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檀眼见周德威动了真怒,他又哪里还敢还口?也只得立刻低下头来,连称末将领命。只不过杨檀把脑袋垂得低低的,自然也不会让周德威发现他眼中闪过的那一抹狰狞戾色。

    还要尽可能的督管诸部兵马整顿行伍已倍感心力憔悴的周德威,遂又前去亲自视察其余将士。而杨檀目送着周德威离去,周围却有他的一拨亲信渐渐凑上前去,目光已犹如毒蛇那般的阴冷,杨檀冷哼了一声,旋即狠声念道:

    “就算咱们行伍将士,干的是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博功名的勾当但是也没有理由明知是死路,却还要随着你往上撞去!你周德威固然是河东宿将,当初我固然也不敢对你有什么加害的心思。

    可是河东李家,的确大势去矣你却偏偏挟裹着我等一起去送死,那也就怪不得我另做打算了”

    又过了一日光景,魏朝大军方面调兵遣将,针对周德威所部军旅,已经要展开合围之势。葛从周统领扬武镇牙军主力,经过娘子关,也已追击至成德军镇州境内而到处转战的蕃汉马步军所扎下临时简易的营盘当中,杨檀却带着一众军士,便朝着周德威所处的营帐摸去

    杨檀按其为人秉性“虽不识字,然有口辩,通于吏理,在郡有政声”所以这厮能言善辩,也很擅长在军中搞煽动。周德威往日在军中虽然素有威望,可眼下这等形势,他也的的确确是强行指挥麾下兵马参赴最为凶险,而生还几率更为渺茫的战事。

    周德威势如骑虎,也不得不如此抉择。对后唐朝廷早已怨意极深的将士们,对于他们昔日拥戴的上官愈发的质疑杨檀再趁机暗中煽惑鼓动,到底也还是让他拉拢来不少帮手,而要做下一桩他们以往连想都不敢去想的勾当:

    趁着周德威熟睡之时,行刺取其性命,再去向魏朝投诚!

    行刺军中主帅,此事固然非同小可然而就算周德威在后唐诸多将才当中,可以说是出类拔萃,甚至数一数二的名将元勋可汉末三分时节的张飞,被赞称为万人之敌、为世虎臣,到头来不也为他的部将张达、范强所杀?

    杨檀不在乎做张达、范强那样的人物,只要能拿到周德威的首级,他自知就可以向魏朝换取官身荣禄。毕竟按其正史规矩,张敬达为契丹杀败,形势险急,仍是拒不肯降当时诸将迟疑不决,虽知大势已去,却都不忍加害上官,然而这杨檀怂恿煽动,出手可是比谁都干脆。

    只不过如今的后唐蕃汉马步军,诸部兵马人心惶惶,心态上大致可以分成三类:

    第一类将校兵卒,不愿再为后唐枉自送命,可是却也念挂周德威对他们的情分行刺主帅的事,他们抵死下不去手,也只得早已相继做了逃兵,自顾性命,只求能够尽快逃归故里;

    第二类人,则是受杨檀的煽动,心说周德威既然执意要让我们去送死,那也就没有必要再把他看做上官主帅既然注定要反目成仇,那就莫不如把事做绝;

    然而还有第三类的将士他们仍认为自己与家世的性命与河东李家牢牢绑定在一处,亦或还是愿意死心塌地的追随周德威,纵然搭上自己的性命仍是在所不惜。

    已是夜色如漆,天上繁星点点。周德威所处的大帐前头,还有披甲持矛的士卒轮班值守。其中一名小校,就见骑将杨檀径直朝着这边走来,便连忙上前问道:

    “杨将军,周总管近日劳苦,方才就寝不久,也当好生歇息,这时候您又为何事而来?”

    就是要趁着周德威入睡,才方便我等动手否则他那一身武艺的确了得,要除了这厮也是棘手的紧

    杨檀心中念着,仍是神色如常的回道:

    “斥候哨骑回报井陉南隅南朝兵马动向,军情紧急,自是耽误不得,我还须亲自向周总管禀说。”

    那小校倒也是机警之人,他眼见杨檀方才来时,周围布置的简易营帐内外似是影影绰绰,哪怕瞧不真切,可是警觉似乎还有人正朝着周德威所处的大帐这边摸来这小校心中登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又连声喝止道:

    “且慢!杨将军,纵有紧急军情,还请稍候片刻,容标下先行前去唤醒周总管。否则有甚变故,标下担待不起!”

    杨檀闻言心里恶狠狠的咒骂了声,暗忖周德威身边仍有死忠之士,要行刺他得手,看来也难免仍要多耽着些风险他又立刻做勃然怒发状,而喝骂道:

    “混账!你这是何意?是疑心我会意图对周总管不利,还是说”

    杨檀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前面撞去,然而他话还没说完,突然便拔出腰挎的佩刀!乍现的寒芒朝着那小校恶狠狠的劈斩下去,杨檀眼中凶芒毕露,又低声喝道:

    “我要行刺周德威,而势必要取他的首级!”

    那小校与在周德威帐前值守的军士,方自有所提防,然而杨檀暴起拔刀,二话不说,便突下杀手!小校情知自己躲不过这当头一刀,他却立刻嘶声叫嚷道:

    “周总管小心!杨檀狗贼,要行刺您”

    “噗!”

    惊呼示警声戛然而止,鲜血直喷溅了出来,那员小校怒目圆睁,当即扑倒了下去。杨檀则绰刀赶上,又低喝了声:

    “动手!”

    蹑手蹑脚,朝着周德威大帐潜行过来的叛军士卒纷纷暴起,擎出兵刃,立刻便朝着其余值守的军士扑去,左砍右杀,顿时又是一股股鲜血喷涌激溅,而将大帐周围一切都染得通红!

    然而先有十余名持刀绰枪的叛军撞入大帐,却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因为他们瞧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塌上暴蹿起身,很快便打起了精神,并瞪圆了双眼朝着这边瞪视过来!

    周德威这些时日劳心劳力,固然也是甚感疲惫,而好不容易睡个囫囵觉可他戎马倥偬惯了,早年又是久居边塞,也早养成了在行军期间睡得轻,但闻得异响声也很容易醒来的习惯。

    也亏得值守的小校在临死前示警嘶喊出声来,周德威猛的转醒,又听见帐外利刃入肉声噗噗响起,再瞧着这些撞入帐中,手持利刃的兵卒虽然刚刚从睡梦中惊醒,可是周德威也立刻意识到了眼前所发生的一幕又意味着什么!

    既然已经动手,即便眼见周德威已经转醒,那些叛兵咬了咬牙,还是嘶吼着直扑了上去!

    周总管!过往我等虽然决计不敢有行刺你的念头!可是杨骑将说的是,你让我们没了活路,我等却还要保命!若是只得投从南朝眼下已是一不做、二不休,也唯有取你的性命!

    “贼子敢尔!”

    周德威目眦欲裂,厉吼一声,当即踏步上前,竟然直接抬起手臂,抵挡迎面朝着他劈来的一刀。好歹他是合甲而眠,铠甲护臂硬生生荡开刀锋,迸得火星四溅,周德威旋即便攥紧了砂锅大的拳头,一记重击砸出,那个最先挥刀劈斩的叛军却是首当其冲,面门硬生生挨了这一拳,登时“嗵!”的一声闷响,他的五官竟也似直接凹陷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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