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枫和单天冲左右无事,他们打算结伴在厚土大陆继续云游,于是万象门众弟子和两人作别后启程返回。

    渡海进入殊玄仙洲后,孟濠濮没有让大家急着回山,允许他们先修整三天。众人在厚土大陆上历经数战也疲累了,正好优哉游哉缓行慢走。

    这一日的晌午后,他们途径一个叫斜阳镇的的地方,这里风景甚佳,特别是郊外的穹岛风光十分有名,十人遂登岛游玩。

    穹岛位于一个天然湖泊之中,湖泊名为太液池,以秋景蜚声仙洲,被冠以“太液秋波”之名。虽此时尚未入秋,然穹岛景致同样不负盛名。

    岛上四面皆景,中间小峰上松柏遍地,苍翠欲滴,山石皆为远处运来的玲珑剔透的太湖石,远观秀若天成,郁郁葱葱,近看峰峦隐映,松桧隆郁。

    岛上一石碑上有诗赞曰:青峰突兀倚水孤,翠柏森森绕殿扶。乔松挺拔来深涧,异石嵌空出太湖。

    天光渐暗时,孟濠濮和龙马双面蛟不知去向,十人自顾在岛上自寻了处酒肆用晚饭。

    明日就要加快速度赶回门中,大家今晚索性轻松放开一醉,边吃边喝,很快都有了微醺醉意。

    这时残阳斜落,从楼上望去,湖面上金光粼粼、静影沉璧,易流年不知是不是喝高了,他倚栏把酒临风,自言自语道:“太安静了,澜庭,你还有没有那啥高能空爆弹,扔一颗。”

    华澜庭翻了个白眼给他:“你当那是大白菜么,那可是风老师和猫妖大人做了无数次试验才成功搞出来的秘密武器。空爆弹炸湖,你还真是牛嚼牡丹、焚琴煮鹤,忒也得煞风景吧。”

    “对了,我一直没搞懂你们洞明峰的试验和实验有什么区别,你给我讲讲呗。”易流年醉意熏熏地问。

    林弦惊抢着说道:“来,让兄弟我给你解惑。”

    “比如说吧,你面前有一坨屎,你完全不知道它是好吃还是难吃,你决定尝了一口,这就叫做试验。”

    “那实验呢?”易流年眨眨眼问。

    “嗯,你道听途说屎很难吃,但是你不太确定,于是乎身体力行想尝尝验证下,这就叫做实验。”

    易流年打了个酒嗝:“有道理哈。“

    “弦惊,你的思维还真是善于逆行。你这脑子,还真是让智慧给撑大的。不过,我怎么听着这个例子这么上头呢?我明白了,哥哥面前现在只有你啊!原来你就是那一坨。”

    “哈哈哈”,众人皆笑,看来易流年也不是真的喝多了。

    大家正玩笑着,从楼下走上来一群人,吸引住了他们的注意力。

    这时酒肆里只有他们一桌,这群人就显得更加显眼。

    一共七个人,都有功夫在身,修为有高有低,其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最年轻的有三四十岁的样子,年长的一个已经须发皆白了。

    这并没什么,引人侧目的是人人的穿着都很古朴,虽不惊世骇俗,却并不是仙洲里常人的服色。

    比如头前老者,披白鱼鬣服,戴交泰冠,足蹑朱履。

    他身后一人,身长八尺许,顶分二髻,容貌紫赤,髭髯盛美,青袍草履。

    再后一人,头戴云霞五岳冠,身穿皂布短褐袍,腰系杂色彩丝绦,背插横纹古铜剑,两只脚穿双耳麻鞋。

    这七人坐到了万象门弟子旁边的一桌,也叫了菜肴酒水。

    开始的时候都很文雅,觥筹交错之际的声响不大,细语轻声交谈。

    然而似乎人人都不善饮,等到不胜酒力的时候,说话的声音抬高了起来,而且互相各说各的,内容也开始不大着调了。

    不知是酒后胡言乱语,还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本身就是生性率直的性情中人,总之个个奇葩,让万象门十人听得是时而相顾无语,时而莞尔。

    起先,是一个魁梧却白净的汉子连干数杯后顿足捶胸、痛哭流涕,哭得很是伤心。

    身侧一人问他:“无名师兄,咱们这次从四处聚齐,出来去中部找大师兄,一去一回要小半年光景,你这是想家了吗?临走前就没好好疼疼咱嫂子?“

    ”疼个屁,休了,师兄我把她休了。”

    “休了?为什么?这么大的事儿你才说?嫂嫂她,她外面有人了?”

    “唉,家丑啊。她外面有没有人我没去查,是,是她里面有人了。”

    “反了她了!不早说,你下不了手,兄弟替你把她一刀两断,一尸两命!”

    “哎,算了。你嫂子跟了我就没过过好日子,我成天介不着家,是师兄我欠她。”

    “怎么着?你还想以后和她继续做朋友不成?”

    “师弟你不懂。真正爱过的人,是不可能做朋友的。一见面就会心软,一拥抱就会沦陷。哪怕多看一眼,都会想重新拥有。我打算以后就浪迹天下,以江湖为家了。”

    隔着桌子,在这两人的对面,两个姑娘家正互相牵着手,一个也在对着另一个哭诉:“一念师姐,你能明白妹妹我的心吗?”

