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水性?

    一众村民听的面面相觑,过了片刻,其中两个汉子对视了一眼,道:“我二人可以。”也不知道这位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做什么其实不难猜,通水性不是为了下水又能是为了什么?不过这时候下水做什么?众人不明所以的看着女孩子,她笑着道了声“好”之后走了出去。

    有村民见状忍不住叫住了正欲抬脚一起跟出去的村长。

    “村长,这大人是哪里来的?”

    虽然外乡人把长安城比作走在街上随便一砸都能砸出个公侯的遍地朝廷大员之地,但作为土生土长的长安城百姓还真不见得认得多少朝廷要员,说的难听些,他们认识的朝廷要员兴许还没有那些还未进城便对长安城情形如数家珍的外乡人了解的多。

    不过要员虽是不认得,可长安府尹何太平却是认得的。这个大人长的和何太平可以说完全南辕北辙了,能是何太平才怪了。不过,她拿着落了府衙大印的文书,想来也是被何大人找来办事的,只是不知道是哪里的官员。

    当然,他们质疑并不是觉得这位大人有什么问题,事实上,这位大人虽脚力有些差,跟村长差不多之外,人还是十分勤勉的。从来了之后就一直忙到现在,丢的水缸、牛啊、鹅啊什么都找齐了,现在都开始找人了。

    他们只是好奇而已,看着个半大孩子一样的大人,却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口说话便有种叫人不容置疑的感觉,至少不太像府衙里的那些文吏,放佛素日里也是做决定惯了一般独当一面的大人。

    “这是大理寺的大人啊!”村长捋了捋胡须,不免有些得意,指向前头女孩子的背影,道,“大理寺唯一一位女大人就是她,可见府衙对咱们山源村的重视啊!”

    便是何大人自己忙着修路,寻来帮忙的却是大理寺的大人,这不是顶了天的看重又是什么?

    几个村民一时自豪不已,不过从屋里走到屋外的功夫,乔苒看着一副热忱不已的村民们略略蹙了蹙眉,也不知这一旁笑的脸上如菊花绽开般的村长说了什么,叫这些人这么激动。

    当然,这对乔苒而言,并不重要。

    “你们过来。”她走到那泉水潭边,指着小小的泉潭道,“去下面看看。”

    哈?几个村民听的一愣,而后便开始打起了退堂鼓,有人更是不住摆手摇头了:“这里头除了疯道人养的鱼什么也没有。”而且现在又不是夏天,都快入冬了,就是通水性这个时候下水也怪叫人受罪的。

    人嘛,总是爱偷懒的,这一点都不奇怪。乔苒笑了笑,看向退缩的几个村民,忽地一抚掌,笑道,“这就对了!潭底低洼不平,处处大坑,鱼一不小心游进坑洞里,被碎石遮了洞口出不来了,所以只消将洞口的随时清理了,鱼自然就出来了。”

    竟是这样?几个村民听的瞬间恍然,他们道这鱼怎么突然不见了,原来是这个缘故。那如此,还是得下去一趟的,毕竟堵上几天鱼若是死了,那可舍不得。庄稼人家里可不能浪费,尤其还是鱼这等活物,是以,不过一个合计的功夫,那两个汉子便开始解衣袍准备下水了。

    裴卿卿蹲在一旁吃着糖丸看的目瞪口呆:这样也行?她都怀疑乔小姐这一回忽悠人是不是连脑袋都没过,关键是一个敢说,另外那几个还真敢信来着。

    村民们做事倒是十分的麻利,脱了衣袍就“噗通”一声跳进泉潭里了,裴卿卿看了眼自己身边鱼篓里的鱼,将鱼篓往身边带了带,乔小姐在骗人,可却骗不到机智的她,哪个知道这鱼还能不能找回来了。

    才这般想着,便听泉谭边突然迸发出了一阵激烈的嘈杂声,她诧异的看着围在水潭边等候的村民们脸上欢喜的神情仿佛逢年过节了一般,那捋须的白胡子村长更是激动的人都快昏厥过去了,连声直道“大人英明”。

    全程跟闹着玩似的,裴卿卿终于坐不住了,忙跑过去看向水潭里,但看一尾尾鱼跟下饺子似的“噗通噗通”往水面冒了出来,原本只有泉水入潭激起一点微不可见的水花的潭水跟煮开了一般翻涌开来,这水流动向也委实太惊人了,初时的激动过后,村民们也慌张了起来,那村长忙问身边的乔苒:“乔大人,您看这……”

