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朝郡治名字很有意思,有的直接采用郡名,比如说张掖郡治张掖县、敦煌郡治敦煌县;有的各不相干、郡县分明,比如说雕阴郡,它的郡治是上县,境内的没有名叫雕阴的县;另外一种,则是巴东郡这类,就拿巴东郡来说吧,它管辖了十四个县,境内也有一个巴东县,但它的郡治偏偏就设在人复县,很多时候让初来乍到的商旅傻傻分不清。

    人复县的是郡治所在,城池规模自然是上县标准,城墙以巨石砌成,布满青苔和藤蔓,和周围山地如若一体。

    但是县内人口只有一万多户,勉强达到下县标准,县城之内以前在六千驻军,只是由于前方战事昼夜不停,高士廉又抽走了一半去秭归县轮战,所以城内目前只有三千名士兵,可就是这三千人,完全能够凭借县城的险要和坚固,完全可以对付数万人的进攻,哪怕东西两侧都有敌军来攻,他们也能据险而守。

    夜色越来越深,慢慢到了三更时分。

    人复县东城点燃的数十支火把,将城上城下照如白昼,城门下方是慢慢向下收窄的数百级石阶,远处便是在悬崖峭壁上凿出来的山道,与长江一起向东方延伸。

    城头上,正有一旅士兵来回巡逻,这座城池自平陈之战后,已成内地三四十多年之久,哪怕陈朝还在的时候,也因为东部的巴东县有杨素坐镇,没有遭到敌人进攻过,所以长久的平安,使人复县养成了安逸的生活方式。

    不过高士廉从前方发来的严令,多少能令守军警惕变得起来,不敢像从前那么散漫,夜里巡逻的士兵也从一两人变成了正常的百人旅。

    忽然,几名负责注视前方的士兵警惕地向夜色茫茫的东方望去,他们已经听到一点动静。

    不久,果然听到哒哒之声从黑暗中传来,守军顿时各司其职,全神贯注的等候着,一些士兵已经张弓搭箭,对准了远处的官道。

    “是马蹄传出的声音。”一名士兵听出了‘哒哒’声的本质。

    慢慢的,只见一名唐军士兵牵着一匹战马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在阶下下马,牵着缰绳向上方走来。

    “来者何人。”守军纷纷拿弓箭对准了他。

    这一声大喝,将那名士兵吓了一哆嗦,他停住脚步,连忙说道:“奉命前来送信。”

    一口纯正的益州口音,让城上士兵心弦放松,一名当值旅帅探头询问:“你从哪里来的?”

    城下士兵拱手答道:“奉高都督麾下大将高行水将军之命前来送信,请问万将军可在?”

    城上守军自然知道高都督便是高士廉,旅帅连忙吩咐左右:“给他放下笼车!”

    一只高八尺、宽六尺的铁笼子吱嘎嘎的从城头放下,任何一座城池到了晚上,只有遇到大事才会开门,没有人会为一个小兵破坏规矩,那么变通的办法就是城上的笼车了。

    城下的士兵将战马拴在城外的马桩,然后走进了笼车,笼车又吱嘎嘎的吊上城头,守军将他兵器收缴,便把他带着城内。

    人复守将名叫万瓒,原本是萧铣麾下的鲁王,当萧铣降了大隋以后,他与郑文秀等听命不听调的众多将领不甘放下手中军权,索性一起投降了唐军,各得一个国公爵位,谁想到事态半点不由人,这些个‘国公’到了襄阳,立即被李渊卸下军权,军队也通通被打得萧铣找不着北的李孝恭收编干净,而他们都成了闲散的人,时至今日,万瓒又有了一个偏将的身份,奉高士廉之命驻守人复县。

    半个月前,闲得没事干的万瓒,便娶了一个小户人家女子为妾,私人府邸就安排在东城不远处。

    时值三更,万瓒的书房正亮着灯。可是书房的主人万瓒显然不是在读书。

    一个云发半堕衣裳凌乱的美少女,双手扶着书案上,半敞的翠罗衫子里倒扣的两只小玉碗儿轻轻晃荡着。她的榴裙掀到了纤细的腰间,白嫩紧绷却犹显稚嫩的的臀儿高高地翘在空中。

    一个精壮的中年汉子上身衣着严整,裤子却褪拢到了毛茸茸的腿上,双手卡着咿呀乱叫的少女纤腰,在她身后咬牙切齿顶撞。

    “万将军,前方急报。”

    房中正奋力冲刺的万瓒一听到这急促的声音,爽歪歪的熊了,爬在爱妾背后回气许久,才有气无力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万将军,高将军信使到了。”

    “哪个高将军?”

