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到了晚间,叶恺回府,马车到了二门上,却也正巧看到叶昭刚下马。

    “父亲。”叶昭躬身行礼。

    “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可是有事吗?”叶恺问道。

    “去巡查了一下东大街的几个铺子。”叶昭笑着答道。

    叶恺心中明白,这原本也该是辛管家的事情,可侯府家大业大,而且这其中还有谢氏的嫁妆,谢家虽然远离朝野,已经开始弃文从商,这几年,生意做得越发大了,倒是真不缺银子。

    对于侯府,更是慷慨,叶恺心中也十分感激。

    这侯府的外账房,虽然有辛管家,可叶昭也操心不少。

    叶昭原本也是天资聪颖,身为长子,却不出仕途,一心只是打理家中庶务,是为了什么,他心中比谁都明白。

    “大郎,为父知道你志不在此,你不必如此,如今你三弟不在了,你也该做些男儿该做的事情,不必管这些庶务,这些自有辛管家来料理。”叶恺拍了拍叶昭的肩膀说道。

    叶昭如今已经十七岁了,身量生的高大,都快赶上叶恺了,他的面容有五分相似叶恺,有五分相似陈姨娘。

    陈姨娘生的不差,叶昭自然也帅气逼人,且性子温和,给人一种很阳光的感觉。

    叶昭微微一笑:“父亲,还有二弟可以光耀门楣,二弟天资聪慧,如今已经中了举人了,而我,只希望能照看好懿儿妹妹照顾好姨娘,就心满意足了。”

    叶昭说完,微微的低头,不再言语了。

    叶恺微微叹了口气,:“时候不早了,你去歇着吧。”

    叶昭行礼退下了。

    叶恺听到叶昭提到了陈姨娘,突然才发现,他也有好些日子没见过陈姨娘了。

    陈姨娘是个性子十分安静的人,安静到让人都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而且也从来不争宠。

    他去,陈姨娘就殷勤体贴的服侍,若是不去,也从来不会同别的姨娘那般撒娇耍痴的闹腾。

    “不去书房了,去锦兰苑。”叶恺吩咐道。

    “是。”前头引路的小厮应道。

    叶恺进了后宅,一路走着,只觉得越走越偏僻。

    他这些年,来锦兰苑的次数也不多,尤其是晚上,更是没几次。

    叶恺并不是耽于男女之事的人,这些年,一心都在仕途上,更是不怎么踏入后宅了。

    算起来,他上次见陈姨娘,也是几月之前的事情了。

    这锦兰苑的确是偏远了些。

    而且环境也很差。

    走了很久,才到了锦兰苑。

    小厮上前叩门,过了好久才听到来开门的脚步声。

    并且还抱怨不已:“谁啊,大晚上的也不让睡觉。”

    一个丫鬟开门之后,看到叶恺,脸色大变,眼睛睁的大大的,顿时木若呆鸡。

    “侯爷赎罪,奴婢···”那丫鬟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说话都说不清了。

    “闭嘴,滚下去吧。”叶恺冷冷的说道。

    叶恺本身就是不怒自威的人,官威十分重的人。

    如今怒了,更是吓得人屁滚尿流的,那小丫鬟如何承受的主,连滚带爬的就退下去了。

    院子的灯都熄了,可正房里还亮着灯,看样子,陈姨娘应该还没歇着。

    跟在叶恺身边的路长风开口道:“侯爷,属下去叫门吧。”

    “不必了,本侯自己过去,行了,你们走吧。”

    路长风点头,便带着人离开了。

    叶恺推开了正房的门,外头守门的丫头看到叶恺也吃了一惊,只是叶恺对她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那丫鬟也不敢吱声了。

    叶恺走到正房门口,听到里头传来了一阵说话声。

    “姨娘,时候不早了,您该歇着了。”

    “等会儿吧,小姐爱吃这些糕点,我得先将这枣泥弄好,赶明儿再给小姐做些枣泥云片糕。”

    “姨娘,您的手腕还没好呢,小姐不是再三叮嘱让您好生养着吗?”杜鹃忍不住劝道。

    “没事,抹了小姐送来的药膏,已经没事了。”陈姨娘并不在意。

    “那让奴婢来吧,奴婢给您打下手。”

