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冥的到来,让商盟之会的气氛,变得凝滞了一瞬。

    除却是宣城宋家的谋划,以及近来陈王的举动之外,庄冥本身,也是个极具谈资的人。

    淮安十六府内,若提起庄冥,也是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

    六年之前,一无所有,白手起家。

    六年之内,生意遍布淮安,势力庞大,公认为淮安首富。

    而在淮安十六府,无数根深蒂固的商贾世族排斥之下,闯出这一片天地,创下这一片家业的庄冥,才仅二十余岁。

    并且,他双腿残疾,却也让他这六年间的名声,更添许多传奇色彩,也更添了些为人所议论的谈资。

    而在场的各家掌权人当中,几乎都与庄冥打过交道。

    当年庄冥为发展庄氏商行,扩展生意,进入各府,进入各城,触动了各家利益,难免引起本地商行或者世族的排斥。

    但到最后,绝大多数,也都成了庄氏商行的合作伙伴。

    因为利益,曾经是敌人,后来也算朋友。

    而到如今,却又形同陌路。

    只因为庄氏商行,得罪了淮安十六府最大的掌权之人,陈王。

    商会之中,有许多目光,都投向庄冥,也颇为复杂。

    有人幸灾乐祸,感到极度痛快,想起当年在庄冥手上吃的亏,更是心怀舒畅。

    有人略感怜悯,想起近些年来与庄氏商行合作,互惠互利,论起利益,犹胜往昔所得,再想起庄氏商行如今的处境,不免有些惋惜。

    有人是好奇,也有人是敬畏。

    也有人沉稳如山,全然不动声色。

    还有人,想起过往恩怨,又思及如今所得利益,既是愤恨,也是痛惜,又有遗憾叹息,显得复杂。

    “庄冥,好久不见。”

    有一位老者,从楼上缓缓下来,看向庄冥的目光,同样充满着复杂,以惋惜怜悯居多。

    庄冥似是看不出对方眼中的神色,笑着说道:“李老,一年不见,别来无恙?”

    李老在淮安十六府的商盟当中,地位极高,资格极老,人脉极广,话语的分量亦是极重,得以服众。

    而往年商盟之会,也多是他来筹备,号召众人。

    “还行,老骨头了,一年才看了三次郎中,算是硬朗,还能安稳活上几年。”

    李老这般应了声,又不禁叹息了声,道:“怎会如此?”

    庄冥知道他言中所指,却也只是笑道:“李老这是何意?我也别来无恙,除却双腿早年便断了的,如今身子也还算硬朗,您老怎么这一副白发人送黑发人,似乎我庄冥将要入土,还要死在您老前头的神情?”

    李老闻言,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具体状况,他并不清楚,也只是知晓,宣城宋家搅弄了一片风雨,被庄氏商行以及那些官员,一并镇压下去了,但随后不久,淮安便来了陈王。

    而刚刚接掌淮安十六府的陈王,忽然便下令查封庄氏商行。

    尽管后来解封,让人觉得此事已经平歇。

    可第二日,陈王便又当众给庄冥难堪,生生要了他二十万两。

    单凭此举,足以表明,陈王与庄氏商行之间,仍然存在恩怨未消。

    被执掌淮安的陈王所记恨,庄氏商行又能支撑多久?

    对于庄冥,其实他老人家,也极是看好。

    六年之前,庄冥刚刚发迹,生意初开,第一年参加商盟之会,也只是边缘人物。

    后来一年又一年,不断壮大,在商盟的座位,也不断靠前。

    直到两年前,便已是商盟的核心人物,坐于最上层的座位。

    而庄冥的庄氏商行,遍布淮安十六府,与各地商贾世族,均有交易,可以说关系到整个淮安十六府的生意命脉。

    正是因此,近来庄氏商行受挫,整个淮安十六府的生意,也全都受到影响,可谓是大势萎靡,远不如年初之时。

    “你啊……”

    李老叹息摇头,道:“老夫本以为,在老夫百年之后,以你来主持商盟,最合适不过,可如今……”

    他很看好这个短短六年,就创下这庞大商行的庄冥。

    在他眼里,庄冥在经商方面,在谋略方面,都极为出色。

    最重要的是,如今庄氏商行生意遍布淮安十六府,与各家都有来往交易,人脉根基已是极广,庄冥本身,手腕也够强硬,但也能做到刚柔并济。

    虽说早年为了扩展生意,行雷霆手段,生生扎根入各家的地盘,结了不少恩怨,但后来行怀柔之策,互惠互利,与各家关系,也算融洽。

    这是接替他的最好人选。

    可惜他却得罪了权势浩大,执掌淮安的陈王。

    “李老这是何意?”

