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华踩着自行车,心情愉快,一口气将章克香送到了裁缝店的门前。

    一直在心里痛恨这条土马路太长,导致东湾村人出行不方便。

    而今天,振华却觉得这条马路太短了,怎么一眨眼就到头了呢?

    下了车,章克香拿钥匙开门,请振华进去坐。

    振华又参观了一下裁缝铺子,聊了几句闲话,说道:“那我先回去了吧,不耽误你干活了。”

    章克香点头,指着门前的自行车:“你就骑我的自行车回去吧,这么远的路。”

    “不用不用,我走习惯了。”振华说道。

    章克香翻白眼,嗔道:“跟我还客气啊?我今天用不上自行车,你明天赶集的时候,再把车子骑过来就行。”

    “那好,我借用一下。”振华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章克香又点头,淡淡说道:“回家跟你父母商量一下呗,如果能在镇上盖房子,最好了。不会做生意,到时候我教你啊。你高中毕业,又不傻又不呆,还有什么学不会的?”

    振华一愣,下意识地点头:“好,我回家……问问看。”

    “那赶紧回去吧,我不留你了,手上还有几件衣服要做。”章克香又露出了好看的笑容和两个甜甜的酒窝。

    振华挥挥手,上了自行车,赶回东湾村。

    一路上,振华都在琢磨章克香的话。

    她建议自己在镇上盖房子,什么意思?算是对自己提出的条件和要求吗?

    这个条件太高了,高入云天,飘渺而不可及。振华不用问父母,都知道没戏!

    拒绝了章克香的要求,她以后,还会和自己来往吗?

    ……

    振华家的门前,这时候正热闹着。

    东湾三组,几乎有一半的人家,都派出代表和侦查精兵,在这里嘻嘻哈哈地打听消息,询问刚才那姑娘是谁,是不是振华的对象,哪个村子的姑娘……

    翠红把攒了四十多年的笑容,一起释放出来,脸上笑开了花,忙着给乡亲们端凳子倒茶,又点头又摇头:

    “是儿子的同学,不是对象,不是对象,大家不要乱说。我们这穷家,要是真的娶到那样的媳妇,我睡到半夜都能笑醒!”

    齐磊可不管,上下嘴皮子一磕,挥动麻秸一样瘦长的胳膊,长篇大论就出来了:

    “那姑娘叫章克香,镇上开裁缝店的,跟我们是同学!读初中的时候,就和振华谈恋爱,别人不知道,我最清楚了!他们俩现在,叫做破镜重圆!知道章克香为什么要在我们河东镇开裁缝店吗?就是奔着振华来的!”

    围观的人们恍然大悟,各自点头:“怪不得!怪不得!”

    有人笑道:“我们以后做衣服,挂着振华的名,可以打个折喽!”

    赵成海扛着铁锹回来了,笑眯眯的,掏出香烟发了一圈,然后听齐磊演讲。

    齐磊演讲得太逼真了,吐沫横飞情文并茂,时而曲折生动,时而慷慨激昂。

    赵成海听着,也信以为真!

    齐磊演讲到最后,干脆跳在了振华家门前的砖垛上,挥着手大声说道:

    “大家都以为振华是傻子,相亲的时候,傻头傻脑地考人家姑娘,是吧?告诉你们,把振华当成傻子的人,自己才是傻子!这家伙精神着呢,他就是心里放不下章克香,所以才故意装傻的!要不,就凭振华这模样,四乡八里,谁家的姑娘他娶不来?”

    “哦——!”乡亲们都明白过来了,各自一声唏嘘,在心中为赵振华和章克香的爱情而感动。

    赵成海听到这里,更是大喜过望!

    他正要给儿子赎名声,却不料,齐磊这么能说会道,抢着把这活给干了!

    齐磊过足了演讲的瘾,这才跳下砖垛,冲着赵成海嘻嘻一笑:

    “大叔我说的对吧?我和振华是同学,从小玩到大,穿开裆裤就在一起,我最了解他!”

    赵成海连连点头:“你和振华最好,当然最清楚他了。这狗*的,平时跟我什么都不说!”

    乡亲们也纷纷向赵成海和翠红道喜:“还是振华有出息,说亲事都不用父母操心!”

    “有什么出息啊?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整天就知道玩!”

    赵成海嘴里骂着,脸上笑着,又掏出香烟发了一圈,说道:“不过,这狗*的还算会玩,下棋下得不错,今天上午在信用社,他和信用社施主任下棋,三盘棋,赢了施主任三千块!”

    “啊!?三千块!?”

    所有的人都震惊了,包括齐磊在内。

    三千块,这数字太大了,几乎是两间大瓦房的钱!

    甚至,是村子里许多小康之家一辈子的积蓄!

    都说杀猪匠王响有钱,可是,他恐怕也不能一下子拿出三千块来!

    赵成海笑着点头:“对,三盘棋赢了三千块,不过是贷款,是三千块贷款。施主任和我家振华,关系好的很,就像左右隔壁一样……中午的时候,施主任还要去饭店点菜,留振华吃饭……”

    儿子和信用社主任的关系,赵成海必须大肆宣扬!

    施主任有身份啊,儿子和他是朋友,自然水涨船高,连带着就有了些身份,不是吗?

    只要把这一点宣扬开了,就能把儿子的名声赎回来!

    如果儿子是神经病,施主任能跟他做朋友吗?

    所以,赵成海刚才的一番话,可都是经过千思万想深思熟虑以后才说出来的。

    乡亲们更是惊叹羡慕,连连称赞:“啧啧,真没看出来,振华平时不言不语的,还有这个本事……”

    王响提着黑糊糊油腻腻的茶杯走过来,皱眉道:

    “振华和信用社施主任是朋友?不会吧?那个馿日的施主任,整天板着一张死人脸,特别难缠,我去年跟他申请两千块贷款,他就是不批!请他吃饭他都不来,他大爷!”

    乡亲们笑道:“瘦猪在哼,胖猪也在哼,你杀一头猪,都抵得上我们种一年的地,家里的钱都上霉了,要贷款干什么?”

    王响咧嘴笑:“我有钱,穿钱褂子被你们看见了?还不都是大皮蒙大鼓,混个肚子圆!做生意周转不开,要贷款不很正常吗?”

    乡亲们又笑道:“下次拿贷款,请振华吃饭吧!让振华再去下几盘象棋,几千块贷款就来了!”

    赵成海更是得意,掏出香烟,给王响发了一根。

    王响也算是河东镇境内的大户了,知名度很高,交结又广,下至三乡五里的种田汉子贩夫走卒,上至乡政府和学校粮站食品站的头头脑脑,他都能搭上话。

    然而他也弄不到贷款,没有自己儿子赵振华的本事!

    正热闹的时候,巷口处车铃铛叮铃铃地乱响,振华骑着章克香的自行车,衣襟带风,悠悠地驶了过来。

    乡亲们都把目光对准了赵振华,各自带笑。

    赵成海将乡亲们的神色看在眼里,一颗心,就像被电熨斗熨过了一样,无比的舒畅、妥帖!

    在他看来,乡亲们对儿子的笑,都有三分巴结三分羡慕三分嫉妒的意思在里面。

    儿子出息了,和信用社主任是朋友,还有人家姑娘找上门来!

    这一切,对赵成海来说,都是无上的荣光,都是老赵家祖坟里冒出来的滚滚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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