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的旷野上,竖起了一座高台,高台四周,黑压压地坐着茫茫一片的人,在他们身侧,还有他们的战马。

    场面,有些喧闹,从将领到底下的勇士,都在各自交头接耳着。

    这是一种极为无秩序的表现,显示着这支兵马军纪之宽松。

    就算是当初的乾国,每逢大节或者官家兴致来了去校场上观看演武时,乾国的禁军也依旧能展现出“精锐之师”的姿态来。

    若是在盛乐城的话,那就更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了,盛乐城的兵马有一点大概是当世其他各国各方势力的兵马都无法媲美的。

    比如郑将军一上台,大家该整齐划一地做出什么动作,郑将军一番话讲完了,大家该做出什么样的动作。

    喊什么口号或者以兵器敲击甲胄以及地面的频率,都做了严格的彩排。

    而此时,在这里,这足足数万人马,乱糟糟地给人一种菜市场买菜的感觉。

    一直到,

    一个身穿着白色狼袍皮的男子缓缓地走上高台。

    “呜呜呜!!!!!!!!”

    “呜呜呜!!!!!!!!”

    号角声,响起,全场一时肃然。

    所有野人勇士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自己的胸膛。

    如果说,盛乐城的郑将军是靠麾下魔王的宣传手段在士卒心中塑造出了自己光伟正形象的话,那么这位,这位野人王,他则是用自己流传在雪原上的事迹,不添加任何杂质,让这些雪原野人勇士们,心悦诚服。

    光辉,不会因为些许的瑕疵而落寞,反而会让人觉得更为璀璨。

    狼王的低头,狼王的卑躬屈膝,是为了族群的更好延续,同时,也是伺机等待猎物虚弱和衰老的那一天。

    野人王站在了高台上,

    在下方,一个个负责传话的野人勇士排序下去,他们将充当“扩音器”。

    这是一场演讲,一场对数万人一起进行的演讲。

    战前训话,这是古来有之的习惯。

    野人王举起手,

    高呼道:

    “圣族的勇士们? 星辰庇护的子民们!”

    “呼!”

    “呼!”

    “呼!”

    所有野人勇士都将自己的左手手掌放在了胸口? 这是部落里聆听祭祀祷告时作为最虔诚的信徒才会做的动作。

    在他们的心里,王? 就等同于星辰? 将会指引着他们前进,为部族? 为后代,开辟出更为广袤的天地。

    野人王的个头不是很高? 但他此时的形象? 却又如同山岳一般伟岸。

    他的声音,不带多少修饰,甚至因为扯着嗓子大吼,还带着些许破音的沙哑。

    但正是这股音色? 却仿佛有着奇妙的魔力? 让人们情不自禁地想去聆听,想去跟从,想去陪伴。

    “看一看,你们身上的甲胄,再看一看? 你们的马鞍,你们的箭囊? 你们的刀!

    再请你们低下头,

    看一看?

    这脚下的土地!

    这里,

    曾是我圣族先祖繁衍生息之所?

    这里?

    是我们魂牵梦绕数百年的故土?

    这里,

    曾是属于我们辉煌的开始,

    这里,

    也将是星辰重新点燃的延续!

    你们,

    是我麾下最骁勇也最善战的勇士,

    你们,

    是雪原各部最为强壮的斗士,

    在你们心中,

    有着对星辰最为纯粹的忠诚!

    刀,

    我给你们了!

    甲胄,

    我也给你们了!

    战马已经吃饱了草料,你们,这些日子也已经睡够了女人!

    我的勇士们啊,

    我在这里问你们一句,

    我,给了你们一切,

    你们将如何来回报我!”

    “呼!”

    “呼!”

    “呼!”

    野人王伸手指向身后的西方,

    “在那里,燕人的黑龙旗帜已经出现,他们曾在我们的雪原肆虐,他们曾杀戮我们的子民,掠夺我们的牛羊,践踏我们的草场!

    如今,

    在我们刚刚踏足这块故土之际,

    他们又来了,

    他们想将我们驱逐出去,

    将我们驱逐出这块,

    本就属于我们的土地!

    这是你们现在脚掌踏足的土地,这里,也将是你们的儿子,你们的孙子,你们的部族,世代繁衍生息之所!

    他们妄图想要如同八百年前那般,将我们尽数驱逐。

    来吧,

    举起你们的刀,

    披上你们的甲胄,

    跨上你们的战马,

    去告诉他们,

    这里,

    到底是谁的家!