    庄冥似是听不出什么,只笑道:“您老还硬朗着呢,再者说了,我还算年轻,日后接替您的位置,也未必不可,怎么在您眼中,庄某倒像是得了不治之症,即将英年早逝,入土为安的样子?”

    李老略感无奈,道:“难道你觉得你还能长久?你觉得庄氏商行,还能在这种局面下,硬撑多久?而且,那位王爷,既然大庭广众之下,厚颜坑你一笔,可不见得就会视你为无物,他指不定还会对你下手,到时候你还怎么支撑?”

    说完之后,李老又道:“听老夫一句劝,生意上的事,先放缓了。专心想想你怎么得罪了陈王,又该怎么求得陈王谅解,与陈王消除恩怨。”

    庄冥摊了摊手,轻笑道:“可惜他不愿解。”

    而在这一瞬间,他目光闪过一抹寒色,心中却也默默念了一声:“事到如今,仇怨结深,我也不愿解了。”

    李老犹疑了下,终于还是道:“罢了,究竟是何恩怨,老夫也不过问,只是,既然恩怨难消,老夫再劝你一句,尽早收拾,给自己留条退路,即便没有了庄氏商行,好歹留些钱财,得以安然度日,不至于穷困潦倒。”

    庄冥哑然失笑,道:“好,我会准备一笔钱,留着养老,日后栽了跟头,还能继续过日子。”

    李老神色复杂,欲言又止,他心中还有些话,但又觉得或许伤人,也便压在了心中。

    在他老人家心里,若庄氏商行毁了,钱财没了,人手散了,又被陈王针对,难以东山再起,且不说这年轻人多年心血一朝废去,遭此打击,是否会心境崩溃而疯癫……单是说今后的生计,就成了不小的问题。

    毕竟庄冥双腿残废,又一向养尊处优,指不定就饿死街头了。

    “正午了。”

    李老看了看时候,说道:“该开始了,你庄氏商行的生意,遍及东胜王朝,尤其是淮安十六府,已可算是行商的支柱。如今你这里出了变故,很多人不敢与你交易,也蒙受了许多折损,整体大势来看,整个淮安,都可算十分惨淡。”

    庄冥笑道:“这不就是他们选的么?若是与我庄氏商行交易,仍然是和气生财,今次我到此一行,便是为了言明利害,让淮安十六府,重定繁华之世。”

    李老叹道:“哪有这么简单?人家如何会听你的?”

    庄冥说道:“淮安如今生意局势惨淡,与我庄氏商行的境遇,不无干系,甚至可说,皆因我变。对此,我也有些对策。”

    李老摇头道:“人家不会听你的。”

    庄冥也只是笑道:“毕竟事关利益,与大家商议一下,自也无妨。”

    李老皱眉道:“比起你口中的利益,他们更怕权势至高的陈王。”

    顿了一下,这老者似也想起什么,庄冥行事,一向谨慎,且极为稳妥,但凡谋略,淮安十六府的奸商之中,无出其右。

    “罢了,待会儿老夫给你个机会,上去讲一番话,能否达成所求,就看你自己的底气和口才了。”

    “多谢李老。”

    庄冥双手微拱,微微低首,诚心施礼。

    在这个局势下,人人视他为灾星瘟神,哪怕涉及生意,也仍然宁愿折损,而避之唯恐不及。

    而今在大庭广众之下,李老能给他一个机会,让他从容上去,游说众人,已是极为难得。

    “不妨事,我……”

    李老话音才落,外边却忽然传来吵杂之声。

    庄冥眉头忽然皱紧。

    只听得马蹄声滚滚而来,数量甚多。

    又有人声音嘹亮,高声喊道。

    “王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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