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三公子啊!围观群众哗然:难怪黎大小姐如此生气了!

    金陵黎氏祖上曾出过杏林中赫赫有名的名医,救人无数,天子还曾赐下过“妙手回春”的匾额,家传的医典《素问经》更是价值连城的孤本珍宝。

    不过那也只是祖上,行医这种事不得不说也是需要天赋的,黎家近两代再也未出什么杏林名医,反而开始随金陵大流走起了科举的路。读起书来的黎氏子孙倒也有几分读书的天赋,陆续有人科考得意入朝为官。如今这一代的行三的小辈黎兆更是整个江南府后辈中说得上名号的人物,三年前科举,还未及弱冠的黎三公子殿试一具夺下了探花的名号留在了京城,兜兜转转进了吏部,说一声前途不可限量也不为过。不少金陵未出阁的少女都将这位黎三公子视作佳婿。这样一个金陵城人人视作“佳婿”的人物按理说同乔苒这个“扫把星”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处的人,这一切都要源于五年前一场险些成功的“骗婚”。

    五年前黎家老太爷外出金陵访友,归来途中走了小道,结果马车轱辘打滑,整辆马车都掀进了河里,关键之时,是经过的方大夫人一行救了黎老太爷,黎老太爷感怀救命之恩,便做主应了方大夫人一门亲事,这门亲事,就是黎三公子同乔小姐的。

    回城之后,黎老太爷一踏进家门便提及了此事,结果不出意外的遭到了阖府上下的反对,据称黎老太爷当时结果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场就倒了下去,用了不知道多少药才保住了黎老太爷的性命,只可惜自此中了风,话都说不出来,同废了也没什么差别了。方大夫人那般七巧玲珑心的人自然不会自讨没趣,这门口头应下的亲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甚至乔苒本人知道还是一年后无意听庄子上的下人提起的。

    方大夫人和乔苒不曾自讨没趣,可在黎家人眼里显然不是这么以为的,即便只是一段过往,一段未成的亲事,想到他们家前途无量的三公子居然曾被这样的人企图“染指”,他们就觉得恶心。

    尤其眼前这位一向视自家三弟为骄傲的黎大小姐。

    神仙似的黎大小姐只消开个口,剩下的话自有旁人来说,毕竟那等粗鄙之语,黎大小姐是不会说的。

    “也不看看你这扫把星什么德性,污泥一般的人也敢染指黎三公子?”先前替黎大小姐出头的年轻公子冷笑了起来。

    周围旋即响起一阵应和。

    污泥?这比喻新鲜!乔苒冷笑:污泥也是有脾气的!

    “当年主动提及亲事的是黎老太爷,当然,听闻黎家祖上不过医馆里的捣药伙计,没读过什么书,自也不用讲究什么君子行径,出尔反尔、恩将仇报什么的也是寻常事……”

    “你……”神仙似的黎大小姐终于没了那高高在上的姿态,脸色大变,当然这也不过一瞬而已,很快便回过神来的黎大小姐依旧是那副柔柔的语调开口了,“自古英雄不问出处,咱们大楚建朝的太宗皇帝最初也不过是个守城门的兵将,我太爷爷从一介医馆伙计一路成为名医,自也是我太爷爷的本事……”

    “不错!”女孩子扬高声音打断了黎大小姐的话。

    大抵是从未被人打断过,黎大小姐怔了一怔,似乎没有回过神来。

    “黎老神医所行所为确实不负大医之名,只是没想到后人却不过如此。”隔着幂篱看不清女孩子脸上的神情,却依稀从她的语调中听出了几分愉悦。

    她在取笑,在场所有人都听的出来。

    不过至此,她显然还未罢休。

    “我姨母好不容易救起了黎老太爷,结果一回家就出了事,谁知道你们黎家这些小辈做了什么……”女孩子咬字清晰,清凌凌的声音就这么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毕竟出尔反尔、恩将仇报的事情都做了,什么不孝之事也未必做不得!”

    在场顿时一片哗然。

    虽然这位乔小姐并没有言明到底是什么不孝之事,但此时言不言明已经没什么两样了,她暗指的不就是黎老太爷这中风来的蹊跷吗?

    虽然这位乔小姐确实生了一张利嘴,说是牙尖嘴利、尖酸刻薄也不为过,可……可确实不是没有道理的。黎老太爷好端端的回去,一回家就出了事,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黎大小姐那双带着高傲不屑的美目终于直视起了眼前这个带着幂篱的女孩子,压抑着怒火,她再次开口了:“百善孝为先,我黎家上下也是如此,祖父自病之后,我等日日探望,未曾落下一日,这一点就是府尹大人也赞我黎家之孝,乔小姐切莫胡乱猜测!”

