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杭州城中心主干道,最好的位置汇集了道教的名家,和杭州城有名的士族豪强。

    有的是为了传道,有的就是想见识一下当今的官家,要不是杭州离江西龙虎山有点远,估计正一道的张真人们都会不远千里跑来听官家讲道。

    关于赵构赵官家喜欢道教的事早就天下皆知了,所以杭州城本来就是三教九流的人物混杂,很多人都想来碰运气。

    而这一次上元节的盛会,官方当然是严格的排查人选,只有官方度牒的人员才有资格进入会场,要么就是本地的豪强实权人物,才能勉强入内。

    晚些时候,在团子公公的伺候下,赵旧穿上了正经的道袍,然后缓缓的来到杭州城正大街的中心道场。

    赵旧刚出门,耳朵听见旁边一棵老槐树下有人在低头沉吟。

    “臣爱睡,臣爱睡,不卧毡,不盖被。

    片石枕头,蓑衣铺地,震雷掣电鬼神惊,臣当其时正酣睡。

    闲思张郎,闷想范蠡,说甚孟德,休言刘备,三四君子,只是争此闲气。

    争如臣向青山顶头,白云堆里,展开眉头,解放肚皮,且一觉睡。”

    团子公公眉头一皱,去道场的路,他已经让木叶的人排查过一遍了,怎么还有闲云野道就在路边横卧。

    赵旧觉得有趣,接了几句:

    “君爱睡,君爱睡,埋头白云堆,解肚打觉睡。

    更管甚,玉兔东升,红轮西坠。”

    团子公公迅速的上前,目光直视着老酒鬼道士,言道:

    “这位道长是哪里人氏?可有度谍,怎在此处熏醉?”

    说一个宋朝时候的好玩的事,在当时道士和尚是要有度牒的,水浒传里面鲁智深还有武松都有度牒,这确实是宋朝社会的真实写照,度牒是当时合法僧人、道士的凭证。

    相当于和尚职业资格证,还得交纳一定的费用,当时在宋神宗的时候,卖给和尚道士度牒,竟然成了政府重要收入来源。

    南宋的时候一个道士的执照竟然能够卖到八百贯,所以当时国家财政紧张的时候,就增发度牒,度牒也就成了一种硬通货。

    有时候甚至皇帝给公主亲王发钱就用度牒来代替,你们就可以给卖了来换钱。

    像宋神宗的时候对外用兵打仗的时候就发度牒给边关将士作为奖励,而将士们拿到度碟很高兴,觉得这个比发钱合算多了。

    赵旧思绪飘远,一个度碟八百贯,朕印十万八万个,岂不是……发扬光大道教,成为老子之后第一人。

    老酒鬼道士醉眼朦胧,看着赵旧一行人,言道:

    “度谍拿去换酒钱了,贫道可真是一贫如洗了,只好到处瞎逛,看看能否碰到有缘人,给点酒钱。”

    赵旧心知肚明,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凑巧的事情,后世多少打着道家招牌招摇撞骗的“真人”。

    赵旧看了一眼老酒鬼,问道:

    “这位道友,你看我像不像你的有缘人?”

    老酒鬼倒是突然睁开眼睛,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同行,过了片刻,脸上的表情非常怪异,小心谨慎的问道:

    “看不透,看不透,阁下倒像是死过一次,或者被人改过运改过命,敢问是哪路高人给阁下批过命?”

    团子公公震怒,便道:

    “我家道长吉人自有天相,你这人怎么胡言乱语,来人给我打将出去。”

    “唉唉唉,莫打莫打,贫道走就是。”

    老酒鬼倒是晃了一下自己的酒葫芦,摇摇晃晃的走了,冲着他们一群人告饶。

    赵旧拦了一下,说道:

    “这位道友留步,现在我改主意了,你觉得我这面相如何?可否批个字?”

    “好说好说,不过贫道今日的酒钱…”老酒鬼倒是晃了晃空荡荡的酒葫芦,一脸讨好的表情看着众人。

    团子公公更加的提防了,言道:

    “这种人奴婢见多了,全世界招摇撞骗的游方道士,就连官方给的度碟都没有,怎能信之?”

    “给他几贯钱便是。”

    赵旧使了个眼色,缓缓说道。

    “这……”

    团子不甘不愿地从怀中拿出了几贯钱,小心翼翼的递到了老道士的手中,赵旧仔细地瞄着了老道士。

    老道士道了一声谢,伸手抓过钱来,手心朝下手背朝上。

    这也是有个说法,拿钱和要钱不一样,要钱的是乞丐,拿钱的是卖自己的本事,凭着道士赚钱。

    “敢问这位道友,您想测哪个字呢?又想测什么事?”

    老酒鬼接过钱来,直接往怀中一踹,表情非常满足。

    “西北玄天一片云,乌鸦落在凤凰群,那就给我测这个…”

    赵旧露出了思索的模样。

    老道沉思,此人应该会在这十四个字里面找词。

    “那就测这个昊字吧。昊天上帝的旲字。”

    赵旧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大儿子赵吴,于是就想特色这个字。

    老道士差点被闪到了腰,哪有这样玩人的,不过还是本本份份的说道:

    “昊,如日中天,昊天罔极。好字,阁下想测些什么。”

    “皇宋的气运!”

    赵旧斩钉截铁的说道。

    老道士差点一口老血喷出,算一国国运,袁天罡,李淳风那样的道家天师都算到吐血,阁下是在为难我这个老人家呀。

    老道士不知从哪里摸出三枚铜钱,往上一抛,然后放在手心。

    言道:

    “吉相,昊,从日,从天,否极泰来,夏万物盛壮,其气昊昊,故曰昊天。

    若阁下问一国之国运,那便是如日中升,大宋崛起之势,不可挡也。”

    诸葛赵旧撇嘴轻笑,酒鬼王郎,我原以为你身为宋朝老道,来到君前,面对两军将士。

    必有高论,没想到竟说出如此粗鄙之语!

    心狗肺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以致社稷变为丘墟,苍生饱受涂炭之苦。

    值此国难之际,汝又有何作为?

    赵旧本想再说几句,却发现这老酒鬼居然不见了踪影,于是诧异的问道:

    “团子…人呢?”

    “啊…人不就在那里吗?刚刚那个老道士呢?”

    团子公公和众侍卫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不见了,赵旧却是觉得必有蹊跷,此人居然还精通正统道家的遁术,能悄无声息的走人,可不是一般人啊。

    在杭州城一条小巷子内,一个酒鬼老道士摇头晃脑的跑去打酒喝,嘴里面还奇奇怪怪的念叨着: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大小多少,报怨以德。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

    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

    天子以道为剑,可否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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