    “不必了,你掌握不好力度,做出来的味道不一样,小姐爱吃我亲手做的,从前夫人也爱吃,只是夫人···”良久的叹息声,让人听了都感到十分的悲戚。

    叶恺站在门外,也觉得异常心酸,这个侯府里,除却懿儿,只怕对谢氏最真心的也唯有他和陈姨娘了。

    “姨娘,您又想起夫人了。”

    “夫人走的早,如今三爷也没了,我若是不在好好照顾小姐,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我有何颜面见夫人啊。”陈姨娘的声音十分悲戚。

    “你也去睡吧,别管我了,我弄好这些枣泥,就歇着了。”陈姨娘对杜鹃说道。

    “不,奴婢陪着姨娘,小姐再三叮嘱奴婢要好生侍候姨娘。”杜鹃的态度也坚决。

    陈姨娘听了这话,嘴角轻轻上扬,整个人似乎更加有干劲儿了。

    叶恺不知不觉推开门,打开帘子走了进去。

    看到了房中,正忙的热火朝天的两个人,虽然做着十分简单的活计,可是神情却十分的认真,气氛也是这般的安宁。

    让叶恺觉得这样的晚上,竟也十分美好。

    因为过去里很多个这样的夜晚,陈姨娘就在谢氏房里,做这些吃食。

    谢氏和陈姨娘相处的极为融洽,也让叶恺感到很和谐美好。

    陈姨娘和杜鹃听到了动静,便一同转眸看过来。

    结果二人都是大吃一惊。

    杜鹃原本端着茶杯都摔倒了地上。

    倒是陈姨娘划算沉静,立刻行礼道:“给侯爷请安。”

    “免礼,起来吧。”

    “杜鹃,你去给侯爷沏茶,侯爷爱喝雨前龙井。”陈姨娘站起身来,吩咐道。

    杜鹃慌忙去了。

    陈姨娘此刻卷着衣袖,正在剁着枣泥馅儿。

    鼻尖还沾染了一些枣泥馅儿。

    她随意的挽着头发,还带着围裙,打扮的算是有些乱了,可叶恺却觉得安心,是和谢氏在一起的那种安心。

    陈姨娘跟了谢氏这么多年,多多少少受了谢氏不少影响,身上有些事的影子和气韵。

    而叶恺的眸光却落在了陈姨娘的手腕上,仔细一瞧,还当真是有些红肿的。

    “手腕怎么了?”叶恺很自然的牵过陈姨娘的手,问道。

    翌日一早

    周氏正坐在妆台前梳妆。

    杜妈妈却沉着脸色走了进来,她径直走到周氏身边,俯身在周氏跟前儿耳语了一番。

    周氏的脸色登时大变,:“妈妈说的可是真的?”

    杜妈妈连连点头:“真真的,侯爷昨晚歇在锦兰苑了,今儿一早路长风就等在锦兰苑门口呢。”

    周氏一把将手中的篦子扔在了妆台上,连连冷笑:“好个贱人,竟然也学会争宠了,从前没见她有这个心思,怎么年纪大了,反倒是胆子也大了吗?”周氏唇边噙着一抹深深的嘲讽。

    周氏是打从心里瞧不上陈姨娘来的,陈姨娘不过是个婢子出身,一个下贱的奴婢。

    从前见她老实,只是不痛不痒的给她一些磋磨,不过是叶浅懿刚刚给这下贱母子一点好脸色,就敢同自己叫板了,竟敢公开争宠,真是太大胆妄为了,绝对该死。

    “说起来也奇了,这陈姨娘年纪也不小了,况且侯爷这几年哪里在锦兰苑留宿过,老奴记得侯爷上次去锦兰苑还是半年前的事情,不过就是去坐了坐罢了,怎么好端端的就留宿了呢?”杜妈妈也搞不明白。

    “肯定是这贱人刻意勾引,真是不要脸。”周氏气呼呼的说道,看这样子,恨不得把陈姨娘给生吞活剥了。

    周氏这正在发狠呢,外头丫鬟却着急道:“夫人,侯爷来了。”

    周氏顿时一个激灵,便站了起来,慌忙的照了下镜子,觉得妆容还算满意,这才慌忙向外走去。

    刚到了正厅,叶恺已经进了正厅了。

    “见过侯爷。”周氏笑着迎上去:“侯爷怎么这是个时候过来了。”