    话未说完,一簇水柱自潭底冲了出来,连带着被冲出的鱼在柱顶翻涌跳跃。

    裴卿卿愕然的看着这一幕,就在这等时候,村长已经带着村民连同那两个从水底冒出来的村民跪下磕头了。

    鱼跃龙门这样的情形已将他们震住了,连连叩头直呼“神仙来了”。

    “怎么回事?”她脱口而出,看着冲出的水柱有些茫然,连她自诩聪明的脑袋瓜子也看不明白了。

    一只手搭在了她头上的团子上轻轻揉了揉,她抬头看向揉她脑袋上团子的人,女孩子的双唇已经抿成了一条直线,显然没有如百姓一般惊喜。就在大家都在看向那翻涌出的水柱之时,乔小姐的目光却自始至终都低着头看着深潭,看了片刻之后,她忽道:“报官吧!”

    翻涌的泉水中一件灰不溜秋的道袍冲了出来,在翻涌的泉水中翻腾,裴卿卿认出来这件道袍似乎就是疯道人身上的那件。

    要死了,这疯道人该不会跌进去淹死了吧!

    ……

    ……

    酉时是大理寺衙门下值的时辰,走了一趟裴相府方才赶回衙门的甄仕远走下马车进了大理寺。

    迎面而来的是几个簇拥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年轻官员。甄仕远未必能叫得出大理寺衙门里每一个年轻官员的名字,但这几个簇拥在一起的看起来真是再眼熟不过了,也是素日里最热血最喜欢掺合事情的那几个。

    甄仕远瞥了他们一眼向里走去,只是还未走到他们附近,其中一个年轻官员便眼尖看到了他,立时激动道:“大人回来了!”

    骤然遇上突然变得热情的下属,甄仕远不动声色,以不变应万变的看向他们,道:“怎么回事?”

    先时那个出声的年轻官员道:“府衙的何大人先前找过来了。”

    何太平吗?甄仕远哦了一声,自然而然的接了下去:“何大人找到咱们这里做什么?”这几个人怎的激动成这个样子?

    这话一出,那几个簇拥在一起的年轻官员立时笑了出来,而后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

    “何大人急着跑过来想找大人你兴许是算账来着,不过大人不在,叫他扑了个空!”

    这就更奇怪了。甄仕远不解:“我几时得罪何太平了?前两日他让我帮忙,我还派了人过去帮了……”

    这话一出,那几个年轻官员笑的更欢了。

    “问题便是出在派的人上头了,这一次听闻乔大人又走大运了。”

    作为一个靠案子吃饭的大理寺官员,一个能引来连绵不断的案子,就连租个宅子都能刨出一堆尸体的乔大人自然是个“运气极好”的,更别提她所接触的案子无一例外的都解决了,以案子数目定论,如此下去,她的晋升速度绝对要比大多数的大理寺官员快得多,兴许现在还是一样的官员,等哪一天见面都要抬手施礼了。。

    只是这一次,她是去替何太平帮忙的,据说就是去个城外的山村里找些牛啊鹅什么的偷盗之事的,而后这一找,没想到又牵扯到了人的身上。

    这对忙的焦头烂额的何太平而言当然不是什么好事,自然便寻过来想找甄仕远,只是没找到人。

    甄仕远听的默然了一刻,看着对面那几个笑的正欢的年轻官员,忽地幽幽道:“不可幸灾乐祸,你等既如此羡慕乔大人的运气……改日,我便让她与你们多走动走动,也好叫你们也沾上这样的运气。”

    笑声戛然而止。

    这情形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可笑。

    半晌之后,有个年轻官员讷讷的开口了:“这运气……委实太好,手头没案子的时候自然是希望有的,有案子……那便算了吧!”同时几个案子压在手上,哪个吃得消?

    “老何也不容易!”甄仕远感慨着摸了摸鼻子,叮嘱他们几个,“实在是办不好,他若是求到门上来,我大理寺勉强就借个人给他好了。”

    譬如再借一次乔苒?甄仕远暗道:他这个人大抵来说还是心底善良的,只是看热闹这种事委实是大多数人的天性,他自然也不例外。

    ……

    而那头在山源村的何太平确实如众人所料那般已有些焦头烂额了,大理寺不是来帮忙的吗?怎的莫名的报官有案子了?这叫帮忙吗?

