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天来的一大清早,商家车队启程上路。

    艾晴柔虽说在商家主要是在幕后参与信息资料的汇集整理分析,但到底是情报堂口的人,出外勤的时候也很多,对人情世故的了解和察言观色的本事了得,她性格也活泼,很快就和万象门年龄相仿的一众弟子打得火热。

    这时她正在给大家介绍海棠城的基本情况。

    “海棠城是仙洲东部一个不大不小的商业中心和物产交易中转地,各方势力多有驻扎,各色人等比较驳杂。”

    “说起来呢,城里面比较有名的势力有五家,有句顺口溜儿说得是——宇文,汤;皇甫,唐;一树梨花压海棠。”

    “前面四个是当地土生土长,从众多势力里血雨腥风杀出来的四大世家,当代家主分别是宇文伯庸、汤陆离、皇甫布谷和唐无畏,其中的汤家和唐家和我商家多有合作来往。”

    “至于这最后一句话,说的不是家族,是一个外来势力,首脑人物还是个女子,名叫范梨花。”

    “这位夫人好生了得,不但人长得美艳,而且头脑精明、手腕圆滑、长袖善舞,带领手下在城里混的风生水起,这些年力压海棠城群雄,梨花会如今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第一大势力了。”

    “当然了,此女也是有背景的,她姐姐就是仙洲商界土木工商四大家里屠家老祖的干女儿屠熙珺。”

    “屠家与我商家一直有竞争摩擦,我小的时候曾随长辈来过一次,那次的竞争中,商家面对崛起中的范梨花还吃了个小小的暗亏,我看这次生意也少不了要血拼一番。”

    说到这里,见大家都聚精会神听得津津有味,艾晴柔却戛然而止,看看天色说:“今天天气不错呀,看来今晚可以赶到碧波镇落脚,这样明天就能到海棠城了。”

    易流年不满地说:“继续讲啊,怎么没了?”

    艾晴柔:“想听啊?求我啊!或许修为我不如你们,可这仙洲掌故、势力分布和八卦消息你们就弱了。”

    易流年:“别介啊,你看大家都这么熟了,说求字多见外。不如哥哥我到镇上后教你两招,日后行走江湖好防身,你就多讲讲呗,有没有关于菁英大赛的消息?”

    艾晴柔一下子跳起来:“呵呵,本小姐谦虚两句,你还给个棒槌就当针,说你胖你就喘,顺杆儿爬啊。教我两招?我的眼光一向准,看这群人里就属你最弱鸡,要教也是林师兄、华师哥什么的。要不这样,晚上到了镇子,咱们切磋一番,好让你知道商家子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易流年嘿嘿笑道:“行啊,正要领教。你只要肯讲,哥哥我奉陪到底,而且我们里面随便你挑。”

    “一言为定。”

    “这海棠城外围也有不少豪强,你像秦山隐所在的尘封山就是其中较大的一支,另外据说这里还是琴棋书画诗酒花杀手组织的总舵所在地。”

    “老八薛玖八和老九花甲第你们见识过了,其他几人如闵路岐、周望枢、江如画、蔡诗赋也还好,只这头号人物解衍琴很神秘,人们一直只知其名未见其人,连是男是女都不清楚,虽很少出手,但听闻接下的活儿从未失过手,七人组的名头有一大半是靠此人打响起来的……”

    书说简短,大家一路听着艾晴柔闲谈,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落脚的碧波镇。

    晚饭过后,艾晴柔果然找上门来要求比试,不过却不是她一个人来的。

    随行三人中,一人是胡如远的儿子胡飒沓。胡氏父子也留在了车队,一方面是牛轲廉答应为他们解决纠纷,二是要替胡飒沓在城里寻找治伤的灵药。跛脚少年胡飒沓也是少年人心性,听到有热闹可看,就央求牛轲廉后跟了过来。

    另外一人是很少说话的抱剑伯,老头儿总是眯缝着眼的样子,此时一脸无可奈何的神情,看样子估计也是被艾晴柔硬拉来的。

    他身后站着一个瘦高的青年,双手环抱着一柄带鞘的长剑,枣核脸,唇薄眼长,双眉高高斜飞。

    艾晴柔说道:“胡飒沓你们都见过了。剑爷爷是长辈,又修为精深,他来是做个公正,不过他老人家不能离开二爷太远,所以我们就不去镇外了,就在旅社后院玩玩好了。这一位是商家外系子弟葛倦勤,他是剑爷爷的记名弟子。”

