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此时道:“蜀王口口声声说,陛下不似人君,有违人道,刑罚过于苛责,不得民心....”

    “看看这书信,陛下可是失了民心?”

    杜宇的志得意满瞬间遁去。

    他的羊吃人计划确实成功了,但他万万没想到,吃的不是商人,而是....羌人。

    如此一来,大商朝廷、百姓与贵族三方,没有了冲突矛盾,甚至朝廷与贵族有了共同的敌人,一切矛盾,都推给了外敌。

    这相当于,将贵族死死绑在了大商的利益战车上了啊!

    今天,可以是去抢羌人的牛羊,明天,就可以抢西戎的牛羊......

    李靖继续道:“陛下说过,便是贵族,也是大商的臣民,陛下如此厚待贵族,已是用尽了心血,可到头来,竟有人是非不分,倒打一耙,这是何意?”

    “莫非居心不良,实是有反意?若是如此,刑部倒要彻查一番,看看是谁在搬弄是非,背后到底有何居心,定要从严处理!”

    杜宇半天说不出话,心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如鲠在喉。

    自己怎么给他人做了嫁衣?

    就这个情况看来,纣王直接和贵族统一战线了啊!

    殿中群臣心里其实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何事态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不过既然是好事,那便也无所谓,打仗打的就是钱粮,有贵族负担,还能攻打异族开疆扩土,何乐而不为呢?

    反正能既能安抚羌人残部的心,还能打击外敌,简直赚翻了!

    李靖冷哼一声,随即朝向上首迟迟不言的纣王道:“伯邑考恶行累累,岂有熟视无睹之理,现在边地贵族忠心报国,资助军资,我大商可趁机收服,再不容这些人觊觎,陛下顺应民心,实乃千古未有之圣君。”

    说着,他便将剩下的书信举起,这时,则有寺人上前,取了书信放至桌案上。

    桌案上瓜果一大推,还有杂乱的核桃壳,显得有些拥挤。

    子受则是颤抖着取了书信,摊开,低着头一封封看去。

    越看……越是心凉。

    这些贵族....脑子都是怎么长的?

    都抓一个杀一个了,刑罚严到这种程度了,看见点羊毛衣的利益,就重新跑回来捧臭脚?

    当真....毫无底线。

    就不怕什么时候犯了罪,全家被抄吗?一点兔死狐悲的感情都没有?

    羊毛...羊毛能买命?

    疯子...疯子啊....

    子受深吸一口气,实在很难平复情绪:“李卿家……”

    “书信实在过多,虽已送来几日,但到了今早,臣也还未看完一半,不敢贸然上疏....”

    李靖拱手,表示略有失职。

    这时万年忽然道:“陛下,伯邑考入主西羌,必将成为我大商心腹大患,迟早会有一战。”

    “方才臣粗略计算一阵,西羌所拥有的羌羊数量远超过我大商,哪怕攻不下西羌王庭,只需沿路抢...收取战利品,其收益也比圈地养羊更高,何况北地牧场皆为羌人所有,当年内迁北狄各部族,是因为草场无用,且冬日苦寒,过不了日子,可现在有了羊毛衣御寒,又有了完整的羊毛衣产业,足以将疆域扩展到草原之上。”

    “到时候,草原之上皆为牧场,又何须在长城之内圈地牧羊?”

    殿中的贵族们心里一喜,单凭这些书信,他们还只是略有猜测,不知道具体有多大利益,可现在万年这么一通分析,便了然于心。

    “草民...”姚家家主斟酌再三,还是出列道:“草民家中有些余财,为大商子民,便应懂得忠君报国,朝廷既然要征讨西羌,草民即使咬着牙过日子,也要为国出力啊!”

    “草民....”

    “我....”

    贵族回过神来,纷纷献殷勤,就怕征讨西羌的钱粮够了,蹭不上这趟车!

    什么刑罚什么人道,可去他妈的吧,我要羊!

    万年望向纣王,眼中无比热切,工部修了这么久新城还没修好,主要就是两个问题,一则是保质保量,二则是国库有些紧张。

    可纣王这么一手,解决了国库问题,不仅大军出征不需要任何钱粮损耗,更是能通过战利品充盈国库,修建新城也没那么捉襟见肘了。

    商容也是大感欣慰:

    “刑罚严明,是好事,却也有风险,若是不妥善处理,让人心服口服,难免会招致离心离德。”

    “陛下虽然一直不喜贵族,却也将贵族当做臣民,因此,即使在打压的同时,也留下一条路,一如当年令贵族经商一样,为贵族留下了后路。”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贵族们看到羊毛衣的利益,必然不会放弃圈地,哪怕严打,也只能保证最初的安稳,一旦事态爆发,天下动荡,社稷不稳。”

    “可在此时讨伐羌人,境况就不同了,贵族们有了更容易得到羊毛的方法,他们自然而然,在心里感激起陛下,不会有怨言,也不会有暴乱。”

    “他们啊,对陛下忠心耿耿,现在姜郡守西征,有了贵族的钱粮鼎力支持,便可事半功倍,如此,朝廷消灭了边患,贵族们从中得到了利益,对我大商死心塌地,日后可不再担心西羌,羊毛衣也能大量生产,百姓们也不会被取走田地,可谓一举数得!”

    商容这一番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子受骤然色变。

    影响如此之大,是真正的顺应民心。

    而且这个民不论高低,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寻常百姓,全都顺了。

    以利益形成的共同团体,比什么都牢固,就看着殿中贵族的殷勤模样,想指望他们再贡献出昏庸值,是不可能了。

    这回事情大条了,堪称最大的一次危机,这么多年凡是挣取的昏庸值,不都是靠着贵族么?

    可现在,贵族反水了啊!

    子受低着头,他此时的心情实在难以言表,心底就剩一个字——危。

    当初就不该给李燧那块牌子。

    不给,至少还能拖一拖出兵的时间,而不是落得个生米煮成熟饭,书信发来的时候,姜文焕都已经带人打出长城了。

    殿中无论是百官还是贵族,皆是寂静一片。

    有人心里咯噔一下,如此布局,莫非那一天已经要来了?

    上下一心,利益捆绑,将内敌化为友方,接下来就是对各路诸侯动手了吧?

    陛下……如此深不可测!

    不过这倒没什么惊人的地方,毕竟纣王计略超绝,已是无数人公认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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