    当然,出事了作为一府府尹不会置之不理,尤其是这等人命关天的大事更是如此。只是这时机也委实太巧了些,以至于何太平忍不住暗自抱怨。

    赶到山源村时太阳便已快落山了,村里出事了,村民们脸上确实有担忧,但更多的却是激动。何太平只匆匆扫了一遍便本能的觉得此事不对,正要发问,那头村长已经站出来激动的说道:“大人,我们这里有神仙……”

    神仙个鬼!来报官的人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自然也不忘解释先前山泉里发生的一幕,可那叫什么神仙作法?这等事请个匠作监的人兴许能解释的更明白。不过他大抵也能猜测到一些,多半是因为潭底有孔洞连接地下暗河,鱼日常来回在地下暗河与潭底间游动,自然肉质肥美,只是今日不甚被堵了孔洞,待碎石被搬开,上涨的暗河水便喷涌了出来,如此不管是突然消失又不见的鱼还是什么神仙法术都能解释的通了。

    这一点,大理寺那个怕是只一听就猜的差不多了,所以才让人下水搬碎石什么的。

    对上村民的激动,何太平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神仙的事了,而后目光在人群里略略一顿,却没有看到原本应当看到的那道人影,于是他开口问村民:“乔大人呢?”

    那村长忙道:“乔大人未走呢!”

    何太平嗯了一声,对此表示很满意,出了事甩手就走也未免太不尽责了,于是问道:“她在哪里?出事的山泉那里吗?”说着一拂袖子就要带人过去。

    “不是不是,乔大人不在那里。”村长见状忙指向不远处一处屋舍道,“乔大人在蔡婶子那里吃饭呢!”

    他足不点地的忙到现在,她倒优哉游哉的在吃饭?何太平脸色也拉垮了下来,心里颇有几分不是滋味,只这不是自己的手下,自然不能说什么,于是板着脸对村长道:“叫人去同乔大人说一声本官来了,我们先过去。”

    虽说此时太阳已快落山了,天色昏昏看不真切了,不过早有准备的何太平早备足了人手和火把,火把一亮,这不大的山泉一处便已亮如白昼。

    何太平瞥了眼泉潭,潭里那些不见又突然出现的鱼正在四处游动。还挺肥美的,他心道了一声,而后将视线转回岸边那件被捞起的破旧的道袍上。

    道袍整整齐齐的铺开在地面上,胸口两道整齐的划痕拼出了一个大大的叉,这就是那个女孩子特意让人报官的缘由。

    这么整齐的叉绝不像是可以撕扯出来的,道袍也被证实确实是那个不见的疯道人的了,毕竟这样处处补丁且针脚也不尽相同的道袍这世上可找不到第二件了。所以一定是疯道人的道袍。

    如此那样整齐的划痕除却是用刀、剑这样的利器划开的不作他想。胸口这样两刀,人还有多大的可能性活着?何太平凝眉:这个疯道人很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问题是现在谁会同一个据村民所言好些年不曾出村的疯道人有仇?

    当然,村里的人也极有可能是凶手,虽说这些村民看着老实巴交的不像会杀人的样子,不过以貌断凶善是不可取的。

    何太平一时有些恍惚:长安大街上的路还没修完,这个月的赋税也还未收……打住打住,事情真他娘的多!

    他在这里抱怨了一通之后,吃饱喝足的乔苒总算姗姗来迟了。何太平抬眼看着从人群中走出来的女孩子,还有她一旁那个手里抓了只鸡腿吃的油光满面的女童。

    还挺惬意的啊!他心道。

    “何大人。”乔苒走过去,抬手施了一礼,而后将手里的案卷交给他,道,“山源村的事情办好了。”

    何太平嗯了一声,翻了一遍那些个卷宗,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自然容易办的很。

    “所以呢?你现在要回去?”将卷宗交给手下的文吏之后,他看着女孩子问道。

    乔苒望了望天,道:“现在大理寺已经下值了。”言外之意,她也该回去了。

    何太平默然了一刻,留人是不能留了,只能问道:“这个事你怎么看?”

    “多半是杀人了,只是现在尸体不曾找到。”乔苒说着一摊手,“不过我也才来这里不到半日,也未接触到几个人,是以不大清楚。”

    查案的事情可从来不是无中生有的事情,光凭这一些,大罗神仙也推断不出什么来。

    何太平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示意她们可以走了。

    乔苒嗯了一声,却没有立刻动身,而是对何太平道:“何大人,这个疯道人屋子里供奉的据他自称祖师爷的人是张道陵。”

    何太平怔了一怔,而后见女孩子顿了顿,似是想了一下,又道:“另外,这村里十多年前修路的钱是疯道人师徒两人出的。”

    何太平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出事的是个手握巨财的阴阳术士,这就是女孩子告诉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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