    叶恺的脸色不喜不怒,让人看不出是个什么心思来。

    “本候过来是想交代夫人几句,你是本宫的正室夫人,这侯府上下的事情还不够夫人操持的吗?夫人无事也不要去找陈姨娘的麻烦,陈姨娘虽然是婢女出身,可到底给本候生了长子,也是侯府的有功之人,就算是看着大郎,这该给的体面也不能少,夫人因为一点点小事就去作践陈姨娘,岂不是打大郎的脸面吗?”叶恺皱眉说道,口气倒还好,并没有到疾声厉色的地步。

    可这话也是十分重了,并且还是一大清早,在周氏心里本就攒了一肚子火偶的时候,叶恺还偏生说这样护着陈姨娘的话,周氏此刻,已经快被气炸了肺了。

    “侯爷,是陈姨娘跟您告状了吗?她给妾身请安来迟了,妾身处罚她有何不对?她一个做妾室的,为了这点小事,就让侯爷来跟妾身争吵,这难道是当妾室的本分吗?”周氏也急了,不由得分辩道。

    “来请安迟了,周氏,本侯原本不打算给你难堪,提点你一两句,你改了也就罢了,可你非要上赶着找没脸,那本侯也没必要给你留面子,锦兰苑有多偏远,环境有多差,这大房是没有房舍了吗?你就安排陈姨娘住在那里,冬天阴冷,夏天闷热,你安的什么心,陈姨娘是个什么性子,这些年本侯不了解吗?”叶恺冷笑了一下紧接着说道:“若是论起来,当年陈姨娘比你进门还早呢,你一口一个妾室,你当年也是妾扶正,你有什么资格看不上陈姨娘的身份。”

    叶恺见周氏的脸色一片惨白,心中到底也有几分怜惜,毕竟夫妻多年,周氏也一贯是温柔妥帖的,只是这些日子,太不像话了。

    “好了,本侯也没有要跟你算旧账,只是这些日子,你着实太不像话了,懿儿的事情你打理的不周全,对四丫头管束的也不到位,如今连姨娘的事情你也不能协调好,当真是叫本侯烦心,明天就是西太后寿诞,你可要谨记,进了宫,可不能再有任何的纰漏!”叶恺告诫着说道。

    周氏还要在分辩,可触及到杜妈妈的目光,顿时也想到了旁的更重要的事。

    “是,妾身明白了。”周氏低眉顺眼的说道。

    叶恺也没多说,而且马上要到时辰上朝了,他转身欲走。

    周氏却着急道:“侯爷,妾身还有件事要同侯爷说。

    “你说。”

    “明儿可否也让四丫头一同进宫去,惠妃娘娘前儿打发人回府了,说要见见几个丫头,让妾身都带进宫去,所以能否解了四丫头一天的禁令呢。”周氏斟酌着说道。

    叶恺想了想,点头道:“好,那就让她一同去吧,不过你要看好她,绝不能在惹出一点儿祸事来,否则本侯决不轻饶,并且一回府,立刻送她去祠堂思过!”

    周氏没想到叶恺会如此说,本想着借着这个机会把叶妩给放出来,自然是不让她回去了,可叶恺却这般下令,看样子是不肯放叶妩出来了。

    周氏自然十分心疼,可也无法反驳。

    叶恺如何会轻易放叶妩出来,叶妩对叶浅懿的那些怨恨和谩骂,辛管家都一五一十说了,叶恺恨不得再关叶妩几个月,没有加重刑罚就不错了,还提早放她出来,绝不可能。

    叶恺交代完,就匆匆离开了。

    周氏却气的大骂道:“陈氏这个老娼妇,本夫人绝对不与她善罢甘休!”周氏狠狠的吼道。

    这叶恺留宿在锦兰苑的消息仿佛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在侯府就传开了。

    主要是陈姨娘为人和善,并且太沉静了,在这侯府几乎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人了。

    陈姨娘虽然生的不错,可是年轻的时候,也没见侯爷多上心过,而这几年,更是不被人记起的一个人,可好端端,侯爷竟去了她那里过夜,实在是太奇怪了。

    就在众说纷纭的时候,更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连日来晚归的侯爷,今日竟然按时回府了,并且一回府,去了一趟书房,又去了锦兰苑,并且还传令,要在锦兰苑用晚膳。

    这更是亮瞎了一众人的眼睛啊。

    整个侯府都沸腾了,都在议论纷纷,说是陈姨娘只怕是要重新得宠了,也偶尔一次留宿,可以说是意外,可接连两天,况且侯爷一个月能进这后宅几次,竟然连续两天都去了锦兰苑,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果然,这妾室的立身之道,就在于是否能得到夫主的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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