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盛轻轻拱手,一关总兵和平民百姓不一样:“在下越侯之子越盛,见过李总兵。”

    这是他的又一次试探,李靖的出现,正遂了他的意。

    谁都知道,李靖是纣王变法的第一大狗腿子,去年还和纣王合谋,当殿杀了黎侯,而今陈塘关已经先行完成了变法,李靖来朝歌,估计就是为了将新法推行天下。

    不过陈塘关没什么贵族,诸侯贵族这边得不到消息。

    正好,用这个机会试探一番。

    黎侯死了,是因为冒犯纣王,姒家家主死了,是因为...三龟食纣,呃...不过背地里大家都清楚,还是因为他冒犯了纣王。

    黎侯没有株连,姒家没有诛九族,看起来纣王仍旧给他们留了丝情面。

    而且今天自己是有理由的,对方冲撞在先。

    更何况....

    “李总兵,《汤刑》可有相关法令?”

    越盛笑眯眯问道,笑容和他手上的鲜血极不相称。

    李靖面色阴沉。

    确实,汤刑没有相关法律,或者说,古往今来,诸侯贵族杀个把平民百姓,屁事都没有。

    刚才他就是因为和南市卦摊的王禅叙旧,才耽误了些时间。

    王禅是玄都套的马甲,玄都是老子的大弟子。

    玄都和李靖的师傅度厄真人有深交,算是李靖的师伯。

    玄都之前去陈塘关看过一次,正好李靖将新法的内容告诉了他,玄都就将新法做旧,当做汤刑遗补,埋在了云梦山。

    一切都和李靖预想的发展一样,纣王得了汤刑遗补,托古变法,已经得到朝中大臣的基本认可,但问题在于这部分新法还没有彻底公开。

    也就是说,相关律法还没正式实施。

    只见李靖轻轻笑了起来,极为认真地道:“《汤刑》之中,并无相关法令。”

    “法不加诸侯贵族,也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仍旧跪在地上佝偻着背的金成,将腰弯的更低了。

    躺在地上的年轻小伙,闭上了眼。

    稍稍清醒过来的汉子,听见这句又晕了过去。

    可这时,画风突变...

    “法理不仅存在于书册之上,更存在于每个人心中。”

    李靖的声音,掷地有声,震彻人心。

    “蓄意杀人,擅杀无辜,剖腹开膛,开腹取子....”

    “敢问诸位,此等兽行是否犯了法?”

    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

    李靖继续用平淡却充满力量的声音重复道:

    “蓄意杀人,擅杀无辜,剖腹开膛,开腹取子....”

    “可有犯法?”

    经历一年的陈塘关变法,李靖早就摸出了一套变法的方法。

    并不是说,谁犯了法就要一股脑严惩,而是要通过严惩,将法的概念印在每个人的心里。

    用法来让给人们心中加上一道约束。

    现在也是如此,并不是说杀了越盛就能了事,确实是解气了,舒坦了,可类似的事还是会发生,要永绝后患。

    李靖快步走向金成:“越侯之子越盛,可有犯法?”

    “呃...”

    李靖问向满头是血的汉子:“越侯之子越盛,可有犯法?”

    “呃...”

    继而又问向因为骚乱不敢露头,却又难耐心中好奇,而偷偷围观的路人,斥声喝道:

    “越侯之子越盛,可有犯法?”

    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敢回应。

    李靖凝视着那个倒在地上,面露挣扎之色的小伙子。

    半晌。

    那小伙子睁开了眼,以极其微弱的声音道:“有....”

    微弱的声音,终究是声音,足够了。

    李靖猛地瞪向越盛。

    越盛被这一眼瞪得倒退三步,惶恐道:“你想干什么?”

    这一刻,李靖回忆起了一年前的一幕。

    “诸侯犯法与庶民同罪,陛下斩黎侯以正法度,杀的好!”

    “臣李靖不才,欲为陛下行变法之事,肃清朝纲,强我大商国力,身死亦无悔!”

    一年了,他从未忘记当初纣王是怎么剑斩黎侯。

    姿势,角度,力道,眼神,乃至呼吸节奏,全都记在心中。

    剑出鞘,带血,一气呵成,致敬成功。

    越盛的十个侍卫见老大死了,一拥而上,没过三秒一一倒地。

    度厄真人说李靖仙道难成,凡间武艺却是不俗。

    玄鸟卫稀稀疏疏的回来了,其实他们刚才都没走,只是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李靖面色轻松地对着金成打招呼:

    “站起来。”

    金成站了起来,事已至此,怎么都于事无补。

    李靖道:“麻烦你们先把这些侍卫处理了...”

    金成一咬牙,应了,可他看着越盛的尸体,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问道:“李大人,这越...”

    这世界对贵族诸侯宽容得过分。

    即使到了这个地步,金成等人也没彻底将越盛当做罪人对待。

    千年来的等级观念,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李靖深沉道:“你该想的应该是如何安葬这位母亲,和她的孩子。”

    肚子上开了个大口的孕妇和被越盛暴力取出的胎儿,脐带还没断,已经全死了。

    李靖一脸冷漠,指着越盛道:“至于他,扔在行刑台上。”

    行刑台有过斩首,有过凌迟,姒家家主也是在那儿挂的。

    如今多出一具尸体,也没什么。

    “这?”

    金成有些为难地说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不太好?”

    李靖觉得确实不太好。

    如果是在变法初见成效的陈塘关,这么处理没问题。

    但在变法还未开始的朝歌,在诸侯朝贺的时间段,这种手段太仁慈了。

    李靖道:“把越盛的头颅挂在行刑台上...”

    乱世用重典。

    越盛的试探,诸侯的试探,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固然而后会面对着疾风暴雨般的攻讦,但却是值得的。

    身死亦无悔,可不是口头上说说了事。

    他相信,纣王必然会支持自己,以纣王的英明神武,很可能将来自诸侯的攻讦,多方的压力,转接到朝廷上,甚至是纣王本人亲自出面,承担下这一切。

    如果继续让诸侯贵族这种社稷蛀虫存在,大商迟早要完。

    李靖看向越盛的尸体,尸首没有分离,虽说是要挂头颅,但玄鸟卫多半不敢对越盛的尸体动手。

    那就自己代劳一下吧。

    一剑下去,尸首分离,颈部大动脉大出血。

    “历朝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不昌者也,有之,请从李靖始!”

    李靖不躲不闪,满身沾血。

    他流血了,流的是别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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