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韩润,虽然在朝人当中风评很差,人品格调不咋地,但是他跟另外一个朝奸郑命寿,还并不完全一样。

    郑命寿出身于朝人的贱籍阶层,跟奴隶差不多,而韩润却是出身于朝人的官宦世家,因此上,韩润的见识倒也十分广博。

    此时的他,竟然能从杨振、张臣脱口而出的那两句话当中,听出了那是倭语。

    “回禀贝勒爷,此二人说的,正是倭语。此二人也的确不是朝人出身,而是之前,袭扰我南三道辖区海岸的倭寇!”

    林庆业正愁不知道怎么应对眼前的局面呢,突然听见韩润所说的倭语二字,脑海灵光乍现,顿时就有了主意,立刻话赶着话,赶紧把韩润的这个说法给坐实了。

    “按理说,下官抓到了倭寇,理当斩首示众,不留活口,但是,下官看他们身材雄壮,颇有一股子气力可用,就将他们锁在底舱,充当奴隶桨手赎罪,不想今日,被大清天使看上。”

    林庆业些话倒也能说得通,这个年代,的确仍有一些倭寇,时不时地跨海袭扰李朝南三道的海岸地区。

    而他身为李朝南三道水军统御使,麾下军营里关押有几个倭寇,也算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倭语?倭寇?”

    听了韩润的回答,尤其是听了林庆业随即所做的解释,敬谨贝勒尼堪一时有些意外,有点摸不着头脑,也有点将信将疑,看着杨振与张臣不住地打量。

    就在这个时候,杨振突然又是一个猛鞠躬,铆足了劲儿低头喊着说道:“奥哈哟过咋一马斯!阿里嘎脱,撒要纳拉!”

    那个朝奸韩润听了敬谨贝勒尼堪将信将疑的反问,原本还在回想着自己是不是判断错了,还在琢磨刚才杨振说出来的那两句话到底是不是倭语呢。

    此时,他听见杨振又来了这么一通,顿时就笃定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当面这个倭寇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朝人世家大族出身的他,以前是到过南部,见过倭馆里的倭人,并且听见过倭语的。

    于是,等到张臣也有模有样地重复了一遍杨振所说的倭语之后,韩润转了身,谄笑着对尼堪说道:

    “主子爷,此二人当是倭寇无疑了。倭寇少见高大的,这个倭寇倒是稀奇得很。主子爷要真收了,一并带回到盛京城里,当是一景。”

    韩润确定了杨振、张臣两个人“倭寇”的身份后,很快就打消了之前的猜疑,不再多想别的了。

    “倭寇?哈哈,在盛京城里,的确是稀奇得很。”

    尼堪见韩润确定了眼前那两个人的倭寇身份之后,他自己的心情也彻底放松了下来,随口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转身向林庆业说道:

    “林统御,本贝勒看这两个倭人甚是有趣,他们在你这里,不过是两个有把子气力的桨手奴隶而已,怎么样,赠与本贝勒如何啊?”

    面对敬谨贝勒尼堪的开口索要,林庆业根本无法拒绝。

    可是,他很清楚,此刻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倭寇。

    其中一个,是堂堂大明朝的左军都督府左都督征东将军金海伯,另一个也是大明朝征东先遣军的副将,他哪里敢说送就送,说赠就赠啊。

    这时,就见林庆业犹豫了一下,然后撩袍跪在了地上,对尼堪垂首说道:“不过是两个倭寇而已,大清贝勒爷能够看中他们,那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下官当然没有任何异议。

    “只是,下官这里,眼下最短缺的,就是经验丰富、强壮有力的桨手。下官在这里,想跟贝勒爷告个罪,先让此二人在下官这里继续服役。等此战过后,下官一定将此二人送给贝勒爷效力!”

    林庆业已经把话尽可能地说得委婉了,但是他的话一说完,尼堪和韩润立刻就不高兴了。

    就见尼堪冷哼了一声,一甩手,扭头往舱梯上方行去。

    那意思,分明是觉得这个林庆业太不懂事,太不识抬举,大清国的贝勒爷跟你要个牲口一样的奴隶,你都不爽快答应。

    尼堪不高兴了以后,朝奸韩润自然马上就勃然作色了。

    尼堪不方便说的话,当然要由他这个狐假虎威的奴才来说。

    “林庆业,你可要弄清楚了,主子爷并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在给你下令。此行如果顺利,你们的船队,今夜就能到镇江堡去,一到了镇江堡,你就得把这两个倭寇洗刷干净了,给贝勒爷送到城里去!”

    林庆业一听这话,心想原来是这样,当下也不敢再犹豫了,连忙弯腰低头说道:“这回下官明白了,到了镇江堡,下官一定遵命办理!”

    “呵,这就对了,识相一点,好好做着!”

