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宋离月很是失望地收回视线,回头看了看倒在草地上,强撑着半坐起身的慕邑。

    脚步一挪,后退一步,站在慕邑身旁,宋离月缓慢而又坚定地冲徐丞谨摇了摇头。

    一言不发,却清楚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徐丞谨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眉头深深蹙起。

    南越王自然识得宋离月,想着初次见面她狡黠地谎称自己是陈絮婂,不禁轻咳几声,“陈府的千金转身一变,成了大黎的王后,宋姑娘的戏法,是我平生仅见。”

    听不懂是气恼她隐瞒身份惹出大篓子,还是气她冒名顶替毁了他儿子的大婚,宋离月看着这位满脸病容的南越王,“老伯见谅,小女子确实是放肆了,给您赔个不是。”

    南越王咳嗽几声,中气不足地说道,“有圣上在此,宋姑娘多礼了。如今宋姑娘来了,还请宋姑娘和圣上先行离开,这里荒郊野外,两位贵人不适合久待,我处理好家事再过去赔罪。”

    这是慕家的家事,徐丞谨不是这般没有眼力见的人,之所以和慕家父子过来,应该是为了她。

    宋离月却是一步也未动,“老伯,做阿爹可不是您这样做的,你不能爱一个害一个啊,慕邑再怎么说都是你的亲骨肉,你何必赶尽杀绝呢?”

    南越王意味深长地望着她,“哦,宋姑娘此话别有深意,还请宋姑娘赐教。”

    字字句句夹枪带棒,宋离月不以为然,笑了笑,“老伯,您说笑了。掌握这大黎南越所有人的生杀予夺之大权的,是你们这三位最尊贵的主子,宋离月只是一介平民,可不敢多言,更是不敢妄言赐教。”

    说完,不去看那三个人的脸色有多难看,她直接蹲下身探了探慕邑的脉搏,又看了看金针的地方,面色微变。

    “幽鴳,为何要回来?”

    虚弱至极的声音,很明显慕邑是在强撑着。

    宋离月没说话,伸手捏住滑落的金针很是利落地划破手腕,然后立即把手腕的伤口处贴在慕邑的唇边,见他闪躲,二话不说,直接封住穴,直接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吞咽下去。

    慕邑如今全靠一口气撑着,即使不封住穴,也挣不脱。

    宋离月一掌抵在他背后,好一会才收回,再看慕邑的脸色,有了两分血色,好歹像个人了。

    “离月……”

    到底还是有人沉不住气先开了口,宋离月没有回头。

    那道声音继续说道,“你先把伤口包扎一下。”

    看着手腕处的伤口,宋离月心情很是复杂,她抬眸看向慕清光,“那个……有些对不住了,你这个不成器的大哥,我今儿个可能要护着了。”

    徐丞谨蹙眉,早在宋离月划破手腕的时候,他就已经面沉如水,当下闻言更是气恼,“宋离月,这件事是你能管得了的吗?不可放肆!”

    放不放肆,话都已经说出口了。

    微风拂动,鬓旁垂落下来的发丝被吹起来,漾在眼前,绝美的面容上露出脆弱而又坚强的表情,宋离月眯着眼睛看着徐丞谨,“风昔山我没有护住徐宁渊,今天你就让我试一试……”

    提到徐宁渊,徐丞谨的脸色一变,当初因为徐宁渊的死,宋离月和他之间产生的隔阂,如今想来他仍旧是心有余悸,可徐宁渊的死归根究底,也和慕邑有关。

    他看着站在对面,第一次没有和他站在一起的姑娘,“宋离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宋离月当然明白徐丞谨所指何事,无非就是立场不明,爱憎不分,敌我混淆……

    她看着徐丞谨,语气和缓,“那件事,我恨过你,也恨过他,可我最恨的是我自己。徐宁渊死后,我几乎每一夜都能梦到他葬身乱石之下。所以,这次,慕邑我一定要救下。”

    说起这个沉重的话题,宋离月顿了顿,“他真心实意待我,我却为了救阿澈存心欺瞒利用。他如今穷途末路,我不能坐视不理……”

    慕清光看着宋离月,为难地说道,“离月,这件事很复杂,你还是不要掺和进来。我们并非要对大哥如何……”

    并非如何……

    宋离月转脸看了看面如死灰的慕邑,又看向慕清光,“他已经走投无路了,你们这样做和赶尽杀绝又有何区别。”

    “哈哈哈……”

    身后忽然传来低低的嘲笑声,宋离月回头看向慕邑。

    有了些力气,他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宋离月一旁,苍白无血的脸上露出笑容,“今日有人一力护我,我慕邑也不算是枉来人世一场。”

    他笑起来,苍白的面容恢复了往日里的俊朗,忽扬声说道,“父王,当年我母妃的死,你可有愧疚之心?”