    万象门弟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自无不可。

    来到后院,易流年手持虎啸秋风棍就要上前,艾晴柔却道:“慢着,你说过我可以随便挑对手的,不过我也不了解你们,就让剑爷爷帮我选一个吧。”

    抱剑伯脸皮抽动了一下,开口说:“你们都是朋友,大家点到为止,不要毁了人家的院子打扰到住店客人。现在让老头子我来瞧瞧。”

    抱剑伯双眼陡然睁开,万象门弟子只觉一道寒光扫过,犹如利剑临身,一时间都是汗毛倒竖,好在只一瞬间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这位抱剑伯果然好修为!

    抱剑伯的眼睛又恢复了半睁半闭的状态,嘴里含糊说道:“嗯,不赖不赖?柔丫头的功夫以攻击为主,我看那个叫什么陷阱的小子长于防守,你们两个倒是登对的很,不如打上一架。”

    听了这话,他旁边的葛倦勤鼻端里轻轻哼了一声,而艾晴柔脸色微红,啐道:“剑爷爷你瞎说什么,这位师兄叫林弦惊,不是陷阱。”

    抱剑伯以眼光瞟了眼艾晴柔,不再说话。

    林弦惊提盾走到前面,艾晴柔取出一柄长剑,拉开架势,说了一声:“林师兄,请指教。”然后就纵身而上。

    大家在旁边围观,看了片刻,俱都放下心来。

    这艾晴柔以剑法为主,所学十分驳杂,这一会儿工夫就接连换了七八路剑法,或诡秘迅疾,或堂皇中正,她身法亦佳,从四面八法忽上忽下地攻击林弦惊。

    奈何她年纪尚小功力不高,长剑所附剑气不能破开林弦惊的大盾,而林弦惊的鸢形燕尾盾遮盖全身,以灵识判断剑路,单凭防守就立于不败之地。

    待艾晴柔的灵力输出加大,林弦惊也用出了土系残垣断壁不倒翁术法加持到盾身,剑盾交击处黄光白光灿然,林弦惊不露一丝破绽。偏偏艾晴柔并不认输,脸色愈发潮红,围着林弦惊不停地攻击。

    就在众人微觉不耐的时候,艾晴柔终于变招,口中一声娇咤,剑身抖动,颤颤发音,音波怪异,竟能突破大盾的阻隔,直接作用到了林弦惊身上。

    林弦惊只觉耳膜嗡嗡作响,眼前事物模糊起来。

    这是并不常见的音杀术!

    万象门中有过传授,声音亦有阴阳五行之象,更有数象,这在风水学上叫“音煞”,利用声音五行和人体五行发生不和谐的碰撞,从而达到伤人的目的。

    此术杀人救人皆可,例如用火属性的音律就可以治疗精神抑郁之疾。

    林弦惊精通术数易理,想明白此节,立时调动体内灵气,以超过艾晴柔的修为和不时增减变化五行属性灵力对抗音波攻击。

    经过短暂的手忙脚乱,林弦惊很快适应了这种攻击,可时时防备太过被动和难受,他寻机猛地一压大盾砸地,一股肉眼可见的黄光沛然弹起,径直撞到了艾晴柔的身上。

    林弦惊已经控制了力度,估摸正好可以顶开艾晴柔,同时又不让她受伤。

    谁知艾晴柔似乎猝不及防,惊呼着向后跌飞了出去。

    林弦惊怔住,葛倦勤大吼一声:“鼠辈敢尔!”直接就冲了上来。

    抱剑伯抢先一步跨出,后发先至接住了艾晴柔,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输过去一股灵力,艾晴柔狡黠地眨了眨眼,就站了起来。

    葛倦勤长剑已经递出,疾攻林弦惊,边打边说:“双方试招切磋而已,你万象门弟子对一个女孩子下手如此没有轻重,好没道理。姓林的,看剑!”

