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太大胆了,从九品小使臣面斥正六品右武大夫,纵然你非他管辖,此事传开,也是一个狂妄无礼,你如今好歹也是个官身,这官场上的规矩得学,否则总有一日会受其害。”

    出门的刘錡,很无语地对王跃说道。

    “难道这不正符合我的人设吗?”

    王跃说道。

    “何为人设?”

    刘錡问道。

    “我这个人在童太师心中的形象啊。

    我在他心中不就是一个淳朴,无心机,有什么就说什么的莽夫,既然我是一个这样的人,那当然就有什么说什么,话说难道以我的人设,会知道一个右武大夫和知州是什么吗?我只知道太师老爷的话必须听,知道王禀是我的上司,你们俩算是朋友,但这个和,他叫和什么?”

    王跃说道。

    “和诜,右武大夫,威州刺史,知雄州,其父狄武襄部下大将和斌。”

    马扩说道。

    “和珅?”

    王跃愕然道。

    好吧,这个名字的确起的不错。

    “那么我能知道他是谁吗?”

    他紧接着说道。

    刘錡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个家伙……

    “你这厮是惯会演戏啊!”

    他感慨道。

    “戏嘛,该演还是要演。

    但咱们也算兄弟间了,这个就没必要演戏了。

    不过说起来,咱们太师为何会出这个安排,战场上的事哪有这么安排,要打就打,不打就不打,既然出兵怎么还畏首畏尾,他离京时候的豪情壮志都到哪里去了?在京城时候你们都说咱们十几万大军,就是冲上去淹也把辽军淹死,虽然我一再提醒你们没那么简单,你们反而觉得我杞人忧天。

    如今证明我对了。

    可既然事已至此,也就必须以这种处境下的方式来对待。

    该打就得打,如今人家倒是摆出真要打的架势,咱们这边却反而开始畏畏缩缩,就算是为了招抚,首先也得先打出威风来。

    只要一场胜仗,耶律淳自然老实了。

    可为何自己先又害怕打仗?”

    王跃说道。

    “来,来,我带你去看看。”

    刘錡说道。

    然后他们三人直接出了行辕,很快到了一处军营,大批刚刚赶到的官军正在扎营,这些几乎清一色的步兵,而且一个个看上去面黄肌瘦,身上的铠甲多数都残破不堪,上面的铁锈都没擦干净。至于武器也差不多,锈迹斑斑的刀枪,明显损坏很久的弓弩,还有的连污垢都没擦,甚至很多人手中都没有真正的武器,就是随随便便找根木头棍子镶了个枪头。

    而且也不全是青壮年,胡子都白了的为数也不少。

    他们身上看不到任何军人的气质,就是一群拿着简陋武器的贫民,甚至有不少破衣烂衫倒像是乞丐。

    气质也像。

    王跃很怀疑他们没来前的职业就是乞丐。

    整个军营全都如此。

    “河北路第六将所部,刚刚从河间府赶来。”

    刘錡叹息着说道。

    王跃用惊悚的目光看着一个瘸子,后者正拄着他那根所谓的锥枪,一边歪歪扭扭地走着,一边和几个士兵吵架,因为王跃那莫名其妙的语言挂,他倒是听的很明白……

    这货是个拉皮条的,那几个士兵欠了他钱。

    “你问太师为何没了豪情壮志?

    这就是。

    河北路禁军,自檀渊之盟至今,近一百二十年不识兵戈,纵然白发之人亦未睹战火,一百二十年,一百二十年不打仗的军队,会糜烂成何种模样?辽人已然糜烂至数十万大军,辽主御驾亲征,尚且败于不足两万野人,这还是当年那横行河北的铁林军?

    辽人如此,难道我们就会更好?

    我们只会更糜烂。

    太师的确想过河北禁军不堪用,故此带了不少西军,可西军终究还是以防范西夏为重,能调来的不过是少数,这仗还得靠着河北禁军,太师虽到过河北,但终究不过是走马观花,难以知晓河北禁军实情。如今各地禁军云集之后,才知这河北禁军早已糜烂至此,这般军队纵然二十万又有何用,巡边大军看似十余万之众,实则堪用者不足三成。”

    刘錡说道。

    “还有,你以为这十几万大军就真是十几万?”

    马扩说道。

    “呃,难道我大宋也吃空饷?”

    王跃愕然道。

    “崇宁年间仅熙河路逃亡军卒近四万,熙河路总共九将,所有加起来不过五六万人而已,逃亡军卒近四万,你以为将领为何不管?不只是如此,还有那临战时候雇人顶替的,看看这几个状如乞丐者,估计就是哪个有钱的禁军雇来顶替自己。

    太师此行账面上调集十五万大军。

    但实则多少,估计就是太师自己都不清楚,能超过十万就算好的。”

    马扩说道。

    “果然这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啊!”

    王跃感慨道。

    这也可以解释宋军为何输的那么惨了。

    要说制度问题也不尽然,因为这时候的禁军已经不是过去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了,在经过了熙丰变法之后,宋军实际上是将兵法和旧法并行,但将兵法逐渐成为主体,也就是类似明朝后期的总兵制度。各地军政主官招募军队,然后这些军队由将们指挥训练,需要打仗时候这些将们带着部下调往战场,总之这时候将是宋军的基本作战单元。

    人数并不固定。

    有一将上万的也有两千的。

    而童贯这十几万大军,就是这样一将一将凑起来的,可要吃空饷,那就很难说有多少了。

    更别说绝大多数还是一百多年没打过仗的。

    难怪杨志如此得童太师器重,好歹这还是个真正能打仗的啊!

    “他这是想空手套白狼,想学人家玩军事讹诈啊!”

    他说道。

    童太师这是美梦破灭,不得不玩一把垂死挣扎,就像赌桌上那些手握一把烂牌却在诈对手的赌徒一样。

    开牌是真不敢。

    只能把这十几万精兵强将的戏演下去。

    说不定就赢了呢?

    毕竟对手也不可能拿出什么好牌来,万一耶律淳先撑不住呢?

    “也不尽然是赌,毕竟辽军是真少。

    就算咱们这边河北禁军不堪用,但终究还是有几万西军,真要是开战,咱们兵力仍旧远超辽军,据说对面新城辽军也只有几千骑兵而已,虽说地方上都还有些汉兵,另外涿州也还有郭药师部几千人,再就是萧干那里也有几千,但加起来对面真正可战之兵也就一两万而已,我军还是有足够胜算。”

    刘錡说道。

    这胜算的前提是西军的战斗力得和辽军差不多。

    更何况这边主帅和那边主帅不是一个等级,童贯对耶律大石,这就像是某个跳起来打人膝盖的啊!

    “咱们何时启程?”

    王跃问马扩。

    “王兄弟,你可想好了,此行是真要冒死,耶律淳既然斩杀使者,自然也就没想过归降,一旦咱们在析津城与其周旋,白沟战场上双方却开始交战,辽军败了还好,辽军若胜了,那就难保不会杀咱们了。”

    马扩说道。

    “无妨,王某别的不说,还就不怕这种事情。”

    王跃笑着说道。

    他怕个毛啊,他又不是不知道,马扩根本就没死在析津城。

    他已经记起这个人是谁了,《金瓯缺》的男主角,被徐兴业写的老惨了,最后老婆被抓去当女奴,自己潜入沦陷区原本想赎回,却没想到已经被折磨得油尽灯枯,终于见了临死前最后一面,然后抱着骨灰擦着眼泪走向茫茫前路……

    但是,他并没有死在这次出使中啊!

    此行有惊无险啊!

    那有什么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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