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还朝之前,李渊已经下旨封锁消息,但是他回到京城之时,全城都在热议齐王李元吉遇刺、两市骚乱的消息。各种小道消息传遍成都城的大街小巷,传得最多的还是太子李建成不愤皇帝出尔反尔,急于登基,是以毒杀自己的亲弟弟,使皇帝后继无人,眼见毒计不成功,又在暗中鼓动流民打砸抢劫二市,嫁祸身为京城留守、京兆尹的李元吉,使他失去皇帝的宠爱。

    更有人说,攻破二市常平仓,杀死守仓士兵的人,实为李建成的死士。甚至连李建成的爱民之举,也变成收买人心。

    各种小道消息都全面指向李建成的架势,总之,他之前的所有努力也都被说成了阴谋论。

    虽然一切都比较荒谬,可很多人都深信不疑,毕竟天家自古无人情,皇族内部的权力斗争贯穿了整部历史,秦汉避免不了,隋朝也曾上演,到了唐朝依然不会幸免。

    皇帝尚未回到京城,另外一个消息又再次引爆全城,齐王李元吉好不容易恢复清醒,又有一名府中庖厨企图将他毒杀,由于防范严密,这名疱厨畏罪自杀,大理寺和刑部官员赶赴王府调查,带走了这名庖厨的物品,据说在这名庖厨的房间内到了一些不该有物品。

    成都城的形势变得十分诡异,很多人都意识到,一场前所未有风暴正向大唐席卷而来。

    李渊回到太极宫不久,刑部官员和大理寺官员便带着几名御医匆匆忙忙前来拜见。

    “圣上,下毒之人异常狡猾,他不仅在酒中下药,菜里也有,两者若是分开,对人没有半点害处,要是两者合在一起,则是足以让人致命的剧毒,万幸的是当天饯行宴上的菜肴不太合齐王口味,他吃得极少,才使毒物不多,侥幸逃过一劫。至于王府那名庖厨,自杀使用之毒,与和齐王殿下所中之毒完全一样。”一名御医说道。

    李渊怒火中烧,一次毒杀不了,还来第二次,这心肠简直比那剧毒还要毒上万倍,他克制满腔怒火,问道:“王府中的庖厨是何来历?”

    “庖厨是并州太原人士,当初齐王留守太原之时,便已经跟随殿下了。我们多方调查,发现他在成都城内有一间十亩大的院子,与他关系最好的王府同僚都不知道,在这院子主宅密室找到了几锭黄金。”这时,大理少卿孙伏伽呈上一个托盘,里南放着的黄金足有五十锭之多。

    李渊一眼便认出和李神通在义城郡上呈现的黄金完全一样,他拾起一锭黄金看了看,下面编号同样被利器凿掉了。李渊一一观看这五十锭黄金,心头一阵阵发寒,颓然坐在椅子上。

    过了良久,李渊才哑声道:“你们想必是已经查到黄金来历了,是也不是?”

    孙伏伽低声道:“这批马蹄金在襄阳的时候,少府监只铸过一回,共有九千五百锭,每锭十两。圣上除了赏赐给太子殿下之外,再也没有一锭外流。而据我们所知,余者在圣上迁都入蜀的时候,统一放到一条船上,经过多方调查,我们已经确认那条船被烧入了长江,即便有人从江中打捞出金锭,也不会这么完整。”

    李渊看了看憔悴不堪的孙伏伽,赞许道:“你们打探得很仔细。”

    孙伏伽连忙说道:“圣上,微臣没有半句个人好恶之言,一切都是据实回答。”

    “朕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们在这件事上做得很仔细,大唐需要你们这样细心的断案官员。”李渊赞了一句,又问道:“还有别的么?”

