了些,但都是为了抓奸细,满朝公卿以及天下士子能够理解。

    可是,万没想到事态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都已经胡扯到他借机动用酷吏之手,打击士族势力,这一由头上了。

    如今那些已然逃走的士子,必然会把许都发生的事如此传扬,天下士人恐怕都已经知晓。

    若任由事态继续恶化下去,满朝公卿再逃光了,那就真如孔融所说,曹氏大好局面将损失殆尽,没准还要背上阻塞王路,不容群臣的恶名。

    这就严重了。

    “孔少府快请坐,”

    曹操客客气气的把孔融让到垫上坐下,坦然道:“孔少府可知,其实曹某此举,也实属无奈,这奸细不除,终归是一大隐患呐。”

    “此事满朝公卿也能理解,只是那满宠所作所为也太过于无礼,如今诸卿都已忍耐到了极限,曹公不可不知。”

    曹操抬头想了想,终于无奈的道:“实不相瞒,曹某给那满宠十日之期,明日便是最后期限。

    若满宠依然未曾抓到奸细,曹某便拿满宠与诸公谢罪。”

    如今曹操也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抓不住奸细固然严重,可是把满朝公卿以及文人士子都给逼走了,更严重。

    他咬着牙,心里早已把满宠骂了千遍万遍。

    这满宠折腾一个多月,只是把许都搞了一地鸡毛。

    曹氏“奉天子以从民望”的大好局面都要被他给搞垮了,却连奸细影子都没看见,要这等无能之吏有何用?

    ……

    与此同时,徐州,刺史府书房内。

    刘备坐于正中,关张二将分立两旁,另有陈珪陈登糜竺等人席地而坐。

    在座的都是徐州士族豪族领袖,其中士族以陈氏父子为首,豪族则以糜竺为首。

    刘备之所以能坐稳徐州牧,正是因为这两派势力鼎力支持,故而刘备将他们引为心腹,并多加重用。

    至于原来陶谦所在的丹阳派,早已被打压的荡然无存。

    “刘使君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真乃子房在世。”

    陈登笑着躬身恭维道:“略施手段,便已令曹氏天怒人怨,民心尽失。

    听闻整个许都士人不堪其辱,纷纷出逃,朝廷都已分崩离析在即,看他曹孟德还有何面目立于朝堂之上。”

    “哎!”

    刘备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摇头叹息道:“备乃汉室苗裔,若非他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贪得无厌,肆意妄为,借朝廷之名,兴不义之师,功伐其他人城池,据为己有,备也不会行此不利于朝廷之事。”

    “这枚棋子如此重要,使君可一定要小心,万不可让其落入曹孟德之手。”

    陈登虽然也不知道奸细是谁,但是许都在抓刘备奸细之事早已天下风传,既然这奸细对他们如此重要,当然要稳妥行事。

    “放心,”刘备淡然道:“他曹孟德就算有通天之计,也绝不会抓出那安插之人。

    不止让曹孟德抓不出,我还要再给烧上一把火。”

    刘备也没想到,区区一个细作,竟然起到了意料之外的效果。

    既然有了这等意外收获,那不妨利用这枚棋子,把许都的水搅的更混,以扩大战果。

    这时候陈珪突然捋着胡须,抖开一叠纸,笑道:“老夫进来偶有所得,著得一篇文章,请诸君看一下,可有不足之处。”

    糜竺上前,接过纸张看了一眼,便失声笑道:“《权奸赋》?看这名字就知道汉瑜公所书为谁了。”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共同欣赏陈珪的文章。

    陈珪是徐州文坛领袖,在天下士人之中名气也不小,所著文章必会令人传颂。

    “‘宛若庚午旧事’,这句妙啊,”糜竺摇着头,啧啧赞叹不已。

    这举动把旁边关羽张飞二人给弄懵了,忍不住问道:“庚午旧事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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