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解突然“开窍”不但叫裴卿卿惊掉了下巴,就连乔苒也有些惊讶,不过比起裴卿卿的久久不能回神,她倒很快便回过神来了。

    其实不奇怪,能叫整个长安城里都鲜少有人不喜他的人,能叫人人口中称道君子,不管如何,用现代的话来说,张解的情商是极高的。

    至于玩笑的分寸,他也一向是把握的极好的,尤其对她。

    都是头一回心有所属,比起她的强作镇定,他显然游刃有余的多。

    乔苒叹了口气:没办法,大概这也是看天赋的吧!而她即便经历过“现代社会”,算是见多识广,可比起他来还是局促的多。

    有时候,她甚至会想,他若愿意尽心尽力的哄着一个女孩子,怕是鲜少会有女孩子不会陷进去。

    在这方面……嗯,她乔苒也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嘛,当然也不能免俗。更何况眼前这个人本就是她第一眼见了就喜欢上的。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局促,张解轻咳了一声,见好就收,再次开口说起了正事:“镇南王妃来焦家就是为了你的事。”

    这天下聪明人不少,陛下的布局还是有人看透的,而显然虞家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其实虞祭酒本人从头至尾根本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张解说着,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他倒是个难得出世的人。”

    当然,虽说天下第一学堂国子监同一般的学堂是不一样的,可说到底这还是一个学堂而已。国子祭酒这个清闲高雅的官职也不过等同于学堂的的院长而已。至于虞祭酒本人,则在这个官职上呆了多年也鲜少掺和政事。

    话说回来,想必当年先帝也是看中虞家鲜少“掺和政事”才将虞家的小姐嫁到了镇南王家里的。

    乔苒想了会儿,正要说话,比她更急的裴卿卿却已经脱口而出:“我听明白了,他们是要对付乔小姐呢!张解你怎么还不急?还有心思开玩笑?”

    这也太不像话了!裴卿卿瞪他。

    小姑娘急吼吼的样子很是可爱,乔苒忍不住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以作安抚,随后好奇的看向张解,这也是她觉得疑惑的地方。

    以她对张解的了解,如果事情很严重的话,他决计不会像方才那样开玩笑的。尤其是这件事,虞家既然掺和进来了,就绝对不像一件能放到玩笑上的事。

    “因为镇南王妃是个很聪明的人,”张解说着看向乔苒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解释道,“她看得透陛下的布局,你放心,她有分寸的。”

    陛下需要的是一个制掣她的力,所以有镇南王妃掺和其中反而是一件好事,至少有一个明白人夹杂其中会拿捏住分寸,就算将来为难乔苒,也不会下狠手。

    乔苒闻言点了点头,她沉思了片刻之后,对张解道:“你似乎还挺了解镇南王妃的。”

    方才的那句评价可不像是不相熟之人说出来的话。

    “王妃生来体弱,所以与阴阳司素日里也时常打交道。”张解说着笑看了她一眼,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其实方才我逗你的玩笑话也不全然是玩笑,镇南王妃夫婿儿子都没了,只留她一个活在世间的女子已经没了念想,便时常将念想放到那等事的上头,她往日里便时常跑来阴阳司打听人的身后事,还梦到王爷世子,想要解梦什么的。先前大天师就是用‘多烧纸钱’来安抚王妃的。”

    听到“多烧纸钱”四个字,裴卿卿吐了吐舌头,又偷偷去摸自己的零食袋了。

    乔苒听罢没有立刻出声,似乎还在想着张解方才的话。

    “不过,镇南王妃会出现在焦家我还是有些意外的。”张解顿了顿之后便再次说了起来,“她看得懂陛下的布局我不奇怪,我奇怪的是她愿意自己主动跳出来做陛下手里那把刀。”

    毕竟,当时在百胜楼闹事的可不止虞家一个,也并不需要她跳出来,可偏偏事实就是她最先跳了出来。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便有些凝重。

    陛下手里的刀,这于他而言并不陌生,毕竟他自己就是陛下手里的一把刀。只是虽然他自己过得还算不错,受的制掣也没有那么大,至少在有些事上还有斡旋的余地,譬如他的亲事。可大多数的刀过得是并不自在的。张解私以为镇南王妃可说是那等在世上了无牵挂的人,原本无拘无束,带着对夫君儿子的思念过完一生便好了,为什么这等时候突然跳出来要做陛下手里的刀?

