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刘?愈发狂躁,还正叫嚣着要立刻与吴国徐温联手,意图一并对抗魏朝起码在场的一众越国臣子十分清楚,眼下如果公然再招惹魏朝,而又会给予对方任何出兵讨伐的名义,那无疑也将是十分不明智的举动。

    早年在刘?的兄长刘隐身边便时常出谋划策,屡番出使魏朝,也以具权谋胆略而闻名的谋臣杨洞潜大概能摸得清眼前那大越国皇帝的性情,所以待刘?怒火稍泄,他也出班奏道:

    “陛下与吴国徐温来往密议这等事宜,终究不便声张,而且眼下尚还无法确定能促成诸国一并誓师同盟,而共抗魏朝。臣以为多管齐下,再与吴、楚等国暗中来往时,也务必要派遣使臣赴魏朝交涉。

    即便我大越不去帝号、降国格可是也当以定期朝贡为条件,而诉请恢复两国邦交往来,此举一来可尽量打消魏帝对我国的敌意,二来也可趁机观察中原局势。如此也不至有损陛下威信,可是以眼下这等形势而言,还是要尽可能的稳住魏朝。”

    本来嘶声怒斥一番的刘?正觉嗓子沙哑,胸膛仍剧烈起伏个不停。可是听杨洞潜又是一番言语下来,他渐渐的冷静了下来,虽然仍是面沉如水,但也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诸如杨洞潜等谋臣,也很清楚他们现在所效命的这个主公,非但性情不及他兄长刘隐沉稳,反而特别的偏激极端刘?极度残忍好杀、极度贪婪奢侈,又极度的好自夸重视虚名。

    所以既然已经称帝宣告天下,再要是劝他以降帝号的方式向魏朝请罪,这对于刘?而言,便是在世人面前丢了大脸,所以他绝对不会同意。

    可是另一方面,由刘?掌权促进治下经济、文化的发展,在外交手腕以及选拔人才等方面也能展现出一些明君的才干所以他并非听不进劝的糊涂浑人,也很清楚杨洞潜所言在理。如果与魏朝还有的谈,那么还是不宜与去雄踞中原而称正朔的王朝硬碰硬。

    然而刘?那对满是戾色的招子骨溜溜的乱转,他忿恨不已,偏偏心中还有一个念头,又不便对大殿内一众臣僚言及:

    本来朕打算先称大越国皇帝,再过些时日则宣告天下我刘家乃是汉室遗宗,而另改国号为大汉。如此一来,也要让世人知道即便我朝据岭南两广之地,实则与中原正朔别无分别。

    否则朱温泼皮无赖,更是曾抗拒朝廷、再反黄巢的窃唐国贼;河东李家矫称延续前朝宗室,实则也不过是蛮夷鞑种;李天衢也非是帝胄嫡派子孙,听闻他当年更是个曾投身绿林的贼汉,他们争着入主中原,而妄称中原正朔,凭什么朕便不成!?

    不过如今看来还须等候时机,观望魏朝是否也有陷入内乱的可能。要朕退帝位、复称王,着决计不成,但是近期内也着实不宜再改国号为大汉,否则也更有可能致使魏朝兴师问罪

    所幸朕这般打算,尚还没有与近臣商议。若是朕要改国号为汉的消息已声张了出去,却因魏朝而无法施行,这不更会让朕颜面有失?

    “杨爱卿所言在理,便由你安排使臣,分别赶赴魏、吴、楚几国。尤其是魏帝那边,须尽可能探觑的清楚,他近期内是否有无出兵讨伐我越国的打算

    哼!按说魏朝灭晋吞蜀,频频出兵,再要劳师袭远,也未免忒过猖狂了但我朝也决计不可疏忽大意,还须加派军旅戎边戒备,密切关注魏军的动向。而两国交涉事宜,只要与魏朝还有翰旋的余地,那我朝按先例贡奉,朕暂作容让,也未尝不可”

    过了良久,刘?终于忿忿的说着。他顿了一顿,继而又阴声念道:

    “吴越钱镠老而怕事,对魏朝太过顺服;闽国王审知只知看家守户,还以为北有吴越、吴国阻隔,他便还可以偏安东南一隅;而除了吴国徐温之外,魏军倘若真意图大举南侵,楚国亦是首当其冲

    朕那岳丈,虽然向来也臣服于魏朝,却已是年老体虚,近年来多将国事军务交由他次子马希声打理而魏帝先前便兼并荆南,与楚国亦是隔江相望,如今魏军又侵吞两川之地,届时水陆两路齐出,对楚国便也已形成夹击之势朕固然寝食难安,可楚国又岂能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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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国国都,长沙府。

    做为当年的武安军藩镇治所,而后被马殷选定为政权中枢。由于楚国极其重视贸易,而治下盛产桑麻、茶叶、丹砂、木棉南楚治下的后世湖南地界,也正处于南面诸方割据政权的中心处,所以南来北往的客商也多。长沙城内店铺酒楼遍布,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也显得十分的繁华。

    自从马殷统掌湘地以来,的确十分注意民生,而大力鼓励商业贸易,使得楚国治下百姓生计尚可说得上富足。

    只不过当初追随秦宗权麾下悍将孙儒造反之时,本是木匠出身的马殷就已经是三十好几的年龄历数在这个乱世曾打下一片江山社稷的开国君王,李克用、杨行密、王建、刘隐等人都已经先后病逝,年纪相对小些的李天衢、王审知等如今也已过壮年,马殷与同年生的吴越王钱镠岁数最大,都已经过了六十中旬而年近古稀,如今也感觉到很多事力不从心,而只得将军政大事交由自己的子嗣打理

    马殷自问当年出身卑贱贫寒,而为了尽快出人头地,遂投从孙儒反军做了太多丧尽天良、灭绝人寰的勾当可是做了一国之君,自己也已尽可能的做到体察民间疾苦,一方面他确实会为曾经所投效军队干下的兽行而感到愧疚;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马殷亲身见证了似秦宗权、孙儒那等从不把百姓当人看的残暴军阀竭泽而渔,就算曾称霸一方,但也终究会落得个自取灭亡的下场。

    可是这多少年下来,马殷自问身为人君勤政抚民,殚精竭虑,这也已经搞垮了他的身子虽然招募大批文人,而分担商、农、民、刑等诸般职事,可是术业有专攻,目前效力于楚国的文官大多善于文笔诗辞,未必专擅吏道政务。

    马殷固然也不会知道,自己错失了按原本轨迹,本来应该为他所用的能臣张佶,尤其是最善打理财政,改制货币、税赋、商贸,而促使楚国迅速富强起来的关键人物高郁秉政劳民,又有太多的事要亲力亲为,也使得马殷的身子骨日渐衰弱,生命甚至也已犹如风中摇曳的烛火,而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而长沙府王宫寝殿当中,待几名侍从恭顺的退了出去,便立刻有人急声劝道:

    “这补身的汤药,还请父王早些饮下,孩儿方才心安。”

    又过了片刻,寝殿内又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而叹声回道:

    “孤毕竟老了就算每日进补,可人有生老病死,又如何避得过?你身为武贞军节度使,坐镇澧州,还因为父而忧心,而前来看觑,也足见孝心。

    呵呵,你这长儿知道尽孝,可是你那二弟希声,身为武安军节度副使,明明就在长沙司掌内外军政要事,孤却有一段时日未曾见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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