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舞动在车光里,蛤蟆道人歪了下脑袋,盯着落在地上的保险杠,“良生,你修为如此之浅?一剑仅削下这妖怪下唇?”

    “师父,我连一剑都未挥出。”

    陆良生也有些诧异,这妖物来势汹汹,却是忽然停下,周身也无妖气弥漫,就是一堆铁疙瘩,疑惑之中,方才收了剑势。

    啪嗒

    那边车门嘭响,书生抬起目光,一人竟从妖怪一侧走出,身形微胖,面相普通,一对短眉浓密像两条毛毛虫,尤其头上一团卷起的头发,令陆良生有些皱眉,难道这人还是出家人?

    那人走到车头看了眼,拿脚轻踢了下保险杠,横眉瞪眼偏过头来,“兄弟,弄坏我这车,可就不好办了,大半夜的站在路中间”

    回头,看到对面一身青衫白袍,发髻高挽的身形样貌,那人笑了出来:“哟呵,还古装呢,还拿一把剑吓唬谁呢,这剑造型不错,哪儿买的?”

    剑身宽长,密密麻麻雕刻法纹,仍谁一眼就觉得不凡,那胖子摩挲着下巴,颇有些猥琐的瞥了瞥陆良生

    “干脆这样,不如把剑抵给我得了,我也不让你出修车钱。”

    说着,伸手就摸去,还未触及,空气里‘噼啪’弹跳莹黄光芒,那人哎哟叫了声,跌跌撞后退撞去车头,看着那古装人书中宝剑,脸色都变了,联想到刚才打下的几道闪电莫非碰上鬼了?

    咕

    那人吞了一口口水,挤出一丝笑,颇为苦涩。

    “哪个我看还是算了,我这人豁达,做好事不留名,不就一个保险杠嘛,我自己拿回去,用锤子敲几下就好了,再见,别送啊!”

    男子转身就跑,想起老一辈的警告,不能背对,跑出两步又停下,转过来,朝着这边,哂笑的点头:“别送,真送我跟你急!”

    “我们也走吧。”

    陆良生懒得理会,此间古怪令他不舒服,尤其空气混浊,灵气也稀薄的紧,遇上的人疯疯癫癫,翻出昆仑镜时,镜面传出微弱法音,“师父,灵气贫瘠,几次穿梭太过损耗神力,这次恐怕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重新离开。”

    书架上,蛤蟆道人跳到徒弟后背攀爬上肩膀,表情肃然。

    “良生,既然如此,把刚才那人叫住,随他到住处,暂且落脚,恢复一二倒也无妨。”

    “师父,你是饿了吧?”

    蛤蟆愣了愣,半眯着眼睑转去一个方向,“哼,为师岂是那种人!”

    师徒来说话间,转身拉开车门的那人呯的将门关上,哆哆嗦嗦的扭动钥匙,口中絮絮叨叨的念着。

    “出门不看黄历!”“大半夜的不是遭雷劈,就是见鬼了。”

    “荒郊野外的,我停什么车啊。”

    “赶紧走,回家洗个热水澡,钻进被窝,明天就没事了。”

    呼呼——

    微凉的夜风挤进车窗吹进里面,一股凉意拂在他脸上,微胖的男子一僵,背后顿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喉结滚了一下,咽下口水,艰难的扭动脖子,回头就见一人坐在那里,书生的肩头还有趴着一只大蛤蟆,鼓着的一双蟾眼透着冰冷,看的他后背发寒。

    旁边还有头老驴缩着身子,前蹄搭在他后靠上面,咧开长吻露出一排大黄牙,儿吖儿啊的嘶鸣两声。

    陆良生也不想吓他,拍了下老驴,抬袖朝对方拱了拱手。

    “别怕,我非歹人,也非鬼魅,初到贵地,还望兄台行个方便,借宿一晚!”

    “我我没怕啊。”

    那人抿紧嘴唇支吾一句,转过去强作镇定发动起车子,“兄弟那么温和,我也是大男人,怎么会害怕,哈哈兄弟真会开玩笑。”

    “那你腿抖什么?”这句是蛤蟆道人说的,只见握去圆盘的男子下方,双腿抖的跟筛子似得,一扇一扇的夹来夹去。

    “兄弟,你声音怎么变了?”

    “没什么,嗓子不舒服,刚才所求,兄台可否应允?”

    听到温和的声音,正中悬着的镜子倒映出的书生,面容俊朗,细眉温柔,双目仿如含有星辰,颇让人舒服,那人心里多少有些平静下来,但哪里敢拒绝,连连点头:“没问题,别说借宿了,你想住多久都成。”

    见他同意,陆良生点点头,拱手又是一礼,既然主人家如此说了,那就多住些时日,等拓儿神力恢复,再离开此地。

    “多谢兄台,那在下就不推辞了,就多住些许日子。”

    “啊?些许是多久?”

    男子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后半句终究没敢说出来,苦着一张脸,踩下油门,驱着吱嘎吱嘎磨响的车子缓缓行驶起来,这倒让陆良生觉得有些新奇,看着两侧向后飞驰过去的夜色,目光看着那插着钥匙的地方。

    “兄台,你这座驾,可是用那东西插一下就能跑?”

    驾车的男人微微瞥了一下后视镜,镜里倒映的青衫白袍的青年正摸着车内装饰,神色新奇,不像是在作假。

    ‘这家伙不会是古代人吧’

    看着对方好奇的东瞧西看,男子顿时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挺了挺胸膛:“那是,这叫汽车,用钥匙启动,我这车比什么宝马都好,一踩油门嗖的一下就能跑老快,你那老驴放路上一比,连车尾灯都看不到。”

    说完,男子忽然侧过脸,又确认了一下:“兄弟,你真不是这里人?”