    以后,

    生长在这块土地的圣族子孙,

    将永远记得你们今日为他们拼杀出来的荣光!

    来吧,

    勇士们,

    在星辰的指引下,

    撕裂他们,

    碾碎他们,

    让他们的鲜血,成为浇灌我们脚下新牧场的第一波雨露!

    雪原,

    太冷了,

    雪原,

    我不想回去了,

    你们想么!”

    野人王拔出自己的刀,高台之下,其身后的诸多万夫长也齐齐拔出自己的武器,下方,所有的野人勇士也都高举自己手中的兵刃。

    “星辰在上,庇护我族!”

    “星辰在上,庇护我族!”

    “星辰在上,庇护我族!”

    ………

    二十名士卒,托举着一张帅台,台面上,则坐着一位须发皆无的老将军。

    邓九如坐在这里,一动不动,在其身后,将旗飘扬。

    他回过头,看见身后的渡口,李富胜的那一支镇北军也已经赶来了,正在准备渡江。

    为将者,自然得有属于自己的傲气,在别的地方可以认输认怂,但在这战阵之上,向来只信奉勇者无敌。

    但,尽管如此,邓九如也不得不承认,等这支镇北军也渡江过来后,他这里,才算是彻底安稳了。

    老将军此时心里忽然有了些释然,他没有去怪罪大皇子对其为代表的这帮将门的羞辱,他其实也从未为自己的低头服输而产生任何的怨愤。

    他不是向大皇子屈服,

    他屈服的,是陛下。

    大皇子做什么,其背后都站着陛下的影子。

    在本朝,

    向陛下低头,

    向陛下认输,

    向陛下服软,

    又算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呢?

    只是在此时,邓九如才真真切切感知到,这些军头子们要是真能通过这一仗被大皇子被朝廷好好揉搓揉搓,差不离,再给大燕锻造出一支不逊镇北靖南的精锐,那日后平扫天下时,也就能从容多了吧。

    战场,是纷乱的,但于这纷乱中,却总能让人心安。

    心安之下,等于是抛开了过往的那些种种羁绊,开始以最为真实和本质的思维去思考一些事情。

    邓九如是个老将,在此时,他似乎又回到了年轻时领兵出征时的那种意气风发。

    什么家族,什么基业,什么传承,

    都见鬼去吧,

    只要大燕的黑龙旗帜能够插遍整个东方,

    一切的一切,

    都是值得的。

    在这一刻,

    邓九如心里忽然一凛,他似乎想通了很多事,想通了镇北侯为何不要这半壁江山而将镇北侯府百年基业拱手送到陛下手中;

    他想通了田无镜为何要自灭满门,掀起大燕门阀终结之序章。

    他想通了陛下为何敢将这大燕真正的兵权,交给两位异姓侯爷手里。

    邓九如深吸一口气,

    有些东西,

    年轻时的他,也曾拥有过,

    但上了年纪后,就越来越找不着了,但这并不妨碍,他眼下的心驰神往。

    老眸深邃,耳畔听着将旗在风中作响,老将军心里忽然升腾出了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豪迈。

    身边,是有些乱糟糟的营寨,刚刚渡过江的士卒正在寻找自家的将领进行收整,运送过来的战马也在进行的分选。

    看着眼下这有些混乱的场景,

    邓九如心里那股子将自己手中的一切交出去,让陛下让朝廷好好整肃收编他们的想法,越发强烈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邓九如清楚,

    这些儿郎们或许有着各种各样的毛病,这些军头子们或许有着各式各样的心思,

    但真正下令让他们死战时,

    他们还是可以争气的,

    这一点,

    邓九如可以保证,他也确信!

    然而,

    就在这时,

    一声声惊呼传入老将军的耳朵。

    “船,大船,大船!”

    “大船!”

    “上游,船!”

    邓九如转过身,看向望江上游。

    一艘艘战船正在顺江而下!