    “就是高都督麾下的高行水将军。”

    “狗娘养的高行水!”

    万瓒咒骂一声,万分不悦的离开爱妾窄小纤弱的后背,提起了裤子扎上。他的小妾却恋恋不舍的拉住了他,昵声道:“将军,不休息一会儿了?”

    “等会再回来。”万瓒虽也不舍不愿离开,但不得不走,因为他的顶头上司高士廉有好几个儿子,分别是高履行、高至行、高纯行、高真行、高审行,这个高行水极有可能是高士廉的子侄,如果他敢拒而不见,被高士廉知道,说不定会给他小鞋穿。

    他在爱妾的服侍下,穿好衣服,走到外间开门询问:“信使在何处?”

    “人已经带来了。”几名亲兵将信使带领过来。

    信使行礼道:“卑职参见万将军!”

    万瓒见他约有四十余岁,便又问道:“你是何方人士?在军中担任何职?”

    这名信使自然就是被苏定方指定前来送信的士兵,他已经从军二十余年,早就混成一个兵油子,略略训练一下便像模像样,拱手道:“在下陆仁,乃是巴郡人,在高将军麾下出任校尉之职,奉命给万将军送信。”

    说完,便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呈给万瓒。信中说是高行水奉命巡查人复县,让万瓒做好准备,语气很是客气,但意思十分明显,那就拿捞好处。

    万瓒本是匪类出身,守着人复县这么一个后勤重地,不从中捞好处是不可能的,高行水要是认真巡查,非能查出问题不可,如今对方先一步写信给他,摆明是告诉他,只要万瓒满足对方的味口,那么对方也只是意思意思一下而已。

    看懂信中意思的万瓒,顿时长长的松了口气,问道:“高将军到哪里了?”

    信使答道:“回禀万将军,高将军已经到了白盐镇,马上就到人复县。”

    万瓒不认识什么高行水,不过高士廉子侄、战将极多。他不认识的人多了去,并没放在心上,但是深更半夜来这里视察却让他很不高兴,他眉头一皱,“这么急着赶来做什么?”

    信使苦笑道:“前方战事紧急,高都督给我们规定了时间,我们路上又耽误了一点时间,再不抓紧时间就来不及了,万将军也知道高都督治军严谨,他那性子可不是谁都敢含糊的。”

    “这倒也对!”高士廉治军从严、说一不二,万瓒也理解了高行水的难处,便点了点头,“一起到城头等候吧。”

    时间飞逝,慢慢就到了四更时分,远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黑暗之中人影幢幢,正等得有些不耐烦的万瓒精神一振,喝令道:“多点一些火把!”

    “喏。”

    一会儿,又点燃的数十根火把把火光照得更远,不多时,一支人数约有千人的唐军出现到了城下,为首那名青年大将相貌堂堂,正是苏定方的副将高衍。

    石阶上一名唐军士兵已经等候多时,他上前行礼:“请问将军可是高将军?”

    “正是!”高衍冷冷的答应一声,取出令箭交给了士兵,这名士兵正要接令,这倒不是万瓒谨慎,而是高士廉定下的军规。

    军令倒是真的,只因奉节镇、白盐镇的守军乃是高士廉委任,苏定方偷袭了这两个人数不多的兵镇之后,就获得了令箭。

    士兵将令箭通过笼车传到城头,万瓒接过令箭仔细看了一遍,令箭没有丝毫问题。

    万瓒又凝目看了光亮区域的高衍,他虽然不认识这个人,只是此人眉清目秀、英俊潇洒,虽然身穿铠甲,可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浊世佳公子,这与他之前的猜没极为吻合,毕竟高士廉是名门望族渤海高氏的人,本身就气度不凡,他的子弟有这番气度才合理。

    就在他审视之时,旁边那个自称是‘陆仁’的信使却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唯恐万瓒看出破绽,便在此时,但见万瓒一摆手,下令道:“打开城门!”