    “不是。”

    这件事上,陆良生初来乍到,也没必要刻意隐瞒,自己这身装束与对方不同,一眼就能看出非此间人。

    当然,眼下他是这么想的。

    看着车窗外过去的夜色,对于那人的话语,陆良生只是笑笑,没去回应,这样的速度,也就跟老孙遁地比比,神行术比这快了不知多少。

    嗡嗡——

    车身飞驰,不是很亮的车灯照着修长的郊外公路,去往远方。

    车里的老驴有些不适的偏过头看着窗外,蹄子动了一下,按去车门某处,车窗陡然降了下来,老驴顿时欣喜的将脑袋伸出去,鬃毛迎在风里飘散开来,顿时觉得舒畅了许多,惬意的嘶鸣两声。

    不久,后方一对光亮照来,发动机轰鸣,一辆越野超了过去,忽然减速与这边平行,车窗降下,一个男人探出脸来,笑道:“兄弟,别人都载狗,你这栽头驴,倒是有些意思啊。”

    他后面的车窗降下,一个染了黄发的女子,怀里正有一条金毛大狗,看到对面车窗伸出的驴头,挣开女人双手,窜到车窗前,前爪搭去车门,朝着外面狂吠。

    汪汪汪——

    老驴耷拉下眼皮,偏头睁开眼睛,常人看不见的视线里,泛起一道虚影,龙首狮鬃鹿角,张开长吻轰的咆哮。

    “吼——”

    呜呜呜呜呜

    越野车中金毛大狗吓得夹起尾巴,转身撞去女人怀里,‘哎哟’痛呼声里,又跑去了驾驶室,霎时,整辆车减下速来,摇摇晃晃的落去了后面。

    陆良生拍拍老驴颈脖,示意缩回脑袋,前面握方向盘的男子望着车外倒车镜,哈哈大笑,刚才被人奚落的情绪,顿时消失了,与陆良生熟络后,话也就打开了,一路上不时也说起话,攀谈间,陆良生大抵知道这人叫陆俊,倒是与他一个姓,南方人,到这边也就几年,一直在演戏云云。

    “兄弟,我住的房子并不算好,城中村,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演出名,挣上大钱,将来一定要在那边,就是那边城里,买上一套大房!!”

    名叫陆俊的微胖青年,指着车窗外远方的灯火繁密,隐约能见一栋栋高楼林立,陆良生、蛤蟆道人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数十层的楼阁,颇有些惊讶。

    过得一阵,行驶的车辆驶进破旧的街道,像是前一天下过雨,地面坑洼积满了浑浊的污水,街边立着各种颜色的招牌闪烁灯光,敞开的店铺人声喧哗,十多个人叼着什么东西,冒着烟雾,围着几张硕大的桌子边说笑,边拿着长杆俯身捅着一个个小球打进洞里。

    ‘真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人间。’

    脏旧的红色小车碾过一滩污水缓缓停下,陆良生下来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只感一股乌烟瘴气,他一身青衫白袍,一下车,也有不少人望来,交头接耳低声说笑,尤其看到一头驴子从车里出来,有人朝锁门的陆俊喊道:“俊哥,你是不是把片场的驴子给顺回来了?”

    “滚球!”

    陆俊朝他们呸了几声,叫上立在车前还有些出神的书生,学着陆良生的语气,笑道:“兄台,寒舍到了。”

    走上脏乱的楼道,陆良生牵着老驴跟着上去,看着过道上对方打开一间房门,吱嘎的铁锈低吟里,一股臭烘烘的气味扑面而来。

    啪嗒轻响。

    柔和的灯光瞬间照亮,陆俊说了句:“那边坐!”连忙冲去沙发,顺手按了一下黑色的东西,电视亮了起来,随后搂了些衣物慌慌张张的跑去里面房间,呯的将门上。

    陆良生望着亮着的灯火,又看去刚才对方按过的开关,过去按了两下,灯光暗灭又亮起,脸上难得有了笑容。

    “这倒是有利民之便,你说是吧,师父?”

    趴在肩头的蛤蟆看了看四周,此时那人不在,便哼了声:“就是有些臭,屋子东西稀奇古怪,当心触碰什么机关。”

    这时,陡然一声:“陛下!”从那边方方正正的东西里传出,陆良生听到这声眉头微蹙,走了过去,只见莹莹光亮里,几个小人在里面打打闹闹,其中一人穿着龙袍坐在金銮殿,拍响扶手,话语铿锵有力。

    “朕大清国,多少蛀虫,早该揪出来”

    “大清国?”

    陆良生两腮鼓了起来,缓缓蹲下,仔细端详里面说话的小人儿,那边,房门打开,陆俊的微胖青年喝着一罐可乐出来,看书生这副模样,大笑起来。

    “凑那么近做什么,难不成还能将里面人给拖出”

    后面那声‘来’字还没出口,就见陆良生一手伸进了电视屏幕,一把揪住里面的人的脑袋,硬生生从电视里一点一点的拽了出来。

    噗——

    陆俊一口汽水喷出,看着穿着一身龙袍的人趴在地上,他扯开嗓子吼了声:“还说不是鬼!!”

    两眼一翻,嘭的撞在门框,直挺挺跌坐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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