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凉,月倾浅。

    就在女帝登基第五年、刚过正月初十的这一夜,被李霄三言两语敲开心扉拨动心弦的叶轻语却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而李霄这个始作俑者倒是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虽说修炼了《大梦心经》可以神魂出窍遨游天地,但也需要消耗神念。故此,李霄倒是睡得格外香甜。

    当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时,一夜炼化了3点元气值的李霄从床榻上苏醒,精神格外畅好。

    住在左侧厢房里的老黄不知是被少爷夜里的鼾声打扰还是床板太硬磕了骨头,在天还未亮时就醒了,不过他并未去打扰少爷,而是心甘情愿地守在房外。

    此刻见房里传来了响动,他便殷勤地去院中井里打来弥漫着甘香的井水给李霄洗漱用。

    “少爷精神状态不错,想必昨夜睡得安稳,你看要不要现在就收拾一下,咱们也好早些下山。”

    堂堂蜀侯府大管家,即便见了县老太爷也只需拱手作揖,而今却像一个丫鬟似的服侍李霄洗漱,但老黄心里没有半句怨言,反倒是有些乐此不疲。

    一想到就要将少爷带回去见老爷,整整十六年了呀,一家人终于要团圆了,老黄这心里啊,舒坦。

    恨不得立刻去陈家坊那个风韵犹存的陈寡妇酒摊打上一壶他最喜欢的陈五年花雕酒,再来几碟猪头肉、炒花生之类的下酒小菜,与月对饮,与花同眠,醉他个三天三夜。

    孤家寡人的老黄,早已将蜀侯府当作了自己的家。少爷,便是他的心头肉,是他这一生即便豁出老命也要守护的最尊贵宝贝。

    看着老黄忙前忙后地收拾盆皿,李霄嘴角扬起一丝优美的弧度,笑道:“不急。今日会有客来访,咱们还得在山上逗留三天,反正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三日。正月十五的元宵节咱们还是能赶得回去的。”

    “咦,少爷在这山上还认识了什么朋友?”老黄微微凝顿,抬首望向李霄,眸中尽露讶异。

    李霄伸出食指指了指天,神神秘秘道:“蜀山派的仙子要来庙里上香,我这个方丈哪能将其拒之门外?”

    “啊!”

    大露黄牙的老黄久久未能将因震惊而大张的嘴巴合上。

    蜀山何许之地?

    那可是有着天下道门正统之称的剑道圣地!

    据闻蜀山上的那些修行者各个都飞天遁地、无所不能。不过他们一直在山上隐世潜修,除了每隔十年的开山收徒大会,平日里压根就没机会见着。

    甚至,一些文采飞扬、才高八斗的学子们在游历蜀山之后,还特地为蜀山吟诗做赋。

    大文豪陈迹就曾立于蜀山雄峰之巅有感而发,连做《行路难》、《蜀道难》、《仙路飘渺赋》三篇脍炙人口的佳作,才气冲天,后被收入了各府各县的文庙之中,供天下文人士子瞻模学习。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家的少爷竟认识了蜀山圣地的修行者?

    真是了不得了哇,少爷可有出息了!

    朝堂上可是一直费尽心思想让这些神通广大的修行者出仕入朝,可惜这些人一个个都痴迷修行,对于世俗权柄浑不在意,根本不理会朝廷开出的价码。

    即便有愿意出仕的,也只是二三流的道门剑派。像昆仑、蜀山这两大圣地的弟子,那就别痴心妄想他们愿为朝廷效犬马之劳。

    除非碰上异族大举入侵,他们方有可能提起三尺青峰前来相助。

    老黄在二十年前倒是有幸见识过那些可以御剑飞行的修行者们的仙家手段到底强悍到了什么程度。

    犹记那时乃是一个阴雨连绵天,壮如熊虎的南蛮于大胤皇朝剑南道边境陈兵十万,形式岌岌可危。

    那一年,朝廷刚刚率军攻破了偏安一隅的南塘国国都,兵锋士气虽盛,可毕竟也是劳累不堪。

    先皇虽调此军入剑南道与南蛮对峙,可心中却极其担心能否挡得住南蛮那凛冽兵锋。

    两军对垒十日,南蛮也不愿牺牲太多勇士,便对先皇提了要求——

    要么尚一个皇室真血脉公主于他们大公,蛮汉两族结秦晋之好;要么就打败他们蛮族第一勇士。

    如此,他们才愿退兵,化干戈为玉帛。

    下嫁皇室公主于血脉低劣的蛮族是绝无可能之事,这太损皇朝上国之颜面,更何况百万带钩大好男儿也绝对不会答应。

    那么唯有战胜蛮族第一勇士这条路可走了。

    南蛮勇士年不过二十,但实力极强,裸肩可扛千钧之鼎,徒手能破太行山关,力大无穷若刑天再现。

    当然,皇朝能战胜他的也大有人在,可那年纪基本上都是过了古惑之年。比如皇朝煞气缭身的第一大将程骁节,又或者内阁大学士孔方等人。

    当然,如果真派这些人去迎战,那大胤皇朝的脸面恐将丢尽。

    就在这左右为难之际,便有人提议向蜀山剑派求救。

    毕竟蜀山就在剑南道,蛮族都打到家门口来了,若蜀山派还龟缩不出,那也太让人心寒了。

    不过事也凑巧,蜀山剑派的当任天下行走刚好要下蜀山入红尘,磨志炼心。

    他一人一蓑刚到山脚,别在腰间的青锋轻轻一推,一招天外飞仙便让这位蛮族第一勇士含恨尸首分离,那喷涌的血高达三丈,化为漫天血雨,威慑得蛮族十万雄兵不敢前进一步。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位天下行走拒绝了先皇的所有赏赐,转身投入青色阴雨下的茫茫人海里,唯留一蓑烟雨的背影,荡漾人心。