    燕国并非是没有水师,在一些河泽稍微密集点的地方,也是有燕军的船存在,但基本都是稀稀落落地这一点那一点,而且就算将它们全都召集在一起,人和船算在一块儿,称之为“水师”,也有些太过勉强了。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燕国的地理环境,燕国不临海,同时数百年来所面对的最大敌手,是荒漠的蛮族,实在是用不着水师。

    所以,对于绝大部分的燕军将士而言,这算是他们这辈子,所见到的最大的战船了。

    战船顺着江,一路向北,速度,非常之快,而上游的哨骑,哪怕在发现它后,不说是做出阻挠了,就是想及时地将这一军情汇报过来,都很难。

    邓九如清楚,

    对方是掐准了时间出航的,

    这时间里,

    甚至包括了自己犹豫的时间,大皇子犹豫的时间,

    对方已经完全拿捏住了!

    邓九如嘴巴微微张开,

    整个人也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水师从何而来,

    哪怕还没看清楚战船上的旗帜,

    但邓九如已经猜出来了,

    楚国,

    这必然是楚国的水师!

    “直娘贼!”

    邓九如发出一声骂喝。

    谁能想到,

    正在爆发诸皇子夺嫡之乱的楚国,

    在此时居然会派出水师北上参战,

    而且这支水师必然是提前就已经在上游某个位置隐藏着了。

    楚国,早就和野人,勾结在了一起!

    ………

    “藏了这么久,也该出来透透气了,否则胡舜臣将军等回去后,得把我给撕喽跟那些小杂鱼丢一锅烩了。”

    花船上,少年郎和楚国造剑师面对面而坐。

    胡舜臣,楚国水师提督,掌握着楚国最大的一支水师,常年在大泽和山越作战,被山越人称之为水鬼王。

    山越不是一个民族,而是楚国境内山河之间诸多小民族的总称。

    八百年前,他们才是整个楚国的主人,分为好几个大部族,后来楚侯奉大夏天子命入楚,几百年下来,和晋人驱逐野人一样,楚人也成功地将原本楚国境内的几大部族打成了可以用单一一个词去形容的“小族群”。

    只不过他们现在居住在山岳河川之间,所以要对付他们以及做最后的清剿,必然需要水师的发挥,同时,楚国也有出海口,也需要应对一下来自海上的威胁。

    因为有需要,所以才会诞生水师。

    事实上,乾国也有水师,且乾国水师在规模上,比楚国只大不小,只不过乾国人很憋屈的是,整个乾国的北方,并没有大江大河,而是平原,想要自家水师发挥作用,可以,等燕人打到乾国江南时,水师就能用了。

    但乾人除非脑子坏掉了,否则绝不会故意这么做。

    造剑师撩了一下自己的长发,

    端起茶杯,

    轻咳了两声,

    道:

    “算计得再巧妙,到最后,终究还得落于战阵厮杀之上,若是最后杀不过,还是一场空罢了。”

    少年郎“呵呵”一笑,

    道:

    “就算输了,我们也不亏,而且,我还觉得,这一仗,我们赢定了。”

    “赢也赢不了全局。”造剑师打击道。

    “不赢一时,何以去赢全局?”

    少年郎重新斟茶,继续道:

    “此间战罢,国内四哥那儿也该收网了吧。”

    造剑师摇摇头,道:

    “我还是觉得太过急切了一些,四殿下的那张网,本可以捞住更多的鱼的,等以后,四殿下登基了,朝政也就能顺畅得多一些。”

    少年郎却不以为然,道:

    “除非学那位燕皇那般,直接马踏门阀,或者再有一个田无镜,敢对自己捅刀子,否则,这张网无论何时收,都会显得急切一些。”

    “八殿下言之有理。”造剑师回过头,指了指船身下的河流,道:“殿下不妨猜猜,咱们脚下的这条河,什么时候才能见红。”

    少年郎指了指茶壶,

    又指了指自己,

    道:

    “等我再去小解三次就差不离了吧。”

    ………

    李富胜麾下的兵马正准备渡江,忽然出现的楚国水师大船打乱了这一切的节奏。

    若是此时郑将军在这里,

    大概会觉得这所谓的战船也就这样吧,

    但在这个时候的燕人看来,楚国的战船,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水上“巨无霸”了。

    战船的船身直接撞击下去,

    燕军用来渡江的小船被直接撞裂开,还有些干脆被掀翻,同时,楚国战船上还有士卒在射箭,也有用拍杆开始对四周的渡船进行拍打。

    望江江面上,一艘艘燕人的小船或断裂或翻沉,而后,楚国战船更是直接撞破了燕人搭建起来的浮桥。

    一时间,

    靠着这支水师的出现,

    望江东西两岸,

    在此时被完全隔绝,

    很多燕人甲士和战马溺在水中,正在被战船上的弓箭手射杀。

    “快,去给大皇子传信!”