    “西市、南市常平仓守将分别是尔朱焕、桥公山,原是东宫六率的人,尔朱焕是朗将、桥公山是校尉,此二人由于行为不端,被太子殿下罢黜,后经太子中允王珪说情,这才当了常平仓守将;据调查,此二人在辅佐太子殿下之前,曾是王珪的家将。”孙伏伽介绍道。

    “尔朱焕、桥公山呢?”李渊问道。

    孙伏伽答道:“两人在骚乱当天携带家小逃离成都城,全部被诛杀在平泉县境。”

    “杀人灭口的小人伎俩,瞒不了朕!”李渊冷笑一声,继续询问道:“东宫现在是谁在主持?”

    “太子中允王珪和左庶子长孙无忌。”孙伏伽连忙回答。

    这两人也是李建成的心腹,尤其是长孙无忌,为李渊最不喜的官员之一,他立即起身吩咐:“立刻将此二人打入天牢,严加拷问,务必让他们说出所知道的一切事情。”

    “微臣遵命!”

    “都下去吧。”

    “喏。”

    众人行礼告退。

    李渊来回踱步许久,取出一面金牌,递给了待命的宦官,令道:“任命淮安王李神通为左卫大将军,接管京畿兵事,率领御林军包围东宫,给朕掘地三尺,彻底搜查东宫,胆敢反抗者,杀无赦。”

    “奴婢遵命。”宦官接下兵符,前去颁旨。

    李神通打仗的本事虽然不行,但是掌控军队的手段却不错,否则李渊也不会多次让他带领大军镇边了。接到兵符之后,立即前去接管三万御林军,奉命包围、搜查东宫。

    御林军的行动,令成都城上下,尽皆关注。

    而原属东宫系的官员,见事态演变至此,纷纷缄默不言,显得十分平静。

    东宫系的平静!也意味着没人替李建成伸冤、没人替李建成呐喊,就像是一群冰冷的冰雕,眼睁睁的看着李神通纵兵进了东宫。

    相国陈叔达对此,也是有心无力,他心中十分清楚,并非是东宫系官员冷漠无情,而是大家对大唐已经彻底失去了信心和激情。既然对整个王朝都失去了信心,那么皇帝和太子是谁都已经不重要了。

    此时此刻的李唐王朝,在大家心目中跟秋后蚂蚱没多大区别,反正也蹦达不了几天了,既然皇族愿意闹,那就闹好了。

    ……

    戌时初刻,天色暗淡无光,太极宫早已掌起宫灯,宫城各个寝殿更是灯火辉煌。

    尹德妃金碧辉煌的寝宫内,灯光如昼。

    一张精致锦榻放置殿中,旁边雕漆案几上有一只晶莹剔透的琉璃花盆,一株弯弯曲曲的桃花开得正艳,案几的一角放着九百九十九个香皂摆成的佛塔形状,淡淡香气弥漫全殿。

    撕开包装纸的香皂粉红乳白相间,乳白色的圆形轮廓包拢着粉红心形,香皂表面刻着玫瑰花的浮雕。

    无论是粉红还是乳白色,这种温馨浪漫的色调对女人有着莫大吸引力,而且手工香皂在皂化过程中保留了大量甘油,使用后会使人的肌肤细腻滑嫩,而淡淡清香附在身上、衣服上,又让人心旷神怡。

    这等宝物简直让女人趋之如鹜、为之疯狂,尹德妃自然也不例外。

    但香皂价格昂贵,一个就被卖成了十五两黄金的天价,是不折不扣的奢侈之物,一般富贵人家哪怕买一个都要斟酌再三,像尹德妃这样当作陈设摆放用的,天下之间也算是独一无二了。

    杨侗的大小老婆不是不行,而是她们不会这么干,这是品味和涵养的区别。尹德妃只是并州平民出身,哪管那么多,而且香皂也不是真金白银,这么摆出来倒也不显庸俗,反而十分美观。

    她通过父亲尹阿鼠与李元吉搭上关系后,从李元吉捞到了大量利益,黄银珠宝、绫罗绸缎、琉璃器物等奢侈品不计其数,这些香皂也是李元吉通过尹阿鼠送给尹德妃的奢侈品,除了摆在案几上这些,私人宝库中还有两千多个。