    韩润见林庆业没再推脱,哼了一声,丢下一句话,跟着尼堪的身影,顺着梯子返回到了龟船的主舱。

    很快,那些跟着尼堪和韩润下到底舱里来的其他满鞑子披甲巴牙喇,也都纷纷出舱离去了。

    底舱内臭气熏天,呼吸不畅,谁也不愿意在下面多作停留。

    至于林庆业,只是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冲杨振点了下头,然后紧跟着满鞑子的队伍爬上舱梯,离开了。

    最后,只留下了杨振与张臣等人相顾无言,长出一口气,差一点虚脱在底舱中。

    “都督,你说的那几句怪话,真是倭奴国的土话?”

    等到外人都走了,张臣瘫坐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个总是给他惊喜的广宁后屯卫指挥使一脸的难以置信。

    “呵呵,他们非要说那是倭奴国的土话,本都督又有什么办法呢?”

    “啊?原来不是倭语?!”

    “这个,是不是歪打正着,我也不知道,反正那些话,都是我随口瞎说的。”

    “这——”

    听见杨振这么说,张臣瞠目结舌,简直要惊掉下巴了。

    他没想到生死关头,杨振随口胡诌的几句鸟语,就能把满鞑子的贝勒爷打发了,看来眼前这位金海伯真的是如有神助了。

    当然了,他不知道的是,杨振随口胡诌的那几句鸟语,并不是纯粹的胡编乱造,而是杨振在后世学了很久倭语后仅剩的一点记忆了。

    只是这些东西,他没法跟张臣说起。

    因为今世出身广宁后屯卫的杨振,既没有参与过四十几年前的那场援朝平倭之役,他本人又没有去过倭奴国,又怎么可能会说倭奴国的话呢?

    这一点,无论如何也说不通。

    也因此,杨振干脆推说自己是胡编乱造,为的就是不给自己找麻烦。

    却说尼堪领着韩润等人出了林庆业座船的底舱之后,也没有再多作停留,很快就下了船。

    然后在等待古尔马浑即郑命寿归来期间,又到东江岛上匆匆走了一圈。

    到了下午未时三刻,郑命寿从云从岛一带巡察归来,向尼堪报告了云从岛以及附近其他岛上的情况。

    郑命寿的报告,与之前林庆业的说辞大同小异。

    那些岛上弃田很多,的确都有被人垦过荒,耕种过的痕迹,但是所有岛上,眼下确实空无一人。

    一向奸狡多疑的郑命寿,甚至注意到了近期有人住过的地窨子以及明显有人耕作过的农田,可是查看来查看去,他也搞不清楚那农田里耕作的到底是什么庄稼。

    这让他有些忐忑。

    在朝人文武官员的面前,郑命寿虽然态度嚣张,飞扬跋扈,可是在大清国的敬谨贝勒尼堪面前,他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奴才而已。

    也因此,凡是自己说不清楚的事情,没查明白的事情,当着尼堪的面儿,他根本连提都不敢提起。

    就这样,等到了郑命寿带回的报告之后,彻底放了心的尼堪随即命令林庆业,留下一些小型船只和部分水军守岛,而主力船队则立刻升帆驶往鸭绿江口方向。

    至于尼堪本人,认为海路不如陆路便捷,下达了船队起航的命令之后,带着随行的大部分人马,返回了岸上,一路策马疾驰,赶回镇江堡报信去了。

    当然,尼堪临行之际,也没忘为了留下一小队满鞑子,名义上是为林庆业的船队领航带路,充当向导,实际上则是押队监视。

    好在留下来的小队满鞑子并不多,也并不在杨振等人乘坐的龟船上,而是被林庆业分开安排在了几条负责带路领航的斥候船上。

    所以,等到尼堪领着满鞑子和朝奸队伍一离开,杨振等人就在林庆业的座船底舱里忙活了起来。

    原来被简单拆解后,用臭鱼烂虾杂物遮挡掩盖着的重型红夷大炮,被扒了出来,简单收拾干净了之后,开始进行组装。

    这一次,杨振让人私藏到林庆业船队里的重型红夷大炮很少,只有区区五门而已。

    而且为了安全起见,仅有的五门重型红夷大炮也分散在了不同的龟船底舱之中。

    至于与红夷大炮的使用相配套的弹药、炮手,特别是负责看押重炮的领队之人,比如李守忠、金荩国、郑硕勋以及沈器周、柳之蔓等人,当然也都被分散安排在了这五艘船上。

    等到林庆业率领主力船队驶离东江岛后,其他四艘秘藏有重型红夷大炮的龟船,渐渐跟上了杨振所在的旗舰。

    五条重型炮船在大船队里排成了一个小队,一艘跟着一艘,如同一条长龙,在其他大小船只的屏障护卫之下,浩浩荡荡地往鸭绿江口的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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