    李富胜对身边的传令兵下达了这个命令后,

    其目光,透过了前方战船的间隙,看向了江对岸。

    作为一名在荒漠和蛮族厮杀的大将,李富胜清楚,无论是用战船还是用其他方式的手段,战争的最后目的,其实都会回归于一套本质上的运作。

    分割,和歼灭。

    同时,他也清楚,

    战事忽然间的转变,

    已经脱离了自己这边的掌控了。

    ………

    “报!!!!!!!!东北方向十五里出现敌骑!”

    “报!!!!!!!!东南方向十五里出现敌骑!”

    “报!!!!!!!!正东方向出现敌骑!”

    楚国战船刚刚截断了江面,紧随其后的,是一批又一批探子的来报。

    邓九如深吸一口气,

    重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一开始渡江时,四周确实没有发现敌军隐藏的踪迹,因为敌军根本就没打算隐藏,他们没打算对你半渡而击,没想着占你一个小便宜。

    因为他们的胃口很大,他们想要的,是吃一条大鱼。

    和这楚国水师出现的情况一样,敌人,应该也是算好了时间,得到了呼应后,开始对这里进行压迫。

    邓九如清楚,自己以及自己麾下的这支左路军,这数万兵马,就是对方眼中的大鱼。

    远处,骑兵奔腾所掀起的尘土已经依稀可见了。

    邓九如没做耽搁,

    直接下令道:

    “张德元,命你部迅速向东北方向出击接敌!”

    “李德勇,命你部迅速向正东方向出击接敌!”

    “黄山明,命你部迅速向东南方向出击接敌!”

    一口气下达三个命令后,

    邓九如直接吼道:

    “别再顾及自身家当的损耗了,一切的一切,等战后,老夫从本方部曲里给你们补!

    若是不能将敌隔绝于营外,

    我们就等着一起被赶下江喂王八吧!”

    这三个总兵,是左路军麾下实力最强的三个,邓九如直接强命他们率本部出营接敌,为的,就是扩大战场面积。

    自己这边的营寨一来还没有立好,二来燕军本就不擅长防御,最重要的则是,要是被敌军给压逼到营寨口,自己这边根本施展不开不说,一个不慎,就得全军被挤压下江!

    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不是自己轻敌,事实上,自己已经够谨慎的了。

    但对面玩的,是一场阳谋。

    阴谋可以躲,阳谋无法避。

    当然,若是硬要考究分责,那自己也是有责任的,责任就在于太谨慎了,如果他的部队一渡江就马上分散出去向四周攻略,不要小心翼翼地安心等待,

    就算此时野人大军忽然杀出,

    也能和野人痛痛快快地在狂野上杀上一场,不用直接就被逼入这般窘迫之境。

    邓九如现在只希望自己麾下兵马可以争气,管他什么楚国水师隔断江面,只要自己这里能撑得住,这一仗的胜负,尚无定数!

    三路大军迅速地出营,奔腾的烟尘飞舞。

    营寨之中,

    邓九如回过头,看向身后江面上挂着大楚凤旗的战船,眼里,满是憎恨。

    楚国,这笔帐,老夫给你记下了,陛下也会记下的。

    若是切一个“上帝视角”,可以看见从四面八方都有滚滚骑兵正在向望江东岸的一座营寨蜂拥而来,宛若浪涛拍岸。

    而营寨这边,也释放出了三股骑兵分三个方向主动出击,力图抢先一步,将这潮水给撑开。

    然而,燕国左路军这边虽说人马都渡江了七七八八,但营寨这里本就难免乱糟糟的,就算是出战的兵马,也显得有些混沌不整,当兵的不晓得自己得跟着哪边去,这种情况居然发生在燕军营寨之中。

    毕竟左路军是由各路军头子整合而成,上有大皇子挟天子剑震慑,下有邓九如以邓家门阀的地位统御,平日里是看不出有什么乱象的,而遇到这种乱糟糟的局面和紧急情况时,

    无论是军情的传递,兵丁的转移调遣,还是大帐之中混困的局面,都使得这支大军陷入了一种慌乱情绪之中。

    这也直接导致出击的三名总兵原本麾下各有将近六七千骑的人马,带出去的,居然都不到五千,有些人是人在了战马没找到,有些则是自己麾下不知道在营寨的哪里,更有甚者,一位正在出击的总兵准备下令变阵时,忽然发现自己身边的一位参将,居然不是自己本部的,这货居然跟错人了!

