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得赶紧离开,还得去通知那几人才行……”

    待诸人纷纷因好奇出门探看之际,芝岚却冷汗直冒,忙不迭地溜入自己的屋阁内拾掇起行囊来,她首先取起的便是三味线与剑刃。

    女子根本不知当夜所遭逢的易之行竟有这本事,明明只打过几次照面,却能将自己的脸孔画在通缉令上。至少依适才那官员的言辞瞧来,恐不止自己一人在那通缉令上露了脸,如今芝岚只求这背后的画师手法拙劣,无法领会到自己神容的精髓了。

    然而事情往往超乎人料,此时此刻,芝岚以及那三人的脸孔像是活生生刻在那四张通缉令上似的。殷国确乎人才济济,最起码像这等能将人物绘描得呼之欲出的画师搜遍荀国上下恐都寻不出一个来。

    “啊!”

    下意识地,徐妈妈发出一声尖叫,像是见着了鬼,因为那通缉令上明晃晃挂着的不正是自家姬人的脸吗!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啊!”

    “啊!”

    旁余的姬人亦在目光落于通缉令上的那一刻相连发出了惊叹之音,以帕轻掩神容,心底震悚不已。

    这声声惊叹引来的乃是殷国官员犀利的锐目,但见他们登时拔剑出鞘,将光刃直指眼前诸人。

    “你们认识她?说!如今她究竟身在何处!她可是杀害我们国君的罪大恶极之徒,倘使你们纵容包庇,必以同罪追究!”

    言辞一落,徐妈妈以及那些惜命的姬人们登时双腿乏软,她们没法隐蔽什么,尤其是在面对刀剑的威胁时。

    不得已的情形下,几人相看一眼,最终只能用手指了指娇衣馆内,目光却还留余着震悚。

    此时,芝岚已然拾掇好一切,当即预备出屋。却闻急促的脚步音逼近,正如当夜被易之行追击一般,她的心跳漏了半拍。

    女子连忙转首打开窗,旋即果断一跃而下,身有轻功的她麻利地从二楼跃下一楼,却被留守在一楼的十几官兵们逮了个正着。

    “她在一楼!快下来!”

    官兵疾呼道,俯仰之间,芝岚拔起利刃,同眼前这群外敌展开了不得已的殊死搏斗。幸亏留守下头之人不多,以她的武艺还是能对付得过去。下一刻,当官兵们悉数从二楼赶下之时,芝岚却以一记凌空飞脚,彻底杀完了留守在此处的区区十几官兵。

    官兵而已,在芝岚眼底皆是些虾兵蟹将,上不得台面。

    唇角挂着一抹哂笑,女子连忙疾飞出去。临走之际,她亦不忘瞧上通缉令一眼,不得不承认,她觉得自己在照镜子,那上头的人同自己别无二异,惊惧划于心间,本有的得意瞬时云消雾散。

    “快追!她在那儿!”

    芝岚疾奔的身影此时在后头这群官兵的眼中实在像极了黄金,那可是黄金万两啊!谁人又想轻易叫黄金就此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呢?便都卯足了劲儿,甚而妄想着待会该如何瓜分这一笔优厚的钱财才好。

    女子一路狂奔不止,本以为能顺遂甩掉后头人,谁料前方竟再现一批新的官兵,足有数百余人。这阵势确乎将女子骇住了,她怎的也没想到这背后的主使者竟派遣如此多的兵力驻守荀国,而往右一瞧,倘使芝岚不曾眼花,那旁竟又浩浩荡荡来了数百余人。

    就此,芝岚无了明路可走,只能倏忽间躲入拐角的一个巷弄里,妄想着能就此躲过一劫,然而放眼望去,如今乃至于这偏狭巷弄中也大大小小张贴满了自己的通缉令。

    ‘擒拿或提供该女线索者,殷国朝堂赏黄金万两。’

    密麻的字儿不放过女子任何余光,心脏彻底提到了嗓子眼儿,最终目光亦随之滞愣下来。

    “分头追!”

    官兵气势汹汹,声响再度传来,处境困窘的芝岚只得径自闯入巷弄里某个人家的屋舍当中,虽是心底抱愧,可如今却也没辙了。

    屋里头有三口人,一见女子闯入,各个双目瞠大,手中的碗筷停留半空,不知他们是否认出了眼前的女子,总之芝岚方闯入时无意间展露出的狞恶确乎将他们骇了一大跳。

    “你……你……”

    “你是外头画像上的女子!”

    大人嗫嚅不断,却叫一孩童当即指认了出来。

    “闭嘴!”

    音落,那俩大人连忙将孩子的嘴巴捂住,似乎是怕就此招惹来什么祸患,到底眼前人乃凶杀者,装糊涂总比清醒好。

    “外头官兵搜寻,可有地方借小女一躲?”

    凶杀者出人意料的温和,举止更是恭顺,丝毫不像什么凶手的做派。芝岚本就不愿打扰民众,如今实在乃上无天路可走。

    此言一出,大人呆凝在原地,四目对望过后赶忙将芝岚领到了后头某块被茅草遮掩的地库中,而屋外的步履音却在逐步逼近。

    “多谢你们!你们的恩情我定当在来日报答!”

    “无事嘛!杀了那狗皇帝,你可是我们荀国的大功臣!大伙儿都是荀国人,我们不帮你又帮何人哩!来来来!快些进去吧!”

