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城东侧有一条小河,自城中蜿蜒而过。这河折返拐角处有一个二层高的茶楼,一头压水,一头连街,倒是个闲来无事的好去处。

    距离这福禄宴已过了两日。

    时值正午炎热的点儿,杜喇嘛出现在了这茶楼的门口。

    抬头看了一眼牌匾。

    “吟风茶楼”

    他背着一个巨大的红布包裹,三下两下便走上了二楼,这一身西域特有的僧袍引得茶客们频频来看。

    杜喇嘛要了一壶最便宜的劣茶,也就是常说的茶叶渣子。

    他单指磕开了碗盖儿,吹开了浮着的茶叶,一口一口倒也品的仔细。

    前天万寿楼外,他在如心的安排下没有动手,天一亮也不知他跑去了哪里,这三尊金佛该找谁去讨?

    常言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能去趟嵩山了!

    杜喇嘛心一横,反正如心自己应承的,去讨也无可厚非!

    想到这儿,他便要动身。

    “这位客官,掌柜的说了,您一看就是高僧,特地给您备了一桌斋菜,想要向您研讨一些西域佛法。”

    一个肩膀搭着毛巾的小二,一脸谄媚地搓着双手走了过来。

    杜喇嘛眉头一皱,他性子好斗,但并不鲁莽。

    “贫僧来中原已有些时日,这便要赶路了,不宜久留。替我谢谢你们掌柜的。”

    杜喇嘛施了一礼,转身便要下楼。

    这可急坏了面前的店小二!

    “客官!您!您看看这个!”

    店小二找了个没人看到的角度,衣襟一拉,露出了里面一尊活灵活现的小金佛。

    杜喇嘛的眼睛像毒蛇一样聚起了光芒!

    这掌柜的是什么来头?怎么会知道这事?

    “掌柜的说了,您只要去,金佛双手奉上!”

    小二加了最后一把火,成功的让杜喇嘛跟着他去了包间!

    靠着小河这边,有一个严严实实的包间。

    打开门便是一个黄竹屏风,雕的是百鸟朝凤,绕过这屏风,就看到了一张方桌,和桌旁的一个人。

    这人正拿着筷子拨弄眼前的一盘青菜,看见杜喇嘛进来赶忙起身,一脸微笑地看着他。

    杜喇嘛这才看清他的样貌。

    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发黄的脸,平凡的五官,平凡的身高体态。

    “在下胡庆,是这个吟风茶楼的掌柜。”

    还是个平凡的名字,这人淹没在人海里,一定谁也找不到。

    “贫僧法号班德吉拉,江湖上习惯了叫我的本姓杜喇嘛。西域而来。”

    杜喇嘛满不在乎的神态,都被收在了胡庆的眼里,不过胡庆并没有在意。

    他挥了挥手,示意小二把金佛放在了桌子上,便让他退了出去。

    “实不相瞒,家里三代信佛,捐修庙宇的钱都可以开几家茶楼了。此番见到大师宝相庄严,诚想请大师为我家族祈福,如果大师肯赏脸,我愿捐出我所有财产,

    即便大师不同意,这金佛也尽可拿去。”

    胡庆压低了声音,脸上写满了真诚。

    杜喇嘛生平便是好斗,贪财!

    这等机会到了头上,他说什么也要搜刮一些带回西域!

    “胡施主,西域密宗大悲寺,已经破烂不堪,我这趟来中原,便是欲为密宗筹些银两。

    我西域佛法研习甚是清苦,信徒也越来越少,若我这趟两手空空,怕是庙里香火就该断了。”

    说到情动处,杜喇嘛还挤出了两滴眼泪。

    “大师莫要如此悲恸,且吃些斋菜填填肚子。”

    胡庆夹了一块豆腐递到了杜喇嘛的碗里。

    杜喇嘛可不是初入江湖的雏儿,这菜他可万万不敢下嘴。

    “贫僧已吃过一些,不如就直接去胡施主家里看看。”

    胡庆微微一笑,倒也没有勉强。

    “好,那大师便先拿着金佛,我们这就去,我家就在后街。”

    杜喇嘛心头一颤,这一尊金佛就这样到手了?他右手探了过去,一把便抓住了金佛!

    好东西啊好东西!

    这金佛真是栩栩如生,眉眼鼻口都是雕的入木三分!

    杜喇嘛抓到了面前来看,

    怎么这金佛的嘴有些不太对?怎么张的如此开,不应该是微笑么?

    思至此处,杜喇嘛突然觉得不妙!

    可惜已经晚了!

    金佛的嘴里钻出了一只红色的小虫!

    闪电一般地咬在了杜喇嘛的手上!

    “啊!”

    杜喇嘛吃痛甩出了金佛,直砸向胡庆的脑袋!

    这个奸人!设如此下三滥的局来害我!

    杜喇嘛抄起身后的大包裹,甩开来红布!里面是一面巨大的锣!

    一手一面,好不威风!

    啪!

    胡庆单手接住了金佛!

    “嘿嘿,你这蠢喇嘛,铜佛镀金就把你玩的团团转,就凭你也想在这江湖上分一杯羹?就凭你也配和阎老板齐名?”

