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者,这些便是晚辈的朋友。”傍晚时分,薛礼带了几人来到杨广所在民房,当他再一次看到杨广后,也不由呆了一下。此时的杨广、杨义臣、李芝已经洗漱干净,换上了得体的衣服,毕竟那蓬头垢面的模样,是很难让人信服的。

    而薛礼也没想到杨广洗干净后,居然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谋士气质,顾盼之际极有威势,现在他虽然一身粗布麻衣,但依旧掩盖不了那股卓尔不群的气质,这也让他更加坚信,此人身份绝不简单。

    “见过前辈。”薛礼带来的人都是凶悍的大汉,但是他们面对杨广时,却不自觉的拘束起来;气场、气势这种东西听起来很玄妙,但确实在一些上位者身上存在着,严重者,让人有一种给他看穿了的错觉。

    很明显,杨广就有这种气势。

    “薛兄弟才是主事之人,我只是一个负责出谋划策的人,大家不必客气。”杨广跟那几个明显不是善茬的“豪杰”点头见礼,他是个当皇帝的人,无论在什么场合面对什么人,都能应付自如,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高手,而且经历一番山河破碎、生死大变,为人处事方面也有了几分返璞归真的意味,没有把自己看得太重。

    他知道大家是一种合作关系,而不是上下级,这时候应该以平等方式去相处,让大家从中获得参与感、使命感,这样才能把大家拧成一股绳来使用,眼见大家十分拘谨,便笑着说道:“我叫杨英,诸位英雄以后称我为杨老、老杨、杨老头都行。”

    “见过杨老!”众人见到杨广如此和蔼、诙谐,都轻松了不少。

    “杨老!”薛礼说道:“这些朋友都要和我们一起出城,不知您有何计划?”

    “计划算不上。”杨广微笑道:“如今出城的方式只有两种:一是拿到官府印信;二是以武力的方式破开城门”

    “听人说,白天需要获得政事堂、尚书省、京尹府、兵部印信方能出城;晚上就更严格了,只有拿到东宫和兵部的令箭方可。这么算来,我们其实只有强取一途可选。”一名看着不到二十的魁梧青年说道:“据我所知,由于隋军大举来犯之故,所以西三门、南三门戒备森严,相对来说,东三门比较宽松,而这三道门户,又以最北的通化门最容易攻克。”

    “通化门靠近皇宫,为何反而最容易攻克?”杨广问道。

    这名青年迅速说道:“就是因为通化门靠近皇宫,所以守卫最多,但正是因为人多,所以反而懈怠;而且他们换防频繁,我们可趁之机也比较多。”

    “这位兄弟说得相当不错!”杨广见他见识不凡,言语之间更是直指人心,问道:“怎么称呼呢?”

    “回杨老,我叫周青。”自称周青汉子拱手道。

    杨广点了点头,顺便又问了大家了名字,听了大家一一介绍完毕,但心中却只把“周青”这个名字记在心上,又问道:“我们有一百人,你们有多少人可用?”

    “我们的人加起来,有六七百人左右。”一个名叫李庆红的汉子介绍完毕,有些底气不足问:“这些人够吗?”

    “我们并非一定要强攻,这几百人若是运用得好,出城却是不成问题了。关键是这些人能不能打?”杨广笑着解释道:“我们不是和唐军正面交锋,对军事素养、协同作战的要求都不高,但如果是帮老弱妇孺、老弱病残的话,大家还是老老实实回去睡觉得了!”

    “杨老,这您大可放心,我们手下这些弟兄虽然没有什么大本事,但有大半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士兵。”名叫姜兴霸的汉子拍着胸脯保证道:“他们面对隋军的时候,虽然认怂当逃兵、溃兵,可要是让他们反过来打窝囊无能的唐军,绝对是一头头猛虎。”

    “……”杨广、杨义臣、李芝听得面面相觑、哭笑不得,这算不算是欺善怕恶中的一种?不过这种人,他们虽然没有多少大是大非的观念,可能够从战场上逃回来,本身就是一种能力的体现,一旦涉及到了他们切身利益时,斗起狠来相当凶悍,一般的士兵都未必打得过他们。

    和有些瞧不上这些人的李芝比起来,杨广、杨义臣却显得十分重视,因为首批骁果军大多是由这种人组成的,他们或许不知道“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这句话,但在行动上,却也差不多了,接受了杨广诸多好处之后,他们也生出了舍身以报的决心,在雁门之围中以自己的生命回报杨广的恩惠,对突厥几十万大军发动了一次又一次可歌可泣的攻击,人人都表现出了令隋朝文武惊艳、令突厥惊悚的战斗力。

    至于之后的骁果军,两极分化得相当严重,杨广身边的骁果军通通反了,而杨侗、杨侑身边的,却还是以前的骁果军,尤其是镇守大兴的骁果军,在卫玄、阴世师、骨仪带领下,生生将几十万唐军打穿了一遍又一遍,要不是人数上存在巨大差距、三名主将纷纷战死,唐军未必杀得光他们。