    老黄有幸目睹了那一战,至今还是心有余悸。

    后来,他便在剑南道落户,然后恰巧碰到蜀侯府招聘管家,在科举一途上已经绝了希望的他便毛遂自荐,被蜀侯李国寿相中,成了蜀侯府的一名管家。

    老黄对于蜀山剑派的强大,那可是印象极深。

    而他们家这位少爷,明明上山当了小和尚,又怎么可能和蜀山那些冷傲到生人勿近的修行者产生交集呢?

    “老黄,发什么呆。赶紧去准备准备,咱们庙虽然破,但也不能失了礼仪,坏了待客之道,后厨那里应该还有一些瓜果,你拿些过去洗一洗。”

    李霄吩咐道。

    “好嘞少爷,老奴这就去。”

    缓过神来的老黄也是为少爷感到欣喜。能和蜀山剑派扯上关系,这对于少爷今后的发展绝对是大大有利。

    就在这时,寺庙门口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呀,应该是少爷的朋友到了,老奴这就去开门。”

    虽已花甲之年,但耳聋眼花从未在老黄身上出现过,他咧齿一笑,兴冲冲地便跑去开门。

    只是当门打开时,这个见惯了江湖春花秋月的老黄却在原地呆住了。

    一名身着白绸罗裙,气质冷艳、身材出挑的女子对着老黄盈盈一福:“咦,黄管家也在?五年未见,管家倒是一点未变。”

    “你、你是、崔家……小姐?”

    虽然眼前这位貌美如花的女子与五年前有些变化,但老黄也是一眼便认出来了,只是心中却五味杂陈。

    李霄此时也从内院出来,不过还未到门口时他也愣住了。

    因为来者并不是叶轻语。

    一袭宛若雨后梅花的幽香沁鼻而来。200点的女子体香值,表明了眼前女子属于尚未破身的如花似玉品级。

    不过让李霄感到讶异的是,这次并未在眼前浮现出女子的身份信息。

    他纳闷着,难道只有神魂出窍之后,才能勘察到女子的身份?

    缓过神来的李霄倒也从俩人对话中发现了老黄的异样。

    他快步走上前,问道:“老黄,你认识这位姑娘?”

    嘴角泛起丝丝苦涩之意的老黄轻轻颔首。不过他还未说话,反倒是女子先有了动作。

    体态婀娜的她瞄了老黄一眼后,视线便落在了李霄身上,嘴角勾抹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还是说这庙大得容不下我这么一个小女子?”

    李霄微微泛懵,到现在还搞不明白这女子到底是何人。不过听她说话的语气似乎认识他们。

    于是,李霄便客气地将女子请了进去。至于女子带来的那些护卫则都留在了前院。

    香殿里,女子脱了绣鞋罗袜,一对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的秀气玉足藏于裙下,双膝曲于蒲团上,跪拜于佛前,举止端庄,心中默诵《大慈大悲经》,极为虔诚地上了九柱香。

    从女子庄严的神态中李霄能够窥得出人家是信佛的。

    行完佛礼敬完佛像后,女子这才点入正题,仿似自己才是寺庙主人一般,轻启檀口道:“昨日我去过蜀侯府了,也和蜀侯达成了和解协议。”

    李霄对女子打了个简单的佛家手礼,问道:“阿弥陀佛,不知这位女施主如何称呼,与蜀侯府又有何关系?”

    女子讶异地瞥了老黄一眼:“黄管家,难道我和你家少爷解除婚约一事,你们蜀侯没和他说?”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如花似玉的妹子是来退、退、退婚的?

    嗯,退婚对象就是他!

    李霄心中充满了惊诧。

    这莫名其妙就被退婚了?

    额,难道自己的命运将会与那个吼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萧姓少年重合?

    “唉,崔小姐也该知道我家少爷一直在山上修行,这十六年来从未下过山,本来今日是准备接他下山还俗的,到时候老爷自然会和他讲明一切,却没想到你会直接上山来。”

    老黄叹了叹气,知道崔家这次是吃了秤杆铁了心要退婚了。

    崔姓女子淡雅颔首,平静道:“不知情也好,省得为难。小女子本无须前来,不过想着蜀侯毕竟对我崔家有恩,这才亲自登门拜访,见一见你们家少爷,也是顾全蜀侯府的颜面。当然,毕竟是我们崔家提出解约,所以百倍的赔偿物什,昨日都已经全权交给了蜀侯。从此之后,我崔家与你们蜀侯府……”

    不知为何,听到此处之言,李霄一颗心突然高悬起来。

    而崔姓女子顿了顿,冷漠道:“从此以后,崔、李两家各天涯、两不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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