    李元吉的大方,也衬托出了太子李建成的小气,而且李元吉还借尹阿鼠对她承诺,一旦他登基为帝,便会分封建制,册封她的儿子李元亨为一国之君。这样的价码,使尹德妃心中的天平毫不犹豫的倒向了李元吉。

    不过尹德妃也非愚蠢之辈,她受宠多年而不被更年轻美貌的嫔妃取代,本身便是聪明的一种体现。她不仅知道李元吉的承诺不可靠,还知道唐朝处境不妙,迟早要被隋朝灭掉,她更看中的是实实在在的利益,唐朝要是有一天倒下,这巨大财富足够她们母子挥霍几辈子。

    不仅自己这么想,她还交待父亲兄弟在捞取好处的时候,千万不要土地田产之类的产业,因为这些跑不掉的东西,将来不一定属于他们,只有黄金珠宝才实在可靠。

    此时,尹德妃侧卧在榻上,窈窕多姿的娇躯勾勒出起伏有致的曲线,薄薄绸衣隐见光洁肌肤,在灯光下倍添妖娆。

    虽已是身为人母的三旬妇人,但保养得宜的容颜依然倾国倾城,眉目如画肌肤胜雪,明媚眼波充盈着青涩少女所没有的妩媚风情,一双雪白纤足在衣摆之下探出来,纤美的脚趾染着鲜红豆蔻,明媚娇艳。

    轻轻的扯一下衣领丝绸,灯光在她丰腴胸口投射深深沟壑,红唇略带烦躁的说道:“成都的鬼天气当真让人受不了,又潮又闷,刚刚沐浴好却又一身汗渍,浑身湿湿腻腻,难受死人了!”

    略显轻浮的动作和慵懒语气,足以使正常男人趋之若鹜,甘愿拜倒一袭洁白蜀锦裙下。

    只是四周肃立的皆是内侍、宫娥,德妃娘娘这魅惑众生的风情落在大家眼中,跟被瞎子瞧着没啥区别。

    一名端庄女官询问:“要不要为娘娘重新备上温汤沐浴?”

    尹德妃秀美一蹙,语气幽幽:“就算洗得再香、打扮再好,有谁多看一眼呢?”

    女官吓得不敢再接话。

    尹德妃正值虎狼年纪,宫内唯一可以给她幸福的男人已老,她觉得自己某处都快生锈了,要是再不深入细致的疏浚,怕是迟早被堵死!

    不过她现在更在乎的是母亲以探视为名,递给她的纸条,那就是说服李渊废太子。以她对李渊的了解,今晚定会来她寝宫就寝,必须事先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才对。

    在她冥思苦想之时,李渊果然来了。

    尹德妃连忙让人端来热水,给李渊烫好脚,然后一起登上锦榻。

    尹德妃让李渊躺下,轻轻替他捏着肩膀,她很会伺候人,深得李渊之心。

    然而李渊却感到爱妃今天有些异常,以往的话,她一定会对自己的巡视之旅问个不停,然后表示各种向往和崇拜,忽然间的沉默,让李渊十分意外,便握住她手问道:“出了何事?”

    尹德妃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呜呜咽咽道:“是娘家出了点小事,不敢拿来烦圣上。”

    “爱妃见外了……”李渊替她擦去泪水,温柔的说道:“爱妃家事就是朕的家事,你说吧!说不定朕能帮到你。”

    尹德妃叹了一口气:“我父亲病了很多天,本以为他年纪大了,水土不服;但我母亲今天来了,才知道家父是被臣妾的兄长气病的。”

    李渊也知道尹德妃的父亲和兄长都是不学无术、品德败坏的人,杀人放火或许做不出来,但也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是以只封他们父子三人散官和爵位,并没有授予实职,免得他们拿着自己的名头为祸乡里、欺行霸市。

    不过听说小人一个的尹阿鼠竟然给儿子气得病倒,倒是让李渊深感有趣,笑问道:“国舅们是不是又惹是生非了?”

