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侯淳驾驭夔蛇穿梭于丛林深处时,东都城外的某个道观内,那个中年道士气急败坏,怒骂道:“臭道士,坏本座好事!”

    东都城内,安承寿神情闲适,裹着厚棉冬衣,瘫坐于躺椅之上,贪婪的吸吮着冬日的暖阳。

    四周行人匆匆,不时传来噗通声,他咂巴咂巴嘴,轻悠悠地道:“瑞雪兆丰年呐。”

    旁侧嗤笑响起,“是不是丰年另说,但云霄牛羊已经死了三百万却是既定事实。”

    不是那郁柏涯又是谁。

    安承寿目光复杂,幽邃浑浊的眼神似跃过山川河流,直抵北境苍茫雪原之上。

    耳畔牛羊凄厉惨叫声贯耳,云霄黎民哀嚎,白灾盛行,冻杀万物生灵。

    他轻叹道:“南阎跃江北上,云霄叩关南下。一夜之间,大靖竟然风雨飘摇,莫非这个百年国度即将走到尽头。”

    “阿弥陀佛,众生皆苦,唯信我佛,可方荣登极乐。”

    唇红齿白地识蝉小和尚,大慈大悲地虚纳佛号。

    郁柏涯身侧蹲着一位青年,他斜眼忒了下识蝉,“小和尚,跟我去南边化缘如何?”

    识蝉微微一笑:“我佛只渡有缘人,不收亡命徒。”

    那名唤柳半山的青年正是伸出五指:“送你五座寺庙!”

    识蝉脸色迟疑,微微咬牙后,仍然摇头道:“东都尚有百万信徒等待我佛渡化,小僧怎可弃其于浑浊俗世之中,不妥,不妥。”

    柳半生淡淡地道:“十座!”

    识蝉一脸诚恳地道:“柳施主,实不相瞒,东都实在离不开小僧啊。”

    “二十座,爱去不去。”

    识蝉大拳一收,掷地有声的道:“成交!”

    柳半山脸色一缓,朝着安承寿与郁柏涯俯身一拜后,便转身离去。

    识蝉也一脸感慨地道:“柳施主真乃善人也。”

    安承寿二人置若罔闻。

    一脸慈眉善目的迦叶来此蹲下,轻笑道:“老王‘联佛抗魔’大计成了?”

    安承寿翻了翻白眼:“还早着呢,这不过一枚马前卒罢了,试试水而已。”

    郁柏涯熟稔地摆上棋盘,随口言道:“这次张江陵南调,初步构建三大防御战线,连夜挑选了四位防御使,连河阳仓、永丰仓都搬空了,倘若无法将南蛮子阻击于葱岭以南,东靖这盘棋就要废了。”

    迦叶失笑,“人家十九段大国手,还比不上你这个臭棋篓子不成?”

    安承寿唰唰几声,刻刀飞舞,似有灵光闪烁,呼吸之间,便有一枚战卒转瞬成型。

    观其模样,赫然正是过河卒。

    他轻轻一放,悠声道:“你有过河卒,我有陈骠骑。”

    棋盘轻颤,似有千钧之力落下,咔咔声响起。

    郁柏涯捻子沉思,“你莫非要两线作战?”

    安承寿翻了翻白眼:“你管的着么。”

    迦叶含笑道:“郁兄何不是是‘围三阙一’?”

    安承寿老脸一拉,“我说你个假和尚,都不知道‘观棋不语’么?”

    郁柏涯得此提点,眼神一亮,“秒啊!”

    旋即抢占了金角银边,他嘿嘿一笑,似有些狡诈。

    数日前,南燕渡江北上,直逼襄樊。

    大靖中枢闻讯后,火速派遣了金商都御使、襄邓防御使、徐泗节度使以及剑南淮南两道节度使坐镇。

    并拜西川军防御使戚弘机为镇南大元帅,统揽全局。

    戚弘机,太康本地人,其祖先戚元礼曾官至东浙刺史,名门贵族,家学深厚,而且颇谙军政之道。

    其人初为东燕军参军,被排挤后,愤而转投西川军节度使麾下,辅助其蚕食了西川、益州以及北川三境,虽然西川军后来因那位西川节度使入朝拜相而被拆分,实力大跌,但不可否认,在抵御南蛮入侵上,天府之地可谓至关重要。

    握有此地,便可对南燕左右夹击,扼制住该国北上野心。

    而失去此战略纵深,彼等便可呈饕餮大口之势,将东靖一口吞下。

    即便南燕没有这份实力,但蜀地之要,不可谓不重。

    与此同时,在布下第一道防线后,东靖朝廷再调昭义军都督秦锐率部入关,以拱卫太康。

    郁柏涯捻起白子,定落北方,冷笑道:“居高临下,俯瞰天元,你拿什么挡?”

    迦叶眉头一挑,瞥了一眼东边儿,不禁问道:“你就在这儿扔几个闲子儿,不怕被人钻了空子。”

    安承寿老神在在,哼哼言道:“山人自有妙计,尔等肉眼凡胎看不出也没什么稀奇。”

    郁柏涯冷哼,“猖狂!且看老夫如何将尔困死!”

    他大袖蓦然向后一甩,掀起了飞雪震荡。

    纷纷扬扬之下,似有大雪飘扬之景。

    “干甚呢干甚呢?”路过的一位大娘彪悍大吼。

    只见她满头雪花,疑似遭了池鱼之殃。

    郁柏涯脸色一僵,连忙起身作揖,“误会误会,这是个误会。”

    那大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见他衣衫破旧,棉袄也是乌漆麻黑,她直接指着郁柏涯鼻子破口大骂:“瞎了你的狗眼,竟敢将你的脏雪撒在老娘身上,活得不耐烦了,信不信我一巴掌抽死你。”

    郁柏涯不断赔笑,说好话,道歉作揖,足足被那老娘们纠缠了半刻钟,赔了两枚咸龙钱方才作罢。

    临走之前还想敲诈一番安承寿与迦叶,不料看到迦叶双手合十,道了声:“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她才作罢,讪讪离去。

    郁柏涯轻咳一声,再次作观棋盘,直接大怒道:“你敢偷天换日?”

    安承寿语气轻淡,“这是第二盘了。”

    迦叶抚须一笑,“他在欺负你脑子不够。”

    郁柏涯仔细一观,指着安承寿大骂:“老家伙你耍诈!”

    安承寿嘿嘿一笑,哼哼两声:“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你没子儿了,认输吧。”

    郁柏涯眼珠子一转,瞅了瞅东北,他眉头一挑,轻轻挑捡了几枚。

    他瘪嘴道:“杀了又活,活了又杀,不行么?”

    迦叶颔首笑道:“好主意,就怕你家底儿不够挥霍。”

    安承寿大手一挥,朗声大笑:“以天地为棋,列诸国为营,大不了推倒重来吧。”

    “老夫就不信,人还能都死光了不成。”

    迦叶目光复杂,苦笑摇头道:“你们果然是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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