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陈叔达小事化大,图谋关陇贵族之利为国用的主张,李渊有些犹豫难断,这虽是一次获得大量利益天赐良机,可他又担心事态扩大后,一发不可收拾,当隋军兵临城下之时,李唐内乱纷纷,这有什么胜算可言?

    在场两人都明白李渊之虑,李建成对李渊说道:“父皇,请恕儿臣直言。”

    “讲。”李渊看了李建成一眼,点头道。

    “谋反之罪自古以来就是诛九族之罪,父皇如何处置这些反贼都符合情理,都不会错,更不会有人说父皇诛杀功臣。若是只诛恶首,收田地、钱财、粮食为国有,已经莫大恩情。眼下关陇贵族大多都涉入谋反一案,只要我们将这些人处置干净,关陇贵族很难对朝廷造成威胁。”

    “对啊。”李渊双眼一亮,兴奋的说道:“处置了这些反贼,关陇贵族剩下的也没有多少家了,而这些没有参与谋反的家族,经过窦相、豆卢相的劝说,早就答应交出私军、九成田产、九成家奴和一半财富了,所以,能够威胁皇权的关陇贵族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了。朕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只是其一;其二,文武百官一律答应把私军交出,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的随波逐流,都是不容更改的事实。而文武百官几乎囊括了所有世家门阀。父皇虽然不想大动干戈,可事实上已经大动干戈了。”李建成笑着说道。

    李渊闻言一怔,随即明白了李建成的真正意思,不禁笑出声来:“皇儿言之有理,是朕多虑了。既如此,那我们就来他个一劳永逸。”

    “父皇英明。”

    “圣上英明。”

    李建成和陈叔达真怕李渊在这件事情上优柔寡断,如今一听他坚定立场,悬着的心一下子就落回实处。

    “当务之急是抵御叛军,等灭了叛军,再与这些关陇贵族一一清算。”李渊感觉自己有些多虑了,但他要将关陇贵族对大量田地掌控权夺过来,然后均分田地、封赏有功将臣,任命一步踏错,都有可能引来治下世家门阀谋反,容不得半点大意。

    “父皇!”李建成拱手道:“儿臣建议让二弟率军平定叛乱。”

    李渊看了李建成一眼,却没有吭声,他不愿意让李世民负责平叛之事。

    一方面,夷陵离不开李世民,若是隋军趁李世民不在,从南郡出兵,那该咋办?

    另一方面,李渊是大唐的皇帝,而皇帝最重要的是巩固自己的皇位,一般来说,儿子会是他这个皇帝的最大威胁,根本没有父子亲情可言。所以他才千方百计、绞尽脑汁的设法去离间三个儿子之间的关系。李世民之前拥兵数十万,显得异常强势,他和李建成掌控的军队加起来也远不如李世民,这让李渊十分忌惮。李世民如今好不容易衰弱下去,李渊哪能让李世民这个军中第一人去打这种必赢之仗?这不是再给自己制造一个大麻烦嘛?

    沉思良久,李渊缓缓摇头道:“薛万均在淅阳调兵遣将,朕觉得这是隋军来犯的前兆,杨侗兵多将广,一定不会将战争局限于淅阳;而夷陵乃是我大唐入蜀门户,一旦失守,我们入蜀之路彻底中断,益州之物资也调拨不过来,其战略地位之重不言而喻,这种咽喉要地,也只有世民坐镇,朕才能安心入睡。对了,你们觉得神通如何?”

    陈叔达摇了摇头,长叹道:“若是圣上任用淮安王,请容许微臣告老还乡,因为微臣实在不想看到大唐国祚由此崩塌。”

    李渊大惊:“陈相国何出如此骇人听闻之言?”

    “关陇贵族的私人部曲多是各家将领利用职权之便,从军中千挑万选出来的郁郁不得志的精锐悍卒,装备比照骁果军、训练也比照骁果军,战斗力也相当。当初身在江都的骁果军思乡心切,发动了江都之变,然后返回关中。他们在途中和瓦岗军遭遇,那支骁果军士气萎靡不堪,还空着肚子,天时、地利、人和、人数等等都不占。可是他们却在将帅无能、内讧分裂、士气低落、腹中无粮的情况下,面对兵多将广、身经百战、人杰遍布、伏兵处处,并已修好防御工事瓦岗军,仍然展现惊人战力,直接在正面对攻之中,把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以及人数优势,还有精兵猛将尽出瓦岗军打崩,翟让死了,李密的亲卫也被打散了,还中流矢受重伤,差点被这支骁果军弄死,结果还是因为骁果军饿着肚子,实在没力气追赶,瓦岗军这才侥幸的逃过了一劫。”

    说到这里,陈叔达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关陇贵族这三万军队既无粮食之忧,又救主心切,还有诸多大将统领,战力远非宇文化及那支骁果军可及。淮安王是一个异常惜命之人,打打顺风仗还行,攻坚战以及临阵应变实非他之所长。若是他领兵出征,肯定如同河东城一役,落得全军覆灭的下场。到了那步田地,襄阳哪有精锐之师抵挡叛军?就算调回晋王、赵郡王,不但时间上来不及了,而且还给了隋军破开防线之机。正因如此,微臣才有告老还乡之念。”

