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愉快地从五师兄那里出来,小女孩独自蜿蜒下山。

    五师兄刚才的话语还在耳边萦绕不去,和师父平时说的可不大一样:

    咱们北山派很厉害,甚至咱们西牛贺大陆也很广阔。可若比起整个世界来,那可就只是一井之天了。

    天下大着呢。

    修行么,就是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见识大山平川,人心百变,古往今来。

    否则的话,任这山上再怎样的繁花似锦,那也是冰山一角;任你再怎么的牛逼哄哄,那也不过井底之蛙罢了。

    还有就是,做仙人,心眼不能太实诚。

    光明正大可不是个好习惯。

    这世上,但凡那些道行深奥、身居高位的仙人,一个个的看起来道貌岸然。

    可实际上,无不是些特别擅长尔虞我诈,和两面三刀的家伙

    哈,师兄这人,嘿嘿,心里都想的些什么跟什么呀。

    不过,他说的或者有道理。

    有些禁书上不是也说,人之初,性本不善么。

    想到这些,小姑娘不禁心内暗忖:我说五师兄啊。

    你嘴里整天左一个天地阔,右一个世界大。

    不就是心里一直不安分,总是想着要去远方要去流浪,要去见识天地遥远么。

    若你真当我是你的小师妹。

    视我为手足,对我不离不弃,那么,北山虽静美,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你。

    我也宁愿随你去漂泊。

    ……

    她正这么忐忑不安地、胡天胡帝地想着,哪知这贼老天突然就变脸,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小女孩急忙运起还不甚熟练的飞行身法,如一缕轻烟一般向山下狂飙。

    山雨阁外的那座不熟悉都不行的草亭,很快就映入眼帘。

    惊讶地发现:师父冲天道人正飘摇地站在亭中。

    似乎是在避雨。

    半老的道人远远地一眼瞧清来人的窘态,牦牛尾精制而成的雪白拂尘甩了一甩。

    小女孩只觉身上如有微风吹过,顿时落水无痕,雨不沾衣。

    心里不禁吃了一惊,想道:原来师父不是避雨啊,想想也是,他哪还用得着避雨?

    那他一定是特意在这等我啦,倒是我想岔了。

    才堪堪一步踏进亭中,冲天道人果然开口问道:“看你看你,淋得像个落汤鸡似的!”

    “《凌波飘渺步》何等高妙,哪能像你这样如同小脚丫环走碎步?”

    “咳咳,你五师兄他,平时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小女孩听了,不由一阵忸怩,吱唔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所幸师父叹息一阵,却又换了一副面孔,不咸不淡地口气问道:“他都对你说了?”

    小女孩一怔,急忙答道:“哦呀,师父是说这次去中山派赴蟠桃宴么。”

    “说了说了,师兄说这次让我和他一起去。”

    老道人听了,脸上笑得诡秘,问道:“他都交待你些什么了?”

    小女孩更显惊愕,不由皱眉道:“也没什么啊。”

    “他让我修炼《素女心经》,还传了我……

    还传了我些练功的窍门,这次可没有教授什么歪门邪道。”

    哪知小女孩虽然看穿了师父的心肠,话也说得直白。

    可她说话时略略这么一犹豫,老道人察言观色,脸上顿时就有些难看了起来。

    只听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唉唉,你五师兄那人……”

    “虽说、咳咳、虽说他修为还算马马虎虎过的去,但为人可就真不咋的。”

    “总是太淡定,又不务正业,瞧他平时那样子,就跟活得不耐烦似的。”

    “长期以来,只要是派内之事,他是啥都事不关己心就不出手,连问都不问。”

    “就算是这个蟠桃宴,他进门已十有余年,今年才头一次答应去参加。”

    “作为我青鸾峰排行第五的弟子,他出名的除了总是鬼哭狼嚎,喝酒逍遥。

    无非就是一些旁门左道的暗器毒药,骗人术法之流。

    若论剑法修为,道行高低,不但在大陆上籍籍无名,便是在本门派,那也没排上号。”

    小女孩不禁睁大了眼,心里大谬不然。

    只听师父又冷哼道:“总是很淡定么,哼哼!”

