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黄台吉身边隶属八旗汉军的那些头头脑脑人物,要么是出自辽西兵马一系的,要么就是出自东江兵马一系的。

    出自辽西兵马或者说蓟辽兵马一系的人物,基本以祖家人为首,什么祖泽润了,马光远了,张存仁了,孟乔芳了,都可以划入这一派系。

    此次黄台吉御驾亲征,主要是东征镇江堡以及金海镇,捎带着重新稳定朝人,所以并没带那一系的人马前来。

    至于出自东江兵马一系的,眼下主要就是怀顺王耿仲明、恭顺王孔有德以及智顺公尚可喜三人了。

    时至今日,黄台吉来到了前东江镇活动的地域,而且也知道了杨振麾下有许多前东江镇出身的将领在效力,他当然要借助自己身边那些出身东江的将领前去招降了。

    而怀顺王耿仲明、恭顺王孔有德两个人,目前又正得用,黄台吉要用重炮攻城,目前还离不开他们,这么一想,也就只能是尚可喜了。

    且说眼下,黄台吉把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可是尚可喜依然犹犹豫豫地不知在思考些什么,就是不吱一声。

    尚可喜的这个表现,可把黄台吉给气坏了,只见他脸色登时就阴沉下来了,斜视着尚可喜,冷冷地说道:

    “怎么,智顺公,你想抗旨不遵?”

    “不,不,不,奴才岂敢抗旨不遵,奴才绝无此意!”

    黄台吉那么一问以后,整个大帐中的大清王公贝勒大臣们,都对尚可喜侧目而视满脸怒容了,吓得他立刻矢口否认。

    “既然如此,你且领了旨意,今日晚间安排部下妥当之人,明日一早,派他前去叫城,若城上接他进入,叫他探明城中形势,说清朕的意图,若能带回杨振的口信或者书信,朕有重赏。”

    黄台吉说到这里,眼见智顺公尚可喜满脸上仍是失魂落魄惶惶不可终日的慌张神情,定定看着他,说道:

    “杨振是朕一块心病,此次招降若成,是替朕去除一块心病也。你若办成了此事,朕即恢复你智顺王的爵位!”

    “只是——”

    清虏伪帝黄台吉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尚可喜仍然没有果断领旨谢恩,而是吞吞吐吐仍有话说。

    “只是什么?!”

    尚可喜的表现显然再次激怒了黄台吉,而大帐中的气氛也再次紧张了起来,郑郡王济尔哈朗,恭顺王孔有德,怀顺王耿仲明等一众王公贝勒大臣们,瞬间扭头怒目看来。

    包括图赖、刚阿泰等恩准御前带刀的亲信近侍,更是手按刀柄,只等黄台吉令下拿人了。

    好在黄台吉先是怒气冲冲地问出了话,其他人也只等尚可喜怎么回答了。

    这时,就见尚可喜慌里慌张咚咚咚咚接连叩首在地,嘴里说道:“主子爷息怒,主子爷息怒,奴才投效以来,主子爷对奴才恩比天高,绝不是奴才不想为主子爷分忧,实在是——

    “实在是奴才口舌蠢笨,不善言辞,就是见得了那个杨振小儿,若只是以王公之爵、高官厚禄或者财帛美女劝降他,恐怕难以说得他率众来归。

    “到时候,奴才个人的安危荣辱是小,可是办砸了主子爷招降杨振的大事是大啊!奴才这一点心思,万望皇上主子爷明察!”

    尚可喜说完这些话,已经是汗流浃背了,此时跪伏在大帐中铺地的毡毯上,静候命运的安排,一动也不敢动了。

    而黄台吉听了尚可喜这番话,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平复了一下心情。

    大帐中人多,点着的炭盆也多,热腾腾的,馊哄哄的,空气污浊,让他情绪烦躁,根本看不得臣下抵触他,稍遇抵触就炸毛。

    但是,尚可喜说的那番话,却非常意外地,叫他听进心里面去了。

    正如之前范文程所说的那样,眼下这个尚可喜并不清楚自己的全盘谋划,并不清楚目前大清国的内外形势,叫他去说降杨振,虽有共同出身东江这个情分,可是他如何说得清天下大势与天命所在呢!

    “那,依你之见呢?尚可喜,你说!”

    “奴才恳请主子爷,命范先生协助奴才行事!”

