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些人与叶卢、空明会之间的联系比自己原本料想得要紧密得多——也算是“意外之喜”,李伯辰正愁没什么追查下去的头绪,如今却正送上了门。

    此时被阴兵冲了一遭的那几个人惊呼道:“这小子阴险,使毒!”

    后方另一个老者怪笑:“那就叫他见识见识我的毒!”

    那老者打动手开始便在后方游走,掌中持一柄短匕,似乎一直寻找机会。这时说了这话,忽然将右手一张,便见他掌心竟是乌油油的一片,似乎颜色都渗到血肉中去了。他嘴唇开合念了一句咒文,掌心便有一片黑雾升腾,又低喝一声:“去!”

    那黑雾一下子散开,化成了缕缕黑风绕过人群,往这边袭来。

    此时李伯辰正将身前的人迫退,见了那黑风心中一警——修行人闭气十几分钟都不算难事,这黑雾要是被吸入口鼻才能起作用,怕是一点用处都没有。那老者自信满满,或许是沾着了皮肉便可生效。

    黑风转瞬即至,他见势不妙倒是可以飞身退开,但林巧却要麻烦。这当口儿,忽然记起之前这些人所使的种种奇妙手段——他们的修行境界该都不如自己,亦没有北辰气运加身、神兵宝甲相助,要被这些小伎俩就阻住,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连番奇遇?这些人善使变化之术,自己就不能的么?

    他当即口诵咒文,再起了“天诛”之术。原本用这术法时,咒文出口、灵力流转,便可隐隐感应到高天之上的雷霆之力被自己引动,心意再一动,那雷霆便击了下来。

    之前他从未多想还能有何种变化,但此时受了这些人的手段启发,这回便没叫那雷霆往下击出,而将念头引至自己身前一步远。下一刻,果真感应到那股被引动的力道到了身前,再将心神一松——便听砰的一声巨响,一点针尖儿大小电光忽然炸开,掀起滚滚的气浪。那袭来的黑风被这气浪一轰,全倒卷了回去。

    身前的十几人也被一下子掀飞五六步,半空中飞舞的那些奇门兵器全如狂风中的枯叶一般四下翻飞,其上还有电蛇游走,顷刻间便叮叮当当地落了一步。

    他这招,与之前伍长寿在刚照面时使出的那一招颇为相似,想来技巧也该差不多。但他以北辰正宗的天诛术法变化而来,威力大了不知多少。那些人跌落在地,亦电芒缠身,有几个一时间已经浑身麻痹、动弹不得了。

    李伯辰忍不住有些得意,心道,看来我的悟性也是极好的,只不过从前懒得去琢磨而已。一边如此想,一边将脚一勾,挑起散落在地的一杆上枪掷了出去,正扎在那躺倒在地的老者右手手心,便听他惨叫一声,被钉在地上了。

    这些匪首此时才晓得他实在不好对付,还能活动的六七人一时间惊疑不定,那伍长寿似乎颇有见识,瞪起眼道:“你这是……对,你之前那是天诛之术!你姓李!?”

    此言一出,身边几人皆变了脸色。远处那叶仲山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见群匪似乎被他打得没了胆气,便厉喝:“愣着做什么!?上啊!”

    伍长寿听了他这话,脸色一沉,但也不理会,只又对李伯辰道:“不打不相识……你既然是贵人,那就是兄弟们有眼无珠。咱们这就退开,那个朱毅交给你。”

    又道:“城里的事咱没对那两个狗奴才讲,他们只晓得有位高人将他家公子给斩了……也一定猜不出贵人的身份……”

    他口称“贵人”,横刀身前,慢慢地往后退。李伯辰猜他说的这个“贵人”该是指李国覆亡之前那些曾在庙堂中修行的人。又说了自己姓“李”——这人脑子再活泛,也不会想到这个李是王姓李吧,也许将自己当成了官宦贵族的后代。

    自己要真是那样的身世,也许顾忌着林巧,就放他们走了、日后再算账。偏实情比他所想的要“吓人”得多。这些人既然起了这个念头……就谁也不能走了。

    但他只将魔刀一振,道:“哦?你倒有点眼力。怎么瞧出来的?”

    听他说了这话,伍长寿似乎略安心了些,便道:“在李地,会使庙堂术,又不惧朱厚的名头……自然不是我们这些人能招惹的了。”

    倒和自己猜得差不多——在城里的时候一路杀出去,在这庄子听了什么东四州绿林盟主也没什么反应……他们当然会做此想吧。只是该没料到是自己压根不晓得那朱厚是什么人。

    他就笑了笑:“把朱毅交给我?不怕那位盟主找你们的麻烦么——这庄子里只有你们几个?你们的人还在散关城?好好的山匪不做,为什么要劫城?”

