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我觉得何子安这篇文章清雅端正,语句凝练而又流畅不似强塞一般,足可以应付科场啦,您觉得呢?”

    七公子还是秉性难改,继续忍不住品评起来,然后还朝何子安眨了眨眼睛。

    谢老先生看了七公子一眼,然后把文章又继续看了起来。

    “外祖父,你说话呀!”

    七公子则是不依不饶。

    “此文章正好下饭”。

    谢老先生突然说了一句,然后直接拿起筷子,开始夹着回锅肉吃了起来。

    何子安就这么看着,他也搞不懂这位谢老先生这话里的意思是什么。

    “清江书院算是捡到宝了,老七,你去把我那本嘉靖三十六年编的《太师李文定公时文选集》拿来,给他!”

    谢老先生突然又说了一句。

    何子安顿时连忙致谢,原因很简单,李文定公就是状元李春芳,此人虽然之前在内阁被高拱压得很惨,在科场文章上水平是很高的。

    谢老先生能把这样重要的时文资料给自己,自然说明是很看好自己的。

    “外祖父,你真偏心,李阁老的时文选集,我想看你都不给我看,你却给了他!哼!”

    七公子朝谢老先生抱怨起来。

    “你看?你看这能用来干什么!”

    外祖父看了七公子一眼,指着七公子想说教两句,但见何子安在这里,把话憋了回去。

    很快,七公子就拿了李春芳的时文选集来,朝自己外祖父做了个鬼脸,然后就把时文选集递到了何子安面前:“喏,给你!”

    何子安接过时文选集再次道了声谢。

    ……

    “冯公公有心,张某多谢了。”

    此时。

    文渊阁外,张居正向冯保拱了拱手。

    因现在整个大明,文渊阁的内阁值房就只有张居正这一个内阁大学士,而内廷司礼监则是冯保说了算,甚至冯保还管着东厂,所以,两人现在一个在外朝是第一人,一个在内廷是第一人,两人也就能在这宫禁之内自由交流。

    “张先生何必如此,咱家岂会那么容易上他们的当,这王大臣一供出来自己是戚继光手下的逃兵,咱家就猜出来不对劲,这事肯定是他们的主意,想来个一石二鸟之计,先让这王大臣说自己是戚继光手下逃兵,而戚继光与你张先生关系深厚,他们以为这样咱家就有机会以此来威胁你张先生,让张先生你为咱家卖命,而张先生自然也会因此怀疑是咱家在暗中搞鬼,张先生是内阁首辅,咱家是司礼监掌印,司礼监和内阁不和,他们就有机会操纵朝局,真正是好算计!”

    冯保说后就冷笑了起来。

    “冯公公说的是,高拱当时就因为小觑了公公,才落得今日下场,以咱家看,这些人依旧还在小觑公公。”

    张居正捻须回了一句,他脸上带着笑意,但两眼却一直看着冯保,犹如他所言,高拱小觑了眼前这位大太监,而自己自然不能再小觑,而在暗想冯保此时将初步审讯此案的结果先告诉自己而不是先告诉皇帝和太后的本意。

    “张先生谬赞,咱家不过是没那么好糊弄而已,以咱家看,他们是贼心不死,但话又说回来,张先生,欲开万历新政,咱俩也的确得有一个人说了算才是。”

    冯保这时候笑着说后就又提了一句。

    司礼监现在是他冯保当家,控制帝国军政事务的批红权,但内阁是张居正当家,控制票拟权。

    虽然两人成了联盟,都想要开启万历新政,无论目的是青史留名还是拯救社稷,都是有一个大目标。

    但一山不容二虎,如今天子年幼,司礼监和内阁总得有个说了算的人。

    “冯公公再说什么话,我们都是陛下的臣子,彼此职责不同,都说了不算,大明只有陛下说了才算。”

    张居正又笑着说了一句,但脸上却没有那么好看了。

    “张先生说的没错,咱家与张先生都是忠于陛下的人,但今天这事,虽然你我都明白是谁动的手,可张先生您总得拿个主意吧,难不成还真要让咱家如实报上去?”

    冯保暗骂了一声“老狐狸”,然后继续笑说起来,言语间不乏有威胁之意。

    张居正内心也暗想你这个阉宦居然还真想利用这件事让司礼监压过内阁,还真是野心不小,但他也没拆穿,只顺着冯保说道:“自然是不能牵涉到戚继光,蓟辽不能没有他坐镇,但是,冯公公可以把这案子牵扯到高拱身上,不妨借此机会让高拱陷入难以翻身之地,这样他们就不能再妄想利用高拱与我们为敌。”

    “那咱家就按照你的主意来做。”

    冯保用一种看上去很听从张居正话的语气回了一句。

    张居正点了点头,他知道冯保与高拱宿怨很深,矛盾甚至在嘉靖朝时就积攒了下来,所以,张居正知道他要是建议借此机会整高拱,冯保肯定会答应。

    冯保看着张居正微微一笑,一下子心情大好,他早就料到张居正会这样建议,因为张居正在此之前相当于背叛了高拱,如今与高拱的关系可谓势同水火,而他也很愿意看见张居正建议他整高拱和高拱背后的大批文官,因为这样就可以把张居正逼得和文官集团决裂,一个没有文官集团支持的内阁首辅,才是他冯保愿意看见也好控制的。

    “张先生,咱家突然想起来一篇文章,咱家给你念念如何?”

    冯保此时站了起来,主动问了一句。

    张居正淡淡地点了点头,情绪不算太好:“冯公公请。”

    张居正心里并不想让高拱背一个造反罪名,对高拱落井下石,因为那样只会彻底得罪同情高拱的文官势力,这样不利于朝堂稳定,而不稳定的朝廷也不适合改革,因为这样的话,改革容易酿成党争。

    但张居正知道冯保就是想让自己彻底得罪同情高拱的文官势力,好不得不依赖他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为盟友。

    不过,张居正有自己的计策,所以此时只是暗自冷笑起来,心道:“冯保啊冯保,你说你,既然明知是他们给你设了套,你还要往里面钻,难道想让司礼监居于内阁之上就那么重要?可你也不想想,即便是我张居正愿意,天下读书人能愿意看见宦官专政吗?到时候,出了变数,你可别生气,老夫那是在救你!以免你落得个刘瑾那样的下场!”

    冯保此时不知道张居正对他的盘算,他只觉张居正是真被自己拿捏住了,虽然他知道他现在是在被背后的人利用,但他此刻依旧是春风得意的很,迎着吹来的南风就念起了何子安早上在乾清宫念的那篇《市声说》。

    “张先生觉得此文如何?”

    冯保饶有兴致地问道。

    “此文可谓佳作,不知是何人所作,老夫竟未听过,冯公公为何突然想到念此文来?”

    张居正笑了起来,问道。

    “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嘛,此文是圣童何子安今晨于乾清宫六步之内写出来的文章!你说得了不得了!”

    冯保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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