    这些乱象,对于左路军,甚至是对于天下绝大部分兵马而言,都是不可避免的事儿,五万多人聚集在岸边一侧这么狭窄的区域,想短时间内整肃规整完毕,除非是镇北靖南那般的精锐。

    也因此,这也直接导致了出击的三路兵马,他们并没能起到邓九如预想中的阻敌效果。

    正当邓九如准备用三路兵马出击所争取来的时间归置自家中军时,

    军情很快就传来,

    “报!!!!!张总兵部被击溃!”

    “报!!!!!黄总兵部于敌阵穿插而出!”

    “报!!!!!李总兵部陷入鏖战!!!”

    三路大军,

    最不经事的是张总兵部,竟然直接被野人给击溃了。

    但谁叫他对上的居然是野人王麾下的亲随军呢,还有桑虎、阿莱、格里木等大将,都在那一路兵马之中。

    被击溃,其实也能理解。

    黄总兵部怼上的,是野人东南方向的来袭,却也是野人最薄弱的一处,因为情况紧急,哨骑根本来不及打探更多消息,所以黄总兵直接率自家兵马冲出了那支野人兵马,将原本要打的阻击战,莫名其妙地打成了他的“突围战”!

    刚刚“杀穿”野人大军的黄山明没有丝毫喜悦,转而一颗心跌落进谷底,当即挥斥身边的亲兵马上调转马头,重新杀回去。

    却在此时,一支在后方游弋的野人骑兵直接咬了上来,拼命滞缓黄山明这一部。

    只有李德勇部在正东方向陷入了鏖战,但野人大军并没有选择去歼灭他,分出一部兵马继续对其进行纠缠后,其余方向的野人骑兵根本不做什么停留,继续向岸边还没建立好的营寨扑去。

    最先压迫过来的,是东北方向的那一支野人主力,张德元部的溃兵打马奔逃在前,野人大军在后追逐。

    “战前溃逃者,杀无赦!”

    邓九如当即下令。

    营寨内的燕军弓箭手当即放箭射杀前方的溃兵,防止他们冲击自家的营寨。

    而在其后方的野人大军主力,则无视这些箭矢加身,以一种悍不畏死地决绝姿态,最前锋的野人勇士,连人带马,直接撞向了营寨!

    “砰!砰!砰!!!!!!!”

    一方,是仓促之下应战,楚国水师的出现不仅仅是隔断了退路,同时还对军心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另一方,则是抱着死志发动突袭,顷刻间,就在邓九如的眼前,东北方向的营寨,竟然直接崩塌,野人大军直接冲杀了进来。

    正东、东南方向的野人,也迅速如同潮水一般紧随其后,拍击而来。

    本就不规整的营寨,

    本就乱慌慌的渡江燕军,

    瞬间有了溃动的趋势。

    野人有的被冲击摔落下马后,马上起身步战,为自己身后的族人勇士开路。

    他们像是一群群已经发了疯的野狗,正在不惜一切代价地撕咬着燕人本就不算坚固的防线。

    马背上,来去如风,下马后,步战如铁,这本是燕军对付其他国家军队时的表现,但在此时,却显露在了野人身上。

    邓九如转身,将将旗拔出,高举,催动周身气血,高吼道:

    “杀,杀,杀,挡住他们,挡住他们,宁可战死,也不下江憋屈死!

    大燕儿郎,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老将军的呐喊声,盘旋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上。

    没有率军参与冲击的野人王,端坐在马背上,看着前方的厮杀场面。

    他笑了,

    笑得很开心,

    他又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那道伤疤,那道疤,属于他的人生印记,也印上了一个女人得倩影。

    他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心心念念于她,明明那时候的她,还很小。

    或许,是因为她身上所带着的那种象征吧。

    一个卑贱的野人,

    他做梦,

    做梦想要娶到燕人镇北侯府的郡主。

    “呼…………

    你等我,

    再等等我,

    这个梦,距离成真,真的不远了。”

    野人王原本温柔下来的目光又忽然变得无比冷冽,

    “你不是要嫁人了么,应该已经到燕京了吧;

    呵呵,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大婚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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