    “这——”

    这回又轮到黄台吉犹豫不决了。

    一开始,范文程迫于无奈主动请命的时候,黄台吉是不允许的。

    一来,范文程与东江镇那帮子大老粗们没有什么交集,没有什么情分。

    尤其是在黄台吉看来,范文程本身可能也没有多大名头,杨振未必买他的账。

    二来,范文程对黄台吉很重要,各种用人用兵的谋划,各种汉文文书的起草,都需要范文昌帮他主持,几乎是黄台吉须臾也离不了的人。

    可是现在,黄台吉从尚可喜的那番话里也醒悟到,在杨振于镇江堡城内弹尽粮绝之前就要让认清形势看清大势主动投降,光靠封王爵、嫁皇女、独立一藩,恐怕仍然是不够的。

    照理说,自己兵临城下之际,把这样的条件一摆出来,天底下再有实力的军阀见了,也肯定要改旗易帜纳头便拜的。

    因为这一招,黄台吉在针对各个外藩部落,针对以往的招降对象时,那是无往而不利的。

    可是唯独对于这个杨振,黄台吉觉得在这些条件之外,似乎还应该再配上动之以情理,晓之以大义才行。

    于是,他斟酌着,思考着,同时却也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回到了跪在前面左侧的范文程脸上,犹豫着说道:

    “范先生——”

    “奴才认为可行。据说杨振乃辽东都司广宁后屯卫世袭指挥使出身,其家受朱明国恩且三百年,不同于寻常人,若仅以王公世禄封之,必难动其心,祖泽润招降失败,即使明证。”

    对于尚可喜最后的攀扯,范文程内心也非常不喜,但是面对已然有所心动的黄台吉,范文程就干脆利索多了,直接答应了下来。

    “此次,主子爷若要成功招降杨振,除了诱之以利,胁之以威,还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方可。正所谓,小人喻于利,君子喻于义,不管他杨振是真君子还是伪君子,总要叫他看清天下大势所趋,天下大义所在,方能招降过来。”

    范文程捋着胡子侃侃而言,表现得倒是很有自信。

    “只是——”

    黄台吉仍然有些犹豫。

    “主子爷可是担心,奴才有内秘书院大学士的身份,会被杨振扣留?”

    黄台吉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见范文程这么问,只是点了点头。

    范文程见了,呵呵一笑,说道:“此事也容易。奴才不以真姓真名示人即可。到时只以智顺公帐下随从幕僚露面,只有智顺公知道奴才真实身份,即可免除这一危险。”

    “原来如此,如此甚好。”

    黄台吉听见范文程这么说,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落地,等他再去看尚可喜的时候,心中突然一动,随即说道:

    “尚可喜!”

    “奴才在!”

    “有了范先生的协助,你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朕现在就恢复你的智顺王爵位,你就智顺王的身份去招降杨振!”

    “奴才遵旨,奴才叩谢皇上天恩!奴才叩谢皇上天恩!”

    黄台吉突然一句话就恢复了尚可喜的智顺王爵位,令大帐中的人再次侧目而视,同时也令尚可喜一时喜出望外。

    虽然尚可喜知道,恢复他的智顺王爵位只是为了叫他招降杨振的时候更能彰显出黄台吉的招降诚意,但尚可喜自己仍然喜不自胜。

    他对这个王爵可是很看重的,眼下他麾下的人马越打越少,在大清国中的地位眼看着也在下降。

    再加上续顺公沈志祥又反正到杨振那边去了,更使得他这个智顺公处境有些尴尬。

    真要见了先前说及的昔日同僚,他一个智顺公的爵位,也实在是拿不出手。

    万一招降不成怎么办,他不敢想,再说他拉上范文程这个内秘书院大学士一起,如果说降不成,那也不是他的责任了。

    至于其他的风险,他也没细想,而且他也不信杨振这个小崽子真会杀了他。

    既然杨振曾经策反过沈志祥,并且招降了沈志祥那一帮手下,据说还给沈志祥搞了一个襄平伯,那意味着杨振的确在意东江情分。

    再说了,虽然说上回祖泽润招降不成,可是也没把命给丢在松山城不是?

    所以,尚可喜一听见黄台吉不仅答应了叫范文程从旁协助他,而且还直接恢复了他的智顺王爵位,当下惧怕之心一扫而空,连声叩谢天恩。

    “此事,既然范先生亲自参与进去了,那么就明里以你为主,暗里以范先生为主,谈什么,怎么谈,其中尺度分寸,悉由范先生决之。”

    “奴才明白,奴才遵旨!”

    面对黄台吉的这个手说法,尚可喜听了更是大喜过望,当即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连忙应承了下来。

    与此同时,范文程也目视黄台吉片刻,然后重重点下了头,说道:“奴才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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