    这倒也不怪他乱想,毕竟无拘无束的生活至少要比作为一把刀活着要舒心的多。

    看张解疑惑的表情再加上他口中寥寥数语,这些已经足够让乔苒拼凑出一个信息尚算完整的镇南王妃了。

    一个无欲无求徒有声名的镇南王妃日子过得自然凄清孤寂,不过就如张解话外之意说的那样,再如何凄清孤寂总也要比陛下手里的刀活的舒坦的。

    可镇南王妃却舍弃了那样的生活,选择成为陛下手里的刀。如果是蠢人倒也罢了,可偏偏镇南王妃不是,相反,她还是个极聪明的人。

    正是因为镇南王妃极聪明,才叫张解生出不解来。

    张解不解,嗯一想至此,总觉得有些好笑。乔苒暗道自己真是太不严肃了……这个时候还能想这种叫人发冷的笑话。

    不过,现在的张解是真的难以解惑。

    乔苒想了想,忽然问他:“镇南王妃多大了?”

    这话一出,便看到张解脸上疑惑的神情转为愕然。

    乔苒有些尴尬,摊手:她此前根本不认识镇南王妃,所以除了张解口中的“聪明”之外,她对镇南王妃可说没有一点了解。

    不认识,便能如对待普通人一样推测关于镇南王妃的各种可能。

    原谅她来自现代社会,算算年纪镇南王妃四十上下的样子,也不是没有可能有了“情人”之流的。

    人为情这一字往往都会做出一些理智外的事。

    张解显然是察觉到她话里的意思,愕然之后似乎有些无奈,最终却还是叹了口气,道:“应该不是你想的那样。”

    乔苒哦了一声,恍然,那就不是因为这个理由。

    可让镇南王妃突然跳出来一定有别的理由,不过这个理由他们眼下是不知道的。

    乔苒没有再在镇南王妃个人的理由上停留,想了一会儿,她再次出声问张解:“我先前一直没有问,镇南王的封地在什么地方?”

    原本不过是想了解的更清楚一些而随意一问,岂料这话一出,对面的张解神情便变得微妙了起来。

    他看了眼乔苒之后,开口道:“就在岭南临州的边界之上。”

    这一句让乔苒心中一动:这个位置啊!她不大懂行军作战地理位置的重要程度,不过先前在山西路时,曾听白郅钧提过这种临界的位置多半不是死角便是重要的关卡,在两军对垒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所以,可以说,镇南王的封地虽然巴掌大的地方,但论起重要程度应该不弱。

    当然,这一点还是要问一问张解。

    这般想着,乔苒便接着问他:“那位置重要吗?当年陈善造反时,镇南王在其中做了什么?”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便见张解目中有暗光闪过,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开口道:“镇南王什么也没做,也什么都做不了。”

    毕竟当年的两方不管是造反的一方还是抵御的一方,所拥有的兵力都不是一个小小的镇南王封地所能比的。

    所以,不管是面对谁,镇南王都只能开城。

    这样的举动其实叫如今看来是能理解的,毕竟双方兵力悬殊过大,便是抵抗也不过是叫封地中的百姓无端遭祸罢了。

    他们若是抵抗,面对的下场只有屠城。

    只是在当时的人们看来,镇南王此举委实是没骨气又没出息,若是放到茶馆说书人口中也是要被说上三天三夜的事情。

    不过当时天下几乎每时每刻都有大事发生,镇南王的这些事估摸着当时领兵御敌如今戍守边关的黄大将军根本没有留意过。

    而且当时经过镇南王封地的将领在平定大乱之后也没有领什么功绩。

    所以,这件事连同镇南王这个人本身已经有好些年没有人说过了。

    “虽然知晓的人不多,不过因着阴阳司同镇南王妃打交道的关系,我还是知晓一些。”张解说到这里,眉心忍不住蹙了起来,似乎对接下来要说的事觉得有些微的不悦,“当年经过镇南王封地的将领因着镇南王这态度把镇南王说了一通,说……说……”