    “那便好。”这时,杨广说道:“周青兄弟刚才也说过城中各门都设有重兵,我们要是直接强攻,胜算极为渺茫。”

    “杨老有何计策,还是尽快说来吧。”姜兴霸有些不耐烦的道。

    “成都城是按照大兴城的标准修建,是一个足以容纳一两百万人口的大城,它最大的特点就大,当敌军绕城游走,守军就防无可防,这缺陷在城内也是一样的,因为门与门之间相距甚远,我们要是在城内制造混乱,其他方向的唐军根本不能及时来援。我们行动之前,首先要在城内放火、制造混乱,把唐军调动起来。”杨广笑道:“而我们要走的其实是东三门中最南方的延兴门,这样就算唐军反应过来,也难以及时救援,让我们有更充足时间出城。”

    “不走通化门?”周青问道。

    “不走。”杨广解释道:“城中防御的重心是皇宫所在北城,所以我们闹事的主要地点就是北城,这样才能把南城唐军纷纷调走,如果在南城闹事,北城士兵肯定警惕不动,毕竟,皇宫才是重中之重,要是走通化门,即便能够闯出去,也会付出巨大伤亡。另外,流民安置点就在延兴门外,如果流民安置点受惊哗变,那四下逃窜流民不仅可以掩护我们…还会给李世民造成惊人的大麻烦。嘿嘿,那几十万名男女老少一散而开的场面,应该很壮观吧……”

    “何止很壮观?简直就是十分壮观……”周青并没有因为杨广否则了自己的建议而生气,反而惊佩交集的说道:“杨老这法子,比晚辈的建议高明百倍。”

    薛礼看了杨广一眼,心中默默的加了一句:‘也歹毒了百倍。’

    “其次、就是动手的时间既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太早的话,唐军士兵还没犯困,精神也足,醒来也容易;太晚的话,没太多时间供我们逃命,不然的话,天亮之前就可能被追兵追上。”杨广说道:“这个时间选在丑时、寅时之交比较合适。这个时候正是人们最犯困之时,而且人体这时阴气下降、阳气上升,初醒之时情绪极不稳定,一旦在紧张的氛围中,硬生生被人从睡梦被惊醒,多数人都会心惊肉跳,所以偷营劫寨一般都会发生在丑寅之交,很多经典的夜袭战,其实袭击的士兵并不多,之所以给敌方造成惨重损失,实际是己方大乱的士兵相互践踏、自相残杀所致。比如说隋魏在钟离郡发生的夜袭战,就是隋军出手时机好,结果引发十万魏军哗变,导致隋军在这场决定魏国生死的决定性战役中获得大胜。”

    杨广不是鼓吹杨侗的战绩,而是以这场经典而辉煌大胜来坚定大家必胜之心,见大家都认真聆听,便又细细的说道:“我们动手的话,事先要挑选几十名身手敏捷、忠诚可信的兄弟去放火,至于最后能否成功,就看各位手段和天意了。”

    姜兴霸裂嘴一笑:“本来没有多大信心,现在听杨老这么一说,可谓是信心十足啊!与其饿死在城内,倒不如放手一搏。”

    “不过行动之前需要注意保密,丑时之前,除了必要之人,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这些事情。若是你们在城内还有一些不想出城的朋友,可以请他们在混乱发生之时,蛊惑急需出城的百姓往外冲,帮我们吸引一些注意!”杨广又详细的说关于保密还有集结的事情,叮嘱大家不要惹人注意。

    众人答应之后纷纷散去,薛礼也跟着去集结了他的人马。

    ……

    当夜幕降临,巨大的成都城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太极宫和一些大户人家闪烁零星灯火,万籁寂静的夜空之下,行人的脚步变得清晰可闻。

    当时间到了丑时,负责守卫延兴门的几名士兵正百无聊赖的闲聊,黑暗中突然伸出的手臂在这些士兵惊愕的目光中将他们饿嘴巴死死堵住,冰冷的刀锋迅速割裂了他们的喉管,血腥气息在刹那在四周弥漫,轻微的摩擦之声也惊醒了一些士兵。

    “什么人在那里?”爆喝声中,一名将领一刀砍将接近自己的黑影逼退,在对方再次扑来之时,狠狠一刀,斩下对方头颅。

    “杀!”眼见事情败露,薛礼虎吼一声,掣出随身携带的短戟对着距离自己最近的士卒劈了过去,潜伏在城门附近的人见状,也纷纷扑向最近的守城将士,失去军阵的士兵,单兵素质不比这些老兵油子、混混强多少,此时又是突然遭到袭击,不少士兵在猝不及防之下,第一时间就被砍倒在血泊之中。

    “贼子找死!”守城将领大怒,带着亲卫扑入人群,所过之处,杀得人仰马翻。

    薛礼连忙挥刀扑上,与那名守将战在一处,但那名守将毕竟是久经战阵的成年人,实战经验实非薛礼这个半大孩子可比,他见薛礼力气大得出奇,索性依仗战技和经验与之游斗,十几回合便把薛礼杀得左支右绌。