    许是因为芝岚待人亲和,三人幻想中那恶煞凶神的印象便也消退了,同胞一场,自是不会帮衬着外人。

    感激溢于言表,这一切比芝岚想象中还要顺遂,那一夜的暗杀如今在她看来的确是万般值得的。

    然而女子的妄念确乎只是她的自我陶醉,当官兵的步伐未曾有半分停驻而是像直奔目的地一般,径直朝此奔来时,凶险的预兆与疑忌亦齐齐腾涌而至。

    无论何时,人心这种东西还是莫要妄加推断为好,哪怕是同胞,亦有善恶之分。

    “大人!就是这里!那女子就躲在这里头呢!方才我们蓄意将她引了来,如今必叫她无处可逃!”

    显然,这是方才那引路妇女的声音,此时她正生龙活虎地上演着‘背叛’的戏码。

    “哼!算你们明智,未曾帮着这歹人蒙骗我们,本大爷回头会赏你的!”

    “爹娘!你们为何告密?先生说了,告密乃是小人做派!”

    一旁的孩子对自家爹娘的行径嗤之以鼻,于下一刻大声指摘了起来,不料却遭到他们的无理吼斥。

    “闭嘴!就你话多!我们是良家子,本应向着官老爷!怎能帮一奸人为非作歹?她可杀了人哩!还是咱殷国的皇帝!”

    “娘!你是荀国人!何时成了殷国人?而那庸君本就该杀!”

    孩童言行无忌,官兵变了脸色,那俩大人连忙将这孩童的嘴巴狠狠捂住,却道“孩子嘛,说话莽了谢,不知分寸的,待会儿我们定好好教训他!只是……那个……官老爷,不知通缉令上头所言的黄金万两可是当真?”

    俩大人低首哈腰,陪着笑脸,那双被穷困腐蚀的双眸中此刻充溢的皆乃卑劣之色以及对富贵的极端向往。

    官员挑了眉头,一抹奸滑的意蕴流窜唇角。

    “这自然是真的呀,只是……这黄金万两也不可能是你们这几穷酸子的!”

    手中锋芒逼人,应声而落的乃是两大人的尸骸,临死时,他们的嘴角还挂着贪婪的余韵。

    瞧见如此残景,孩童登时惊悸地哭嚷起来。一闻动静,里头的芝岚再也坐不住了,她一脚踢开了头顶上的木门,旋即飞身跃起,然则那孩童的身躯却于她飞身而出时惨恻地倒在一方血泊中。

    这一刻,某种难言的悲戚在芝岚的心底四溢,乱世中的死便是如此残暴与不讲道理。她觉得是自己害了这一家,可这一切似乎又是这两大人咎由自取的结果,诸多困苦凝结于心头,被逼到绝境的芝岚只能放手一搏。

    “狗贼们!今日我便要让你们瞧瞧侵轧他国的代价!”

    女子始终背着自己的三味线,可手中的攻势却仍迅猛,这群官兵似有些招架不住,连忙朝外头大声疾呼道“不必寻了!不必寻了!杀君者在此!”他们本想着自个儿独吞酬金。

    不到多时,这间逼仄的屋舍之中便被带刀官兵围堵得水泄不通,适才所瞧见的大批官兵如今齐齐抵场,擒拿芝岚可谓瓮中捉鳖,轻而易举。

    “歹人!劝你赶紧束手就擒!同我们殷国作对者,从未有一个好下场!”

    面对棘手一幕,但见女子将手中心爱的三味线轻柔搁置在了一旁,旋即将悉数行囊往旁处一扔,手中只持利刃的她看样子还不打算放弃,而眼底一直蓄存着的对殷国诸人的仇恨却在此时汹涌恣肆。

    荀国之凋败,同胞之疾苦,可皆拜殷国皇族官系所赐!这叫芝岚如何不痛恨眼下这群践人性命的畜生!

    “哼,从未有一个好下场?你们真当觉得自己会与天同在,与地同辉吗?像你们这种横征暴敛的罪恶之国总有一日会陨灭!今日我便要让你们瞧瞧敢踏入我们荀国地盘的后果究竟如何!”

    话毕,那丢弃行囊的女子灵活的身影宛若一阵旋风,主动跃入了眼下的危殆当中,不知怎的,本还成竹在胸想着如何分那黄金万两的官员们此刻却略显局促了起来……

    殷国。

    登基毕,易之行忙不迭地归于御书房内批阅奏折,研习兵法,周遭的一切事务皆在他的盘算当中进行着,无论是易礼的死抑或自己即位,他甚而还敢笃定如今那被四方通缉的女子想必不久便要落网了。

    易之行醉心于这种万事万物皆在自己计划当中悄然行进着的感受,然而下一刻窜入他双耳的消息却彻底击溃了他那不可一世的桀骜与笃定。

    “启禀陛下,六……六皇子请见。”

    进来通报的燕骐面露异样,而易之行则在顷刻间将目光于奏折上收了回来,他的神容好似在一刹那间凝滞住了,不久却又消融至常态。

    “是吗?那便请朕的好六弟进来吧。”

    说着男子便将手中的奏折放下,继而不动声色地瞧着徐徐迎入之人那张布满血气的生活脸孔。

    这张脸孔此刻本应不染血色,于郊外腐臭溃烂,而现如今竟公然完整地曝露在易之礼的眼前,还是那般神采飞扬。

    当即,皇上那抹假意上扬的唇角止不住地开始隐隐抽动起来,诸多狐疑与厌弃激烈地撞于他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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