    张解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这等领兵作战的如白郅钧这样的儒将不多,多的是凭借一身武艺豪爽的汉子。当然,人有两面,豪爽是他,有些时候的粗鲁却也是他。这是不可避免的。

    “我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你直说便是。”乔苒心里有了准备,对张解说道,“你要说清楚了,我才能知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张解嗯了一声,闭了闭眼,再次开口说了起来:“说镇南王这封地如同茅厕,什么人都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管镇南王封地有多大,那也是好歹上了宗室名册的皇亲贵胄,而且是正儿八经的袭爵亲王。

    那将领一句话就将一个堂堂的亲王封地比作茅厕,那这封地的主人岂不是成了看守茅厕的主人?

    或许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

    乔苒是见过尚且不算太过粗鲁的武将譬如周世林这号人骂骂咧咧的,此时再听张解口中那句话,突然觉得周世林之前在山西路自夸的自己是“军中文雅人”不是胡说八道了。

    或许同样的军中的汉子不会对这些话放在心上,但如镇南王这样的皇亲贵胄,又天高皇帝远难得来京城一趟俯首称臣的,面对这样的话怕是要气坏了。

    果然,张解接下来的话彻底印证了她的猜测。

    “镇南王因此气倒了,待到那武将走后便吐了血,大夫道是怒急攻心所致,没过两年人便走了。”张解说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无奈,却又无可奈何。

    这件事站在那将领的角度,他能理解。毕竟当时天下大乱,在豪爽的军中汉子面前,镇南王此举委实太过“没骨气”了,因此便“口不择言”的抱怨了一句。

    可站在镇南王的角度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原本开城门就是逼不得已,一向远离朝堂在封地上做着第一人清贵无比,无端遭了战事不说,还被一个小小的没有丝毫名气的军中将领指着鼻子骂了一通,自然气到病了。

    “此事若是传扬开来,怕多的是人要笑话镇南王气量狭小了,所以镇南王妃并没有对外透露,毕竟这又不是什么光彩事。”张解说道,“至于镇南王本人或许为人有些清高,人却是不坏的,是以在封地内一向颇受百姓爱戴。”

    乔苒没有再在镇南王的事上说什么,比起镇南王本人的好坏,她眼下更在意的是镇南王妃的心思以及那块即将被收回的封地。

    “那封地除了位置特殊之处还有什么特别的?”乔苒沉思了一刻,再次问了出来,她一语点明了其中的关键之处,“陛下手里的刀也不是谁都能做的。”

    一个无权无势的镇南王妃唯一特殊的就是那块封地了,可就是那块封地,也只待她走后便要被收回了。

    从面上看,便是镇南王妃想做刀,陛下也未必肯要吧!

    “这我便不知道了。”张解看了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要从镇南王妃口中套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关于镇南王夫妇他知晓的也只有这么多,毕竟在京中,镇南王妃委实太过低调了,就连以往她来阴阳司问“烧纸钱”的事,他都没有太过在意。

    在他看来这样一个“出世”的人应该不会同他们有所牵扯,直到在焦家看到了她。早知如此……他还是有些后悔的。

    不过,既然看到了,他自会多留意的,毕竟是事关她的事。

    女孩子也没有继续追问镇南王妃的事情,只笑了笑,道出了自己的来意:“那就不说这个了,我来找你是有事要同你说。”

    张解嗯了一声,问她:“什么事?”

    乔苒道:“我找的杀害薛怀的凶手了,我想请你明日将这件事透露到陛下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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