    “明明那个人还在,也可以找得到、联系得上,但你就是知道他永远不是你的了。那种感觉真的特别特别难受——纵使有一万个想见他的理由,却找不到一个见他的身份。”

    ”艾玛,冰师妹,你又被人甩了?师姐是过来人,告诉你,跟自己说声对不起,因为你总是为了别人而难为了自己。你以后可长点儿心吧。”

    “莫得办法,妹妹我对长得帅的男人就没有任何一丁点儿的抵抗力。”

    “帅,帅又不能当饭吃。”

    她的冰师妹低头猛扒拉了两口碗里的饭,满脸小星星地说:“你不懂,帅不能当饭吃。但是,帅,它能下饭,能就酒啊!”

    “而且,姐你不知道,那小子太会甜言蜜语了,而且好有情趣意境的。”

    “他曾对我说过——念念不忘心已碎,二人何时能相会。寒山寺前牧黄牛,口力二字与刀配。双目非林心相许,您若无心先自飞。你能猜出是什么意思吗?”

    一念师姐一脸嫌弃地道:“都是油嘴滑舌骗你们这些小姑娘的老套把戏。告诉你,那都是师姐那代人当年玩儿剩下的,有什么难的,有什么意趣?不过就是:今天特别想你,这六个字而已。”

    “姐,你真是前辈,有没有好的经验教妹妹?”

    “咳咳,呵呵,没有经验,只有教训……”

    “想当初,那个男人跟我说,有人总结过很多人临终前会觉得最后悔的事,前三名是:没能谈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没有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被情绪左右度过一生。”

    “姐我就此沦陷,天涯海角追随他。”

    “那后来呢?”冰师妹问。

    “唉。后来,后来听闻他有了新欢。从此,我心中的大英雄,为了另一个女孩征战疆场、血溅八方了。姐只能在心里对他说:爱过就好,我就陪你到这里了。”

    “哼哼,后来,后来我总想,要是早知道在一起的时间那么短,就省着点儿过了。”

    “后来,后来师姐才明白过来——是谈了一场永不遗忘的恋爱,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可最后被痛苦左右渡过一生。你听姐的话,忘了他吧。”

    “姐,我也想,可我做不到啊。”

    两姐妹聊着的同时,桌子的另一头,另有一男一女酒后吐真言,可是说着说着不知为何吵了起来。

    女的起身道:“独孤庸,你再凶我!你再凶我老娘拍屁股走了,以后再也不理你!

    独孤庸也勃然大怒:“洛水滢,你有种!”

    洛水滢听罢毫不犹豫抬腿就走。

    独孤庸上前一把拉住她,接着吼道:“你听我把话说完啊!我是说,你有种让人无法抗拒、天下无双的独特气质!”

    洛水滢一下子就软了。

    独孤庸紧抓洛水滢的手:“滢。车遥遥兮马洋洋,追思君兮不可忘。君安游兮西入秦,愿为影兮随君身。”

    洛水滢泪眼婆娑地接道:“独孤君。君在阴兮影不见,君依光兮妾所愿。”

    一听到两人对上诗了,那魁梧白净大汉在一旁黯然吟道:“哎,可怜我师无名满腹经纶,留不住一个女子,可悲可叹。正所谓

    ——我与春风皆过客,你携秋水揽星河。”

    身边劝慰他的人摇摇头:“车遥遥,马憧憧。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

    对面的冰师妹也感伤起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她的一念师姐续上最后一句:“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这一边,易流年小声问华澜庭:“三五共盈盈是什么意思。”

    华澜庭答说:“三五一十五,说的是十五月圆,盈盈满月。”

    七人之中,只有那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一直一个人对着太液池自斟自饮,摇头晃脑地吟唱:

    波涛浩渺兮,日沉吻海而敛光。

    鸥雀高低兮,朗飞暗息而鸣唱。

    桅林渐密兮,毫透帆隙而归港。

    岸平如砥兮,沙细如粉而誉享。

    绿屏花墙兮,长椅横陈而远望。

    候鸟远來兮,沐晖起舞而苍茫。

    结美人游兮,魂魄桀傲而坦荡。

    等他听到同伴们也开始念诗了,回头看看六人,叹道:

    明明知道相思苦,却还对你牵肠挂肚。

    经过几许细思量,宁愿承受这痛苦。

    认识你之前是无靠无依,认识你以后是无药可医。

    情之一字,难啊,难了。

    终不过是,桥归桥,路归路。

    万象门众人正在听得津津有味入神的时候,大汉师无名摇晃着站了起来,瞧样子似乎是想下楼解手。

    但他喝大发了走路不稳,歪歪斜斜走到了万象门这桌顾辰枫的旁边,大着舌头突然对顾辰枫来了句:“打劫。”

    华澜庭等人只是微醺,可没喝醉,一听这话,呼啦啦都站起身来,有人还亮出了武器家伙事儿。

    师无名被大家的动作惊住,忙尽力捋直了舌头道:

    “几位,误、误会,俺有口音。我的意思是,大姐,请、请问楼梯在哪里?不,不是打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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