    “这次倒不是在外面为非作歹,而是他们为了父亲的别苑大打出手。两人谁也不愿意让给谁,索性全都住了进去,父亲本想让大哥搬回本宅,但大哥说父亲偏心,是打算将别苑送给二哥;但父亲认为二哥十分孝顺,这处别苑是对二弟的褒奖。并以此为例,养成良好的家风,使尹氏父慈子孝,代代相传。然而大哥不服气,把二哥给打伤了。父亲被他们气得昏迷不醒。”

    李渊听得深有感触,尹家兄弟为了一个别苑反目;而李家兄弟却为了皇位毒杀亲弟,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转而又问:“现在怎么样了?”

    尹德妃叹息道:“还能怎样?臣妾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建议父亲收回这个别苑,以后谁表现好,别苑就归谁所有。据说形成默契之后,两位兄长出在不吵也不闹了。”

    “爱妃这办法倒是好,回头朕给你父亲一座别苑好了,两位国舅一人一座,他们自然就吵不起来了。”李渊叹息一声,苦笑道:“尹家的事情好解决,可李家的事就难办了。毕竟皇位只有一个,朕根本分不了。”

    尹德妃利用“家事”巧妙而自然的介入皇位之争,小声说道:“圣上,臣妾虽然不问政务、不懂国事,可也知道子贤则家兴、主明则家盛。而大唐王朝其实也是一个由千千万万小家组成的大家,只有圣上这样贤明的大家主,才能让大唐蒸蒸日上,也只有贤明的继承人才能让大唐繁荣昌盛。”

    李渊欣慰的笑了:“爱妃言之极是,朕就是没看清太子的本性,过早立他为太子,甚至为了皇权能够平稳交接,打算禅位于他,有朕在一旁坐镇,别人也不敢为难于他……谁想到,朕的苦心,促使他本性流露,竟然在国难当头之际,为了个人私利,毒害亲弟。这样的太子朕自然是不能容忍的,只是朕也想不到谁当太子更好。”

    “臣妾也不知道谁好,不过臣妾是并州人,对突厥人比较了解,觉得他们的办法就很不错。”

    李渊一愣,随即问道:“突厥人?他们有何良方?”

    “臣妾听说启民可汗并没立过太子,而是虚位以待,然后给几个儿子同样人口、同样财富,让他们去自谋出路,结果始毕可汗表现得最好,于是他就成了突厥第二任可汗,而突厥后来在始毕可汗经营之下,实力蒸蒸日上,差点把杨广杀死雁门。”尹德妃说到这里,话题转到大唐身上,继续说道:“圣上一时之间没有合适人选,可圣上有十几二十个儿子啊!不如就学学突厥的办法,虚位以待,然后再一一对比,看哪个皇子才德双全!在这样的激励下,每个皇子定然都会努力学习、努力做到最好。酆王就算不能不是最让圣上满意的儿子,也会成为一代贤王。”

    酆王李元亨是尹德妃的儿子,在李渊诸子之中排行第八,李渊听她这么说,顿时也明白了爱妃的心思,不过他也不着恼;毕竟作为孩子的母亲,尹德妃想给自己的儿子争机会,也是人之常情,要是在这等微妙形势,都不争不抢、与世无争,李渊反而觉得不正常了。

    他笑着说道:“朕决定废掉那逆子的储君之位,然后虚位以待,给每个儿子公平公正的机会,爱妃可以好生培养酆王。”

    “圣上英明!”尹德妃爬在李渊背上,在他身上滚来滚去,用腻死人的声音道:“臣妾已经让人备了上好的功夫茶,您要不要来两杯?”

    “要要要,当然要。”

    李渊心花怒放,自从喝上功夫茶,然后依式深蹲、跳跃,李渊感到自己男人的功夫恢复到壮年时期,也使功夫茶成了他每天必不可少的饮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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