    “父皇,儿臣觉得陈相国言之有理。”李建成说道:“淮安王爱财如命,什么宝贵之物都要放在身边才放心,一旦脱离视线,他就不安心了,总怕被人夺走、抢走、盗走,他这毛病直接就体现在他用兵之上,当年他就是不肯把军队集中部署到河东城,这才导致援军被杨侗抢先拦截在河东城外,兵力人如人、战力也弱于对方,指挥应变能力也不如杨侗,他不失败谁失败?要是他不失败才叫没天理。”

    “淮安王有着致命的缺陷,永安王和新兴王也是这般,事关大唐生死存亡,儿臣建议父皇将这三位王叔调入益州富饶之郡当郡守,穿蜀锦、吃美食、喝烈酒、数钱财、霸田地,悠哉悠哉的贪污索贿,那才是他们三人应该过的日子……战场太危险了,着实不适合他们。”李建成郑重的说道。

    “噗!”

    “噗!”

    李渊、陈叔达喷笑。

    李渊狠狠地瞪了李建成一眼,拼命的忍笑,老脸一时间涨得通红,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太子和相国说得对,李神通、李孝基、李德良在带兵打仗方面确实很不靠谱,混吃等死、贪污索贿才是他们三人之擅长。

    细细一想李建成这些话,李渊忽然发现有个也职务相当适合他这三个族弟,便笑着说道:“也罢,就让他们弃武从文,入蜀查抄关陇贵族的家产好了。”

    “妙,圣上真是人尽其才,微臣佩服。”

    陈叔达赞不绝口,“‘抄家’这个职务相当适合这三位郡王,要是让他们负责查抄关陇贵族在益州的别宅、庄园,哪怕是石头也能炸出三两油来,这不是人尽其才是什么?”

    “儿臣复议。”李建成点了点头,十分不放心的强调:“不过要事先要和他们说清楚,这些田地和财物事关大唐国祚,每个人顶多只能贪污百份中的三份。”

    李渊脸色发黑,没好气的白了李建成一眼:“你这三位王叔有这么不堪吗?”

    “呵呵……”李建成呵呵的干笑了起来,“若父皇不事先申明,他们就敢贪污一半以上的财物。”

    “不错。”陈叔达深以为然的点头。

    李渊狐疑道:“他们真敢?”

    李建成很是笃定的点头道:“父皇不信的话,大可不必事先申明,拭目以待好了。要是事后查不出他们各贪一半财物,儿臣愿意戒酒、戒色、戒肉食十年。”

    “……”李渊呆若木鸡。

    李建成竟然以戒酒、戒色、戒肉食十年为赌注,这得有多么的自信,他的自信也间接说明三王敢贪的数量至少得有七成,甚至更多。这也就是说,隋军细作去年鼓吹的李神通拿木刀给将士们使用之说,未必空穴来风。这种贪污如命的人要是继续放在军中为将,一定会疯狂的克扣军饷,要是搞乱了军队,大唐就完了,如是一想,李渊调走三王的念头更加坚定了。

    过了好一会儿,被胆大包天的三王吓得心中直发毛的李渊才回过神来,干咳一声,很是爽快的说道:“为免麻烦,朕还是事先警告他们好了。”

    李渊又皱眉道:“既然他们三人都不行,难道真的只能让世民来平叛不成?”

    “圣上。”陈叔达拱手道:“

    微臣不通军事,可也知道打仗有两点尤为重要:一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而这支叛军是一支深入襄阳的孤军,只要他们全部到了城下,可以让城外之军断其粮道。二是扬长避短,以己之长克敌之短,我们的长处和优势就是襄阳高大坚固的城墙,完全利用这个优势来消磨叛军锐气,差不多了,再里应外合,将之击溃。这支类似于骁果军的叛军太能打了,不宜在他们气势正盛之时正面交锋,否则就会成为当初的瓦岗军,军队一旦损失殆尽,不但襄阳危险,还会动摇各地军队的军心。毕竟襄阳守军是京畿卫士,给人的感觉是大唐最能打的精锐之师,要是京畿卫士连一支叛军都打不过,将士们又会怎么想?百姓哪会对我大唐有信心?孰轻孰重,请圣上斟酌。”

    李渊被说服了,他点了点头道:“就依相国之言,朕让世民立即返回夷陵,率军游弋在外,择机出击。但是襄阳城该以何人为城防主将呢?”

    陈叔达想了一想,说道:“微臣推荐屈突盖将军为主将,他武艺高强、熟读兵法、尤擅防守战。其军事能力和以往战绩都不弱于其兄屈突通,只不过屈突通将军名气太大了,所以屈突盖将军始终没能名扬天下。”

    作为同辈人物,李渊自然知道屈突盖之能,果断令道:“传朕旨意,任命屈突盖为左卫将军,责令率军镇守襄阳。长孙顺德、慕容罗睺为副将。皇儿统御百官,负责安民。”

    李建成连忙道:“儿臣遵命。”

    李渊提醒道:“小心刺客。”

    “多谢父皇关心。”李建成连忙道谢。

    李渊目光一闪,语气森然的说道:“令武川司管控言论,凡是散布谣言者,一律抓捕,若有人胆敢反抗,当场击毙。另外……将那些谋反关陇贵族的旁系子弟、门生一律抓捕,若有人胆敢反抗,当场击毙。”

    李建成心下一惊,连忙应道:“儿臣会向韩志交待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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