    “兄长,你去杀了此人,要快。”杨广也是军武起家的关陇贵族子弟,自小就勤学苦练,能文允武、弓马娴熟,几十斤的马槊拿在手中,就跟一根稻草一般,深得北周两代皇帝的器重,称句当世英雄毫不为过。尤其是在杨广的交际圈子里,他的武艺、箭术、骑术、军略、文艺都是当世第一,后来固然因为当上皇帝疏于弓马,武艺大不如前,但现在也是勤练不辍。此时看到薛礼明明比唐军将领厉害,却吃亏在了经验不足之上,眼见薛礼节节败退,便对杨义臣下达帮忙的命令。

    “喏!”杨义臣知道杨广自保能力绰绰有余,也不多言,也不用武器就几步上前,正看到那武将一刀将薛礼那把又短又大的铁戟荡开,准备补一刀,连忙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干嘛……”唐军将领手臂被人抓住,心中大惊。

    “干你!”杨义臣手臂发力,在对方扭曲狰狞的脸色里,握刀的手臂以一个诡异角度扭动,冰冷刀锋划破他的咽喉,鲜血溅了杨义臣一身。

    “好厉害!”看得目瞪口呆的薛礼兴奋地大叫一声,他没想到这个老头竟有如此本事、竟然如此暴力,正想说话,却见杨义臣已经拎着那把抢到手的横刀重回了杨广身侧。

    “休要啰嗦!赶紧打开城门……”杨广见到北城很多里坊也燃起了大火,腾空而起的火焰照得全城形同白昼,而“当当当”示警钟声在夜空中不住回荡,惊醒了整个城池,心知军营内的唐军很快就会封锁全城,接管各个城门,若是这些正规军到来,难度将会增多无数倍。

    “好!”薛礼答应一声,带人杀向控制城门和吊桥的绞盘,杨广则和杨义臣、李芝带着自己的队伍城门洞杀去。

    唐军突遭袭击、主将又已被杀,负责镇守城门的士兵失了统属,被李芝的兵杀得四散而逃,而在他们身后,是薛礼等人带来的朋友,再后面,又是无数被蛊惑而来的百姓,这些人也要离开成都城,听人说有办法离开,早已等候在附近。

    吊桥放下,城门已经无需杨广指挥,有人上前将厚重城门推开。

    薛礼等人也没有继续追击溃兵,破坏绞盘之后,便迅下了城墙,冲出城门与杨广汇合,然后一帮人又故技重施,从背后迅速袭击了外城的延兴门。

    当内外两门贯通,杨广、薛礼等人和无数闻讯赶来的百姓,又以长长队伍突进了城外的流民安置点,当大火燃起,几十万流民立马炸了锅,流民以安置点为中心,如同一层层涟漪向外四散而去。

    “杨老神机妙算,晚辈佩服。”薛礼和周青、姜兴霸、李庆红等几名头领见到杨广后,兴奋地向他抱了抱拳,而看向杨义臣的目光却带着几分畏惧。

    之前那名唐朝武将杀得他们束手无策,结果这老头随随便便就一招击杀,这差距实在太大了一些。

    “城中兵马随时会追来,此地不宜久留。如今我等目的达成,就此作别吧。”杨广的目光从火光冲天的成都城,回到全乱了的流民营,心知这里一直就是唐军重点监视的地方,流民点内甚至还有驻军,这些士兵现在迟迟没有到来,不是因为他们去追杀四散的流民,而是在寻找人群比较集中的地方,自己这一方的人太多了,且又形成一支庞大的队伍,很快就会沦为唐军围攻的目标。

    “杨老不与我等一起走吗?”一名大汉看向杨广,目光之中有些依依不舍,这家伙太聪明了,又有一帮能打的手下,要是带着他们到处搞事,说不定能闯出一个名堂来。

    “老夫还有要事在身,就不与诸位英雄一起走了。”杨广笑着摇头,目光从薛礼、周青、姜兴霸、李庆红这几个叫得上名字的人脸上一一掠过,说道:“老夫顺便奉劝诸位几句,唐朝覆灭在即,千万不要去当唐军,不然,倒霉的绝对会是你们自己,唐朝如今无兵可用,到处抓丁为兵,诸位最好找个地方躲上一段日子,等战事结束,再出来接受隋朝官府授田、登记户籍。”

    “多谢杨老提点,我等明白了。”

    “另外,大家最好往南走。”

    “为什么呢?”

    “你管这么多做甚,听杨老便是了。”姜兴霸斥责了一声,笑着对杨广说道:“杨老,反正我是无家可归、四处游荡的混子,好不容易遇到您这样一个有本事的贵人,您去哪我就跟到哪,休想甩开了我。”

    “唉!”杨广闻言苦笑,这家伙居然赖上自己了?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当即带着众人绕过流民点,往平泉方向而去,他的目的地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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