    “虽说修仙之人讲究清静无为,可机缘总是有限。大道之争,往往你死我活,不争上一争怎么行?”

    “不争便无缘啦。”

    “总是醉心于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几时才能修成大道?”

    “这一点,还包括喜欢鬼哭狼嚎那一桩,你可千万别学他!”

    小女孩听了,想点头却点不下去。

    心里想道:五师兄是这样吗,不是吧。

    虽说他平日里总是太淡定,或者说实在是太稳健了一点。

    可谁说他就不争了?

    他懒懒散散的就能在白云之上高卧,翻侧如意,轻如鸿毛。

    试问我青鸾峰上有几人能做到。

    大师兄我不知,怕是二师姐三师兄四师兄都不能够吧?

    咱北山一派,无涯、云隐、飞来峰上,像五师兄这样的弟子很多吗……

    不过,一转眼她又想到了师兄一直奉为圭臬,并暗中传授给自己的所谓《修仙三字经》。

    那什么:稳如狗,不出手,绕道走;不过问,不承认,不怕丑;来阴的,不硬怼

    心里不禁暗自吐槽不已:师兄啊,这都是嗨!如此说来,师父倒也没有完全冤枉你

    小女孩发呆半晌,失魂落魄地对师父说道:“哦,我…我…”

    “我”了半天却没有下文,她心里不禁感到奇怪:我今天怎么,老是替五师兄着想?

    “啪哒!”

    雨中猛然掉下来一只乌鸦,巧不巧地滚落在老道人脚前。

    看了看,这鸟是死了,却不见伤口。

    老道人着实吓了一跳,却装作处变不惊,拂尘轻轻甩了甩,乌鸦翻了个身。

    还是没见伤口。

    这下他终于不淡定了。

    一手如鸟爪伸出,轻轻将乌鸦抓了起来,反复探看了半晌,才在翅膀下找到了一处微不可察的裂纹。

    他好像吃了一惊,嚷嚷道:“竟是分光捉影?”

    然后眯了眼睛,抬头望天,举目四顾,似乎在找人。

    嘴里喃喃说道:“何人在天上练剑?”

    “难道是…你无涯子师伯吗?”

    “这刮风下雨的,他无故跑出来练什么《青鸾九变》?不是说他早就不练这门剑法了吗。”

    “可除了他,还有谁能……”

    小女孩摇头,连师父都疑惑,她自然说不上什么。

    不过,无涯子师伯是谁,她却是知道的。

    他是北山派第一高手,本派的掌门。

    住在无涯峰上那座斑驳的宫殿之中,偶尔在峰上打个坐啥的,平日里难见一面。

    《青鸾九变》也听说过,那是本派最得意的剑术功法。

    至于“分光捉影”是什么,她就不太明白了。

    但是很显然,师父这话中之意,想必是本门派除了无涯子师伯,没有第二人能“分光捉影”了。

    师父大约也不能。

    可她隐约觉得,今儿个刺下这乌鸦的,多半不是无涯子师伯。

    只怕是五师兄的可能性还更大些。

    虽然这想法有些荒唐。

    可我从他那出来的时候,他不正是拿了长剑到后山去了?

    师父似乎很有些捉摸不定,脸上露出老狐狸一般的神色。

    一双枯井似的大眼里汪汪有水,悄声问道:“紫月啊,你下山的时候,你五师兄在干什么?”

    小女孩吃了一惊,眼珠转了转,道:“这个啊,没太注意。”

    “可照他平时的作派,这大阴雨天的,想来该是一个人在打棋谱吧。”

    她的心里却思绪暗转:师父他老人家,总是担心我被五师兄教偏。

    殊不知,咱山门藏经阁里,让人学偏的东西多了去了。

    比如:什么《郎情妾意心法》、《奸夫淫fu速成》、《论单身狗的修养》…之类。

    其他的师兄师姐见猎心喜,偷偷修练之者不可胜数。

    可有谁见五师兄练过这些了?

    咱五师兄么,嘿嘿,他纵有千般不好,可他心明眼亮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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