    城门顿时轰隆隆地打开了,万瓒迎出城来,满脸堆笑的抱拳道:“让高将军久等了,这也没办法,高都督军规严厉,我也不敢有半点大意,请将军莫怪!”

    “你就是万瓒将军?”

    万瓒愣了一下,心知对方也认不识自己,连忙答道:“正是在下。”

    高衍却是冷笑一声,忽然高声宣布道:“人复守将万瓒贪污军粮、军饷,数额极为庞大,本将奉高都督之命前来调查,给我把他拿下!”

    乔装成士兵的独孤彦云、达奚安闻讯上前,把傻了的万瓒双手反剪。万瓒也是一名悍将,然而此刻却被两人摁得动弹不得,气急败坏的吼叫连连:“你无凭无据,凭什么诬蔑我贪污军粮?”

    “到了秭归县,你向高都督解释也不迟!”高衍冷哼了一声,猛一挥手,“给我进城!”

    他手下一千士兵整整齐齐的走进了人复县城,城上城下的唐军士兵都惊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支抓了万瓒的军队大摇大摆的进了城来。

    万瓒还是一头雾水,处于又惊又怒之中,他手脚是有点不太干净,但大唐各地的驻军大将有哪个没问题?

    凭什么就只抓他万瓒一个人,难道就因为他是降将吗?便在这时,他忽然事情并不寻常,这些士兵个个高大魁梧,根本不是巴蜀人和荆襄人应有的身材。他连忙抬头向高衍望去,却见对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万瓒恍然大悟,他上当了,这根本就不是高士廉的兵,他刚刚张开嘴巴打算大喊,一团破布恰到好处的塞进了他的嘴巴。

    万瓒又惊又急又害怕,但所有代表情绪的语声都统一化作了‘呜呜’声。

    “浑蛋,还想狡辩吗?给我带下去严加审问!”高衍冷笑一声,又用一副为大家着想的口吻,对着城上士兵喝道:“我是高行水,奉大都督之命前来查案,你们把将旅帅以上的军官通通都给我叫来,我要一个一个询问,倒要看万瓒这个王八蛋,贪了多少钱粮,私吞诸位将士多少军饷。”

    “喏。”众士兵轰然应喏。

    他们这些苦哈哈的士兵,最恨那些喝兵血的将官了,这番有大都督的人来查案,那是再好不过,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找人。

    当这些将官跑来,一个个被高衍抓了关押,县内唐军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局面,在北镇军后续六千名士兵涌来之时,唐军士兵慑于强大武力,全部归降。也使益州东大门兵不血刃的落入大隋之手。

    时至今日,北镇军已经没有隐藏自己身份的必要了,降下唐军旗帜,换上大隋之旗。

    当人复县百姓次日清晨醒来时,发现城上“唐”字白旗已经变成“隋”字赤旗,一队队隋军士兵在大街上巡逻,粮仓和官衙全部被占领。

    ……

    人复县这一切,只是苏定方打败李安远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

    他干败李安远之后,便分兵三路,一路以独孤彦云、高衍、达奚安为首,诈取了至关重要的人复县。

    自己则和独孤卿云、贺兰师仁、赫连楚打着李安远的旗号继续东行,同样是兵不血刃的收复巫山、巴东了二县。

    而辛寒、田锦、怡先先后把俘获到的近万名唐军士兵全部编入隋军,并且进行强化训练,队正以上军官全由隋军将士担任,这样一来,便使得隋军在巴东郡拥有了两万五千大军。

    与此同时,给带着另外一部士兵跟在后面的于钦明发去鹰信,让他加快行军速度,占领巫山县以北、只有一千士兵的大昌县,于钦明拥兵一万五千,恐怕不用打,就能轻易拿下。当他完成这么一步,则去人复县与独孤彦云汇合。

    一切若是成功,那么占了巴东中部四县的隋军兵力,便会仗大到四万余人。

    而苏定方和李靖携手完成的这一次行动,成功的复原了杨素、刘仁恩的‘歧亭之战’,将唐版‘吕忠肃’的高士廉困成了一支孤立无援的孤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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