    林弦惊见艾晴柔站了起来,应该是没什么事的样子,道了声得罪,心里也是有些莫名,自己并没有发力,艾晴柔本不止于此。

    这时不及细想,这葛倦勤岁数比他们要大上不少,修为也比艾晴柔高一大截,此刻剑势连绵,漫天剑气罩住了林弦惊,已经不容他分神了。

    葛倦勤剑法毫不花哨,只使一路刚才艾晴柔用过的剑法,名唤惊飞羽,剑芒飞出数尺,吞吐不定,威力不小,很是犀利。

    林弦惊打起精神,舞动大盾遮拦闪架,两人来来往往互有攻守。

    葛倦勤见找不到林弦惊盾法的纰漏,左手掐诀,不断拍在剑锷之上。

    顿时,不但剑芒大盛,攻击力暴涨,剑尖处还连续飞出朵朵剑花,呈现出羽毛形状,以极快的速度飘飞到林弦惊的左右后侧,甚至是头上和脚下,这样就形成了四面八方的立体式攻击,意图让林弦惊的大盾顾此失彼。

    这还不算完,葛倦勤嘬唇长啸,啸声引发剑身的震动,在不影响出剑的情况下同时发出了音波攻击,这一手可比艾晴柔要高明厉害多了。

    果不其然,林弦惊既要应付铺天盖地羽毛的切割,还要拦挡对方的长剑,同时必须分心提防葛倦勤时不时发起的音波杀,一下子陷入困境,让两三片羽毛落到了身上,以至衣衫破损,见了血痕。

    不远处观战的艾晴柔失声捂嘴惊叫起来。

    林弦惊却也不是好相与的,华澜庭在快速提升的同时,他们几人也没有懈怠,各自在新的师父的指引下进步很大。

    林弦惊同样左手掐诀,五指不停地捻动。

    此术一出,在葛倦勤的眼中,林弦惊的身影突然变得虚幻起来,叫他不能轻易锁定攻击目标。

    而且,林弦惊好像能够提前预判到剑招和羽毛的落点一样,身形闪动之际,再也没有飞羽能够落到他的身上。

    又打了十几回合,林弦惊索性闭上眼晴进退趋避,葛倦勤落尽下风。

    葛倦勤脸色通红,觉得受到了羞辱,咬了咬薄薄的嘴唇,他双手同时掐诀,手中剑骤然脱手,冲天飞起,在空中一个盘旋,吐出大量飞羽,飞羽相互叠加,裹住了长剑,并形成一羽信鸽的模样,昂首鸣叫。

    之前他和艾晴柔发出的音波都是断续杂乱的,这次的鸣叫声却连绵起伏,组成了有声律节奏的乐曲。

    林弦惊面色一变,这种借物化形的能力不是他们这个境界能做到的,这把剑定不是凡物。

    林弦惊立即停下脚步,也是双手掐诀,悬于面前的经过升级的鸢形燕尾盾的色泽明暗一闪,十数面小盾幻化出来,接着他令人眼花缭乱地连变数种诀法,并两手一分。

    半数小盾接二连三飞上空中,围住了信鸽,另外一半以看似杂乱的排序把正在施法的葛倦勤封在当中。

    两人几乎同时发力,鸽鸣急促,盾阵亦开始加速旋转。只不过五息时间,林弦惊身子微微摇摆,而信鸽声息皆无,摇摇欲坠,葛倦勤则剧烈晃了几晃,眼看就要跌倒。

    “够了!”场外传来抱剑伯一声断喝,震散了两人的术法,并且使力巧妙,林弦惊和葛倦勤受到柔和的压制,各自缓缓收功。

    抱剑伯对着葛倦勤骂了一句:“还有脸冤枉人家,这黄钟律吕术不到生死关头禁用,你是昏头了吗?等下回去领罚。”

    葛倦勤实际上受了些伤,听到师父责骂,不敢还嘴,把头深深低了下去。

    抱剑伯转过头来:“今天到此为止,再斗下去,林弦惊略胜一筹,都是年轻气盛,不必伤了两家彼此的和气,都散了吧。”

    林弦惊只是消耗较大,实则无碍,众弟子于是边议论着音杀术边往回走。

    林弦惊落到后面,看着被抱剑伯打发回去的艾晴柔的背影问道:“艾姑娘没事吧。”

    抱剑伯说:“啊,她当然没事。唔,也还是有点儿小问题,老头子建议你过会儿,那个,礼节性地去探望一下为好。”

    见林弦惊答应,抱剑伯眯眼盯视着他,满意地点点头:“年纪轻轻,已经能用天机术布阵,阵势是粗陋的很,空有其形罢了,不过在小一辈里已属难得。”

    林弦惊不太习惯老人家的这种打量目光,赶紧抱了抱拳后,快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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