    这倒是!众人点头,府尹甄大人曾亲口言及黎家“数年如一日,德行当为金陵典范”。

    “谁知道是不是事先得了风声装装样子的?毕竟这世上多的是欺世盗名之辈!”女孩子笑了笑,声音中没有半点恼意,不等众人回应又道,“黎大小姐说我胡乱猜测,我的猜测有理有据,可不胡乱……还有,黎家当年到处宣扬我姨母骗婚,亲口提及此事的可是黎老太爷,你们所言所行与黎老太爷背道而驰,处处矛盾,阳奉阴违,偏又自持德行高尚,也不知哪来的脸,真是好一个‘至孝的金陵典范’!”

    “好!”一番话罢,当即引来了一阵叫好声!

    乔苒抬头,见前方酒楼里几个锦衣华袍的中年文士正探了一半身子在外头,大笑着往这里看来。

    “说的真好!”其中一个中年文士向这边指来,“阳奉阴违、偏又自持德行高尚,也不知哪来的脸!”

    隔着面纱看不清黎大小姐脸上的神情,但从那双美目中透出的怒意足可见这位神仙似的黎大小姐心中的愤怒。

    周围人群中隐隐传来几声“周家”“小辈”“科考落选”什么的也能猜到估摸着是这周家的小辈不如黎家那位三公子出色,科考落选同黎家算是有仇。

    乔苒无意介入这些金陵世族的纷争,也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去安抚那位神仙似的黎大小姐,只拉着红豆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围观的百姓仍在议论。

    “这就是那个扫把星吗?好厉害的一张嘴……”

    “还真是……”

    一只手蓦地伸过来挑起了幂篱的面纱。

    乔苒没有想到有人会突然伸手,来不及退避,面纱被掀了起来,对上了一张少年的脸。那少年生的唇红齿白,一双凤眼同黎大小姐如出一辙。

    乍看到她的脸,他似乎愣了一下。

    乔苒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拉着红豆在周围众人还未回过神来时大步离去了。

    因行的匆忙,她也未注意到此时那酒楼二层有不少客人正往这里看来。

    “爹,爹,你看那是表妹!”一个眉目方正憨厚的年轻人高兴的指着那个头戴幂篱离去的女孩子叫道,“是表妹呢!像小姨母,不,比小姨母还好看……”

    身后一声冷哼传来,年轻人回过身去,却正见一位五官足与他有七分相似的中年男人正满面寒霜的看着那个离去的女孩子。

    “爹……”年轻人想要说的话一下子被堵在了嗓子口,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乔大老爷目光冰冷的看着那个离去的女孩子,直到再也看不到才收回目光:像小妹?不,她更像……更像那个男人!

    天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初时还是小雨,很快便越下越大,漂泊似的浇透了整座金陵城。乔大老爷身上的长袍被打湿了大半,他却仿佛浑然不觉。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天,那个男人撑伞进门,乔家上下激动又恭敬的迎接着那个冒雨前来的男人。

    即便是沾了一身的雨,狼狈不堪,那个男人站在屋中也亮眼的很。貌若潘安也不过如此了吧!如此好的相貌,原来是这么个男人,难怪能叫小妹情根深种。他那时是那么想的。

    那个男人就在那时开口了:“我是说过生下了孩子就会纳二小姐为妾……”

    为妾?他们当时就呆住了,不是说好了娶妻吗?他们乔家在金陵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会让自家正经小姐做妾?

    “娶妻?”那个男人撇了撇嘴,脸上是轻蔑与不屑,“一介商户之女怎能上大雅之堂?更遑论我家中早已娶妻……”

    二老当时就气晕了过去,那男人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就站了起来:“我当时就不该一时心软,给了她这个孩子。这孩子我带回族中找人看过了,恐克尽族亲,我不要了!”

    他当时愤怒的冲上去同那个男人理论:“你如此一走了之要让我小妹如何自处?”

    “与我何干?”那男人冷笑一声,眼底满是嘲讽,“你们若是想告官尽可告去,正经人家的女子会婚前与人私通?”

    乔家丢不起这个人!更何况以那男人的背景,他一介商户就是告了官也不能如何。他只能恨恨无奈的看着那个男人离去,那种无力感让他此生难忘。

    想到这里,乔大老爷眼底闪过一丝恨意,伸手关上了窗户,瞥了眼木讷傻气,口中还在念叨着“表妹”的大儿子,走向桌边,伸手拍了拍乖巧伶俐的小儿子的肩膀坐了下来。

    还好小的不像老大这么傻,他乔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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