    此时远处那叶仲山不知他们在说什么,神色便犹疑不定。伍长寿扭头看了他一眼,又见李伯辰横着走了一步,似乎又有动手的打算,便一咬牙道:“咱们跟着朱厚干本来是为了得富贵——他有空明会给的东四州临西义军大头领的名头,做事自然一呼百应……可这位大公子的两个狗奴才实在仗势欺人。咱们一群老兄弟看在朱厚的面子上从前不和他们计较,但到了眼下……”

    说到这里,又是一惊,道:“你……阁下难道是临西君的人!?”

    这伍长寿脑子实在是活泛,但想得太多了。

    李伯辰只淡淡一笑,道:“你聪明。再问你,你们这些乌合之众,怎么有胆子攻城?叶卢叫你们这么干的?”

    见伍长寿听了他这话愣了愣,便将叶卢的相貌描述一番。伍长寿果然道:“……你连这个也知道?好吧,这位……将军,你既然是临西君的人,就更不必再动手。是这么回事——朱厚说他从空明会那里得了消息,说当年天子伐李原本不是本心……是被余下四国诸侯胁迫的。眼下天子也被小人挟制,想要恢复李国旧地助他对抗奸佞,于是差遣空明会在李国四下活动,寻找能人志士共襄大业。”

    “那朱厚运气好,被委任了个大头领……我们这些人便想,既能复国,又能发财,何乐而不为?朱厚的老家就在这散关一带……他虽然去奉州建立了基业,可说也得守住龙兴之地……就派了朱毅来老家。”

    “至于这一回……也是空明会的人——就是那个叶卢——说天子有意相助我们,已经将附近驻守的镇军都调开了,叫我们趁势攻城……我们等了几天,发觉镇军果然被调走了,才——”

    原来是这么回事。李伯辰听了他这些话,忽然明白叶卢的用心为何了。只是这个伍长寿虽然脑子活泛,但估计因为见识阅历太少,也只是小聪明罢了。

    什么天子被奸佞胁迫、天子相助之类的话,全像是江湖说书人口中的桥段,好比“天帝使金粪勺舀粪”这样的段子。散关城附近的镇军当真被调走了,也是因为北隋的战事吃紧吧。

    隋国抽不出人手,余下四国都想着自保,于是只能从李境抽人。

    但这么一来,李境便防务空虚,临西君有可能坐大……于是,叶卢才想叫自己“做一番大事”吧?原来只是为了叫这李境更乱、牵制临西君的力量。且如今看来无论自己答没答应,他们已经在策动各地的贼匪了。

    叫这些贼匪组成个“临西义军”……寻常百姓或许很难分清“临西军”和“临西义军”的区别。要是这些匪徒如在散关城一般烧杀劫掠,恐怕即便临西君在临西一带已经经营起了好名声,也要被毁了。

    这计谋真是狠毒……只是,难道这些人眼中就只有权势二字,而没有个人字么?

    如此做诚然能分化李国旧地的反抗势力,但只怕最受罪的还是那些寻常百姓。李伯辰在心里叹了口气,暗道,想要叫人变成怪物,看来用不着什么妖兽血肉,权势二字也是可以的!

    他打断伍长寿的话:“那么就是说,我在城里斩了朱毅,你们几个头领连忙把他送来庄子里疗伤?这里,就只有你们这几个?”

    伍长寿道:“原打算明天就撤出来的,但手底下的弟兄们兴起,今天撤怕是收拢不住……这位将军,咱们也不想跟着朱厚干,要不,咱们跟你一起去投临西君?”

    果然是一群乌合之众。李伯辰便笑了笑,道:“那么先把那个人叫过来。”

    他们说话的功夫,远处那叶仲山似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便往后退开了些。

    伍长寿听了他这话,冷笑道:“也好,把那两个狗奴才和朱毅一起捉了,也正是咱们的投名状!”

    说完便转了脸,张嘴欲招呼叶仲山。可忽然又顿了顿,将脸重转回来看了李伯辰一眼,笑道:“李将军,你年轻有为,不如……”

    只说到这里,忽然双手一张、砰的一声在身前炸出一片气浪,飞身便向院墙外跃去。

    他忽然来了这么一招,李伯辰和他身旁几个人都是一愣。但下一刻李伯辰意识到,这人该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了——这类贼匪刀头舔血经验老道,于军国大事方面或许幼稚得像个孩子,但在人心机变这里,却比狐狸还精。

    他也懒得去想哪里叫他觉得不对了,将刀一挥,便要将此人留下。

    可一柄长刀却已从他身后飞射而出,那伍长寿纵身一跃,几乎是正迎着刀头——登时被贯穿胸口,跌落在地。

    李伯辰愣了愣,转脸往身后看——林巧脸色煞白,手中拎着空刀鞘,同他对视一眼,才道:“我……我……我就想,他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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