    胡庆一扫之前忠厚商人的模样,满脸的狠戾和阴险!

    杜喇嘛懊悔不已,现在只觉得双腿发软,有些站不住了!

    “中了蚀骨虫的毒,还想打?”

    胡庆速度极快!

    一眨眼便到了杜喇嘛的面前,恶狠狠地一拳砸了下来!

    杜喇嘛待挥动铜锣去挡!

    却发现根本抬不起手,硬生生地吃下了这一拳,倒在了屏风的旁边。

    “你这杂碎....”

    杜喇嘛眼前一片昏黑,晕死了过去。

    之前那小二又跑了进来,手里提了一把剔骨钢刀。

    “胡大哥,做了他?”

    “不急,地榜上没写要他死活,晚上交付去判官店,拿了银子便好。”

    胡庆自己夹了块豆腐放在了嘴里,眼睛看向地上的杜喇嘛。

    “有毒的不是菜,是你这种人的贪心!”

    ——————

    连着几天的雨水,终于见了晴。

    油伞店里,这几天来买伞的人越来越多,阿福一直在店里替昨夜救下的女子疗伤和熬药,无暇顾及店里的生意。

    可是这假的招牌也需要维系下去,不然一个伞店不做生意,岂不是很假?

    阎老板只好亲自在店里盯着。

    他想着昨夜的那一幕。

    受伤的女子他认得,而且非常熟悉!

    年少之时,这女子曾陪他行走江湖近三载!思想起那时她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

    她叫彤儿,大名周紫彤,是天山一脉的弟子,阎啸在一次暗杀中救下了她,从那天起二人便形影不离,直到三年前判官店成立的前夕,彤儿突然的不告而别让那时的阎啸几欲心碎!

    时至今日,才再见。

    阎啸不动声色的面孔下,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手里把玩着刺客留下的两把峨眉刺,他的大脑飞快地搜寻着一切有用的信息。

    他一定要让伤害彤儿的人,不得好死!

    “阎老板,”

    阿福掀开了门帘儿。

    “那女子醒了,看着没什么大碍了,可她好像有点恍惚,您要不要去看看?”

    恍惚?阎啸眉头一皱,

    “你先盯着店里生意,我去看看。”

    “嗯!”

    阎啸来到了判官店的后面,自己的房间里。

    彤儿正坐在那里看着他,

    阎啸怎么也没有想到,三年后的久别重逢,会是这样的场景。

    “还好么?”

    阎啸坐在了桌旁,倒了一碗早已冷了的茶水。

    “心口还是有些痛。”

    彤儿皱着眉头,披散着头发,嘴巴委屈地撅着,手抚在了自己的胸口。

    三年不见,彤儿出落的不仅越发的漂亮,这身材,也更加傲人了。

    “这三年你在哪里?”

    阎啸喝了一口茶,想抑住自己波澜的心情。

    “这三年?我一直都在京城,那里可好玩啦,唱唱歌便有好多钱拿。

    你,你是谁?怎么问我这些...”

    彤儿皱着眉,眨着大眼睛看向阎啸,一脸的不解和茫然。

    “你不记得我了。”

    阎啸的端着茶杯的手隐隐有些颤抖。

    “我们,我们认识吗?”

    彤儿走到了阎啸的对面,也坐在了桌子旁。她的眼神里都是单纯,并不像装的。

    她真的,真的失忆了吗?

    “那好,你还记得,你十八岁时,在哪么?”

    阎啸看到坐近了的彤儿,心里跳的更加厉害。

    “我一直在天山上修炼呀,可是我功夫总是最差的那一个,三年前师傅才下让我下山去见见世面。”

    看到彤儿高兴的样子,阎啸不知道为何心里那么痛。

    “你,你说你在京城唱歌?”

    “是啊,在天香楼,每天晚上好多人听呢,都给我好多银子,陪他们喝上两杯酒,他们还给我更多呢...”

    砰!

    阎啸手里茶碗被他捏的爆裂成细碎的粉末!他的眼神变得异常冰冷!

    天香楼?唱歌?喝酒?

    这个地方,注定要被夷平了。

    “啊!”

    彤儿惊呼了一声,站了起来!

    “你,你吓到我了!”

    阎啸赶忙站了起来,拂去了桌上的粉末,

    “别怕,我不是故意的。”

    彤儿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转身又走回到了床边,坐了下来。

    “你在京城,来开封做什么?”

    阎啸没有走过去,他害怕自己再吓到彤儿。

    “老板娘说,这里有一场福禄宴,一个姓贾的公子找了好些唱歌的人来,可是我的马车坏了,后面耽搁了许多时间,就来晚了...”

    彤儿低头望着自己膝盖上的手,在那里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昨天那个人的样子,还记得么?”

    阎啸的神色恢复了平静。

    “不记得了,就记得看到一个狞笑的黑衣人从巷子里窜了出来,让我,让我滚开。我一时躲闪不及,便打了我。”

    彤儿委屈的样子让阎啸看了心里一阵阵的疼。

    曾几何时,周紫彤的名字也响彻江湖!霸道无匹的天山剑法传人,居然沦落为了一个歌姬!

    不管是谁害得你变成现在这样!

    我都要把他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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