    南越王没有言语,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这个儿子。

    目光扫视众人,慕邑轻咳几声,似是嗤笑,“初初执掌南越王权之时,先王后母祖势力庞大,当初如何扶持你,也就如何掣肘你。你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了先王后,我母妃给你背了黑锅。这些年,你恶疾缠身,到底有没有后悔过?”

    山风阵阵,寂静无声。

    听清此话之人,只有宋离月一人惊诧莫名。

    原来慕邑的阿娘竟是因此获罪,难怪慕邑阿娘在把儿子送出去之后,就寻了死路,即使没有当年内监侮辱之事,她也知道自己一辈子都出不去的。慕邑有个死在冷宫的阿娘,为何仍旧可以享七珠亲王的尊荣,这也就说得通……

    “我母妃已经逝去十数年,罪名仍旧没有洗清,代罪之身的她连个妃陵都不能进。”慕邑没有再看自己的父亲,他的目光投向远处的山峰,“我母妃的母家也被你悉数斩杀,我阿娘已死,阿爹又不喜我,我成了七珠亲王又有何意思。父王,我是你的儿子。你既不喜欢我,何必又给我希望?”

    南越王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长子,似乎要在那张俊朗的脸上寻找什么,“瑶语曾经和我说过,以后若是生了个儿子,只希望他做个闲散王爷,能够远离权势的束缚。”

    满脸的病容,他仍旧站得笔直,“邑儿,你辜负了你阿娘的话。”

    瑶语,应该是慕邑阿娘的名字。

    宋离月转脸看向慕邑,见他脸色微变,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父王,母妃她……”

    母妃她曾经真的如此说……

    那这些年,我所作的一切,母妃,你是不是不喜欢啊……

    山风很凉,南越王拿出帕子捂住嘴咳嗽着,稍缓才再次说道,“邑儿,你和母妃很不同,像我更多一些。你是我第一个孩子,我也是初次做父亲,一边掣肘你,一边扶持你,清光不在的这几年,你在我身边,我亲眼看着你一点一点长大,从那个聪明伶俐的孩童成长为一个有担当的大人,可邑儿……与此同时,还有你对权势日益膨胀的渴望……”

    慕邑一笑,凉薄无比,“那我真是辜负了父王一片拳拳爱子之心了……”

    看着自己的儿子,南越王沉声道,“你是南越的皇子,是南越的子民,犯此大罪,我以律法家规罚你,你是否不服?”

    慕邑看着他,缓缓摇头,“父王搬出律法出来,我不敢不服。只是,这家法……我不服……”

    南越王似乎是被气着了,他脸色发白,呼吸急促,抬起颤抖不已的手,冲站在身后的人吩咐道,“来人,请俞亲王回去!”

    见那些人蠢蠢欲动,宋离月刚想挪动身形,护在慕邑身前,就被慕邑伸手拉住,他上前半步,寸步不让,“父王,你忘记了,儿子早就不是什么俞亲王了,儿子如今只是一介庶民。”

    南越王一怔。

    慕邑嘴角浮出一抹苦笑,忽然他手微微一扬,顿时一道白光闪过,直冲南越王而去!

    重英迅速闪身而出,挡在南越王身前,大喝一声,“保护王上!”

    三位最尊贵的主子带来的侍卫护卫暗卫顿时出现了一阵混乱,杂乱之声嘈嘈杂杂响起。

    “保护圣上!”

    “保护太子!”

    在慕邑手中的细小亮光闪向南越王的时候,宋离月也是一惊,随即就明白